王晶不如王家衛？ 原創 我是晚睡 晚睡

本文作者 | 晚睡

我早知道《導演請指教》是一檔作妖的節目，看看它邀請的那些導演：豆瓣電影最低評分紀錄保持者畢志飛、被網友罵哭的爛片承包者包貝爾、低調到全國人民都知道她低調的名門之后韓雪、一部作品都沒有的華誼大小姐王文也……

再加上主持人蔡康永、二手玫瑰主唱梁龍、演員吳鎮宇等等，整個隊伍十分一言難盡，不搞專業搞話題的用心呼之欲出。

正經導演也有幾個，雖然知名度不高，不過也算有作品，最著名的當屬關錦鵬——關導啊關導，現在賺錢都這么難了嗎？

我承認，我是抱著看導演們出笑話的心態來看這個節目的，就像趙薇說的，臺上的戲可不如臺下的戲好看，只是沒想到，一開播引發我表達欲的居然不是畢導這個理論的巨人實踐的矮子。

不好意思了，畢導下次寫你。

這次想是說說王晶。

憑借《少年巴比倫》提名過金馬獎的導演相國強作為參賽選手，拍攝了一部以《哪吒》為主題的短片，然后制片人便圍繞著短片展開了討論，基本上是批評比較多。

相國強導演的《哪吒鬧海》

比如制作過《蘋果》《觀音山》《乘風破浪》等電影的制片人方勵就覺得影片中缺乏情緒表達，自己沒有看到感情。

但評委團也有人支持相國強，覺得電影不應該每一次都需要向觀眾解釋。

這位叫王旭東的獨立制片人就支持相國強，認為導演該拍的都拍了，不能因為你沒看到沒看懂，就說沒有。

王旭東明擺著是針對方勵來的，還懟方勵專業度不夠，應該進一步提升。

然后兩個人就唇槍舌劍地杠起來，火藥味十足，本來是點評選手作品，說著說著就跑題了。

王晶好心跳出來打圓場，問相國強想不想成功，相國強的回答很自信“我覺得我按照我的方向走，我會成功的”。

王晶指了指方勵說，“我覺得你聽他的比聽他（王旭東）的好”，言外之意是拍電影還是要考慮市場的。

王旭東可不愛聽這話，他拿起話筒，諷刺了一句，“對，因為王晶不做王家衛”。

在場很多人的臉色都變了，這句話非常扎心，諷刺的就是王晶只懂賺錢，拍不出王家衛那樣的文藝片，而這一直以來都是外界對于王晶最大的質疑。

但王晶卻沒有反駁，用一個微笑做了回應。

看完這段，我真的是——現在阿貓阿狗都能來踩王晶一腳了，王晶為什么要做王家衛？什么時候導演的最高標準是王家衛了？

王家衛固然優秀，王晶也毫不遜色好嗎？

王晶和王家衛都出身名校，王晶畢業于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王家衛畢業于香港理工大學平面設計系，兩個人也都是從編劇起家的。

王晶入行較早，1975年，19歲的王晶進入TVB寫劇本。

那時他還沒有大學畢業，只是去打暑假工，因為他父親是香港著名導演王天林，后者是我們熟知的83版《射雕英雄傳》的監制，執導過過很多知名的電影。

王晶和王天林

王天林收入雖高，但要養好幾大家子的人，再加上王晶的母親是個“拙劣的病態賭徒”，欠下一大筆賭債，家中一度淪落到舉債度日。

父親愛拍文藝片，卻為了生計拍了很多不情不愿的片子，早熟的王晶看出了父親的窘迫，去TVB打暑假工也是為了賺點錢補貼家用。

王晶小時候和父親王天林

開始他沒有底薪，只有計件抽成，一個笑話是8元，一個短劇是80元，而且是采用了才會給錢。

王晶非常用功，第一個月被采用了2個笑話，一個短劇，賺了96元，到第二個月熟悉了套路，收入暴增到800元，第三個月已經超過了一千元。

與王晶不同，王家衛入行較晚，因為他比王晶小3歲，5歲從上海來到香港，語言不通，父親經常不在家，母親喜歡看電影，每天都帶他去看，有時候一天能看兩三場。

王家衛迷上了電影，1978年畢業后進入TVB的制作培訓班編導組學當編劇，一年后成為制作實習生，并寫出了自己的第一部電視劇本。

年輕時的王家衛

王晶開始是想當演員的，別看他現在大腹便便的樣子，19歲的他相貌端正，經常打籃球，體重只有130磅，算得上一個英俊小生。

年輕時的王晶

但這個演員夢很快便破碎了，說起來，罪魁禍首還是周潤發。

在進入TVB寫過半年劇本之后，王晶遇到了一個演出機會，在一部短劇當中扮演一個酒店員工，搭檔的是吳孟達和周潤發。

周潤發當時也不過20歲，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可是第一次看見他，王晶便倒吸一口冷氣，無比自慚形穢，他那時已經看出周潤發有大紅大紫的潛質。

