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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貫中在,Beyond就還在
黃貫中在,Beyond就還在 原創 最人物出品 最人物

朱茵說,“黃貫中啊,根本就是個藝術家來的。”
她講這話,是在和黃貫中生活了十幾年之后發自內心的感慨。
于黃貫中而言,他和藝術的緣分全然是撿來的。無論是畫畫,還是搖滾。

代表香港樂壇上個世紀榮光的黃貫中,因綜藝《披荊斬棘的哥哥》再度進入觀眾的視野。
許多年輕觀眾不知道黃貫中的故事,卻也會被他節目中的人格魅力吸引。
作為傳奇搖滾樂隊Beyond的主音吉他手兼主唱之一,黃貫中的一生唯愛吉他和搖滾。
1993年,黃家駒逝世后,黃貫中繼續和其他樂隊成員一起撐起Beyond直至解散。
他愛吉他如命,對搖滾音樂有一種深切的虔誠。

搖滾之外,他將一生全部的溫柔盡數給了朱茵。
長達十幾年的戀愛中,他們相互扶持,力求過一種不流俗的生活。直至產下女兒,真實的煙火氣將“紫霞”的仙氣揾開,將黃貫中的憤怒撫平。
從90年代到如今,不過三十年。但世事變幻,亦可漫長如半個世紀。
黃貫中失去了黃家駒,“紫霞”離開了“至尊寶”。如《一生所愛》所唱:苦海翻起愛恨,在世間難逃命運。
但所幸,結局尚好。
黃貫中尚有搖滾、畫畫與朱茵,“紫霞”等來了自己的意中人。


黃貫中畫畫很是厲害。
雖說港圈明星不少都愛作畫,但對于黃貫中來說,畫畫不僅是興趣愛好,若沒遇見黃家駒,那將是他謀生的手段。
黃貫中曾就讀香港理工大學設計系,和王家衛是同一個專業。
他的《九龍城寨》系列畫作,用極為大膽的色彩描繪了自己童年的生活場景。藝術評論家杜曦云在第一次看到黃貫中的畫時講,“這是屬于職業藝術家水平的畫作。”

黃貫中繪畫作品
是的,藝術家,這實際上是個職業。而職業的門檻,是要靠作品的藝術性守住的。
黃貫中在幾十年中從未放棄畫畫,除此之外,他的畫筆還為他帶來了創建另一個藝術高峰的機會。
1985年,彼時尚是學生的黃貫中已經在兼職做一些平面設計的工作。
此時Beyond樂隊已成立,鼓手葉世榮找到黃貫中為樂隊的第一場演唱會設計海報。

黃貫中設計的海報
但不久,時任樂隊吉他手陳時安就遠走美國,這讓Beyond在演唱會前夕開了天窗。
一個樂隊,沒有吉他手顯然不行,就算拉也要拉一個人頂上。
權宜之下,會彈吉他的黃貫中替補上場,與當時還并不熟悉的其他三人開了一場演唱會。
但其實,黃貫中最初并不完全與Beyond的風格契合。
Beyond第一任吉他手劉宏博說,Beyond最初風格是artshock,技術偏高,而黃貫中則是一個在技術之外注重力量的吉他手。
演唱會迫在眉睫,黃貫中要在一個月內學懂Beyond的14首作品,不能不說十分吃力。
本來以為效果會受到影響,誰知反響非常好。黃貫中順理成章成為了Beyond的正式成員。

Beyond樂隊成員
隨后的Beyond名震四海,這一“撿”來的機會也讓黃貫中走上了亞洲第一吉他手的修煉之路。
然而最開始學吉他的黃貫中,并沒有想這么多。他想學吉他,也只是因為,他看到,當時班里,有個會彈吉他的男生特別受女生歡迎。
但接觸之后,黃貫中便愛上了。音符竟可承載如此多的情緒,產生如此多的變化。他開始整天待在房間里,研究技術。
父親也對此感到不適應。常年以來,由于家庭不和,父親又情緒極不穩定,黃貫中的叛逆來的比同齡人還要早幾分。

他有時三四天不回一次家,到處做搗蛋事,甚至有次把老師家的房子給燒著了。
青少年時期的黃貫中,內心蘊藏了最多的憤懣和悲涼。
而這一切,都和他不幸的童年,有莫大的關系。

1964年,香港。
貧苦家庭中出生的黃貫中,最先擁有的奢侈品,是一個好名字。父母望子成龍,希望他的名氣貫穿中華,便有了“黃貫中”。
人生藍圖上的第一筆尚且落的不錯,而后續的發展卻步步惡化。生活上處處拮據,年幼的黃貫中