“像這樣的人才能當演員，像我這樣的還是老老實實當個編劇吧。”

后來當了導演后，他多次在自己的電影中客串演出，過過戲癮，但演出的基本都是丑角、傻小子、猥瑣男之類的，再沒有扮靚過。

電影《千王之王》

而王家衛在TVB并沒有待多久，當編劇的他無法適應那里流水作業一般的劇本創作，很快便跳槽出去做了自由編劇，與很多不同的導演合作。

自此兩個人個性上的差異已經顯露無疑，王晶滿足于被世俗認可的成就感，王家衛在乎的是能否自由表達。

王晶當了5年編劇之后，在1980年執導了自己的第一部電影《千王斗千霸》。

《千王斗千霸》

當時還有個小插曲，就在王晶戰戰兢兢即將拍完自己的第一部導演作品時，TVB招他回去，讓他馬上在14天內趕一個《千王群英會》的劇本。

他推辭不掉，只能拼命，他要在5天之內完成電影的后期制作，還要定下電視劇本的整體框架，并趕寫出前兩集。

那5天他沒有睡覺，幸虧是年輕，拼了命也完成了。

王家衛則當了8年編劇，寫了50多個劇本，類型包羅萬象，什么都有，喜劇、恐怖、功夫、武俠等等，只有10幾部署了他的名。

與導演譚家明一起工作的經驗教會了王家衛很多東西，他懂得如何把文字與畫面相結合，還發現了同一個劇本，由不同的導演來做，出來的影片可以完全不一樣。

有時候他到片場，看到導演拍他的劇本，處理的和他最初的想法很有差距，他恨不得親自上去拍，這種感受促使王家衛轉型去做導演。

1988年，在大佬鄧光榮的鼓勵下，王家衛執導了自己的第一部導演作品，《旺角卡門》。

編劇做導演似乎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當他們不再滿足于只完成導演的文字創想，渴望獨立創作的意愿便會升騰起來。

王晶做導演的想法卻很簡單：為了給老婆賺分娩費。

王晶是不折不扣的早婚一族，大學畢業6個月后便與女友結婚，為了置辦兩個人的小家，用盡自己所有的積蓄買了房子，婚后太太很快懷孕，他更是拼命寫劇本賺錢。

王晶和老婆孩子

邵氏的方逸華小姐欣賞他的才華，想要他做簽約編劇，他大著膽子提出不簽編劇簽導演，因為做導演每部片酬3萬5千元，而且有不俗的分紅，老婆很快要生了，他真的很需要錢。

簽約給了1萬元訂金，他正好拿來交老婆的分娩費用。

王晶與王家衛的兩部電影處女作都大獲成功。

《千王斗千霸》的首映午夜場大爆，觀眾的反應如排山倒海，到開正場時，成績更好，三周收了500萬元。

當時的邵氏票房冠軍是《七十二家房客》保持的600多萬元，也就是說，王晶第一部電影便竄上了邵氏公司票房紀錄的第二名。

《旺角卡門》讓王家衛一舉成平，他憑借這部電影獲得第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提名、第25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導演提名，奠定了他在電影圈的地位。

如果說之前他們都是分線發展，那么在1992年，他們正式相遇了：《賭俠》的檔期正好對上了《阿飛正傳》。

在此之前，王家衛的《旺角卡門》在票房上敗給了王晶的《撞邪先生》，但王晶很清楚，《旺角卡門》不是輸在質量上，而是輸在電影類型上。

這次《阿飛正傳》造勢強勁，開拍前新聞不斷，而且整容強大，劉德華、梁朝偉、張國榮、張學友、張曼玉、劉嘉玲，眾星云集，給了王晶很大的壓力。

王晶派了不少人去《阿飛正傳》劇組打探風聲，結果回來的人說的版本都不一樣，連跟著去菲律賓的劇組都說不出在拍什么，只知道超時超支得極為可怕。

在《阿飛正傳》的第一個午夜場上映之前，王家衛的老板鄧光榮也沒有看過完整的電影，上映時，王晶的老板向華勝不去看自己家的電影，卻去看了對家的電影。

結果大家的一致看法都是看不懂，觀眾更是在影院悶得生癌，不知道講了一個什么故事。據說鄧光榮鐵青著臉從影院出來，知道自己這次蝕大本了。

最后《阿飛正傳》收了一千萬票房，《賭俠》收了四千萬，算下來鄧光榮賠了一千多萬。

王家衛因此從“電影新星”到“票房毒藥”，再無人敢投資王家衛的下一部電影，原本計劃的《阿飛正傳2》也不了了之。

王晶卻很欣賞王家衛的堅持，“他極懂得自我包裝，這部片在商業上的失敗并沒有令他聲勢變弱，反而成了新派大導，令無數年輕電影愛好者封他做掌門人。”

王晶和王家衛

從此后他們倆個人更是堅定不移地走向了屬于自己的道路，王晶的電影部部賺錢，各個火爆，王家衛的電影部部超時，各個超支。

相同之處是他們都有使不完的大牌明星，所有最當紅的男女演員排著隊等著上他倆的電影，找王晶是為了紅，找王家衛是為了拿獎。

王晶數錢數到手軟，王家衛拿獎拿到手軟。

他們倆互相羨慕嫉妒恨不？肯定是有點的，人們總是會幻想自己所沒有的，這是人性。

1997年，王晶在電影《精裝難兄難弟》里有過一次自我調侃，代表了他和王家衛之間的終極剖白。

電影情節是這樣的，王家衛穿越回六十年代，遇到了尚在兒童時期的王晶。

王家衛的電影在那個年代得不到任何人的欣賞，唯一一個粉絲就是王晶本人了，他對王家衛說，“其實我看過了你的電影，都很有意思。”

故事的結尾，王晶說他想拍王家衛那樣的電影，王家衛想了想說，“你還是去拍《賭神》《追女仔》吧，別忘了在里面加點屎尿屁”。

他們不是“既生瑜何生亮”的關系，而是暗暗互相仰慕的關系。

在《圓桌派》中，當王晶被問到王家衛和賈樟柯誰更好的問題，他不假思索地說道，“王家衛導演更好”，理由是“王家衛導演的技法更勝賈樟柯導演一籌”。

王晶在自己的自傳中非常坦白地承認，自己從未與王家衛是敵對，“我相當佩服他……他打太極，我打洪拳，殊途同歸，可以一樣發光發熱。”

王晶這點自信還是有的，“我哪里不如王家衛呢？”

王晶是拍了很多爛片，但也有更多不可逾越的經典之作，哪有人沒看過他的《賭神》呢，哪有人不因為《九品芝麻官》而哈哈大笑呢，哪有人不為晶女郎的美貌而心魂馳蕩呢？

最具代表性的晶女郎邱淑貞

香港金像獎前主席文雋說，“無論你喜不喜歡王晶或者王晶的電影，你都不能否定，在過去香港電影業最蓬勃的三十年間，王晶和他的電影，就是某種代表香港的標記，談香港電影的話，怎能沒有人他？”

王晶不只是我們所看到的拍爛片的王晶，王晶是一個復雜的，多面的，豐富的王晶。

在香港電影最低潮的時期，是王晶帶著大家拼命拍片，拍爛片，一個人養活了香港那些找不到工作的電影人，是他呵護住了香港電影那點僅存的血脈。

楚原對王晶說過一句話，“阿晶，電影圈泡女演員不是罪，遲到早退不是罪，耍大牌也不是罪，只有一條死罪，就是不賺錢。”

王晶深深認同這句話，商業掛帥是他一輩子堅持的原則，“老板再有錢，也忍受不了不斷虧本，因為他會被人笑他是傻子。這是有錢人最無法忍受的。”

但他自己不給老板賠錢，卻愿意培養新人。

投資給吳君如拍《四面夏娃》、關錦鵬拍《愈快樂愈墮落》，都賠了。

他曾經吐槽許鞍華的文藝電影，說胖胖老女人的故事“愛看誰看”，但還是默默為許鞍華的電影《天水圍的日與夜》出資。

據說王晶還曾在劉德華最落魄時給了他6部片約，其中包括劉德華的“翻身作”《暗戰》，所以劉德華愿意接拍他的作品，這些情還不完。

《暗戰》

有人說王晶要反駁不如自己王家衛這個說法，唯一的方式就是拍出得到大眾認可的高水準藝術片，哪怕不超越，持平也行。

這也是種強盜邏輯，王晶為什么要超越王家衛，為什么要成為另外一個王家衛，王晶有自己的理想，他是電影生意人，不是藝術家，在商言商，“完成一件商品比完成一件藝術品的意義更大。”

如果你是老板，你是喜歡王晶還是王家衛？

看兩個人從一個起點出發，然后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這不就是我們的人生嗎？很多想做王家衛的人，最后只能選擇做王晶。

要把王晶做好亦不是那么容易，他不是沒有情懷，而是收斂情懷，選擇在嬉笑打鬧當中隱藏自己的情懷，踏實、勤勉地做好自己的本色。

太多人開始就想做藝術家，眼高手低，最后發展連做王晶的基本都沒有。

香港電影有王家衛很好，但也需要有王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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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晚睡，作家、情感咨詢師，一枚斜杠中年碼字工，喜好解讀復雜情感迷局，關注女性獨立與成長，已出版《晚睡談心》、《幫你看清已婚男人》、《你配得起更好》、《你的愛怎么了》。

原標題：《王晶不如王家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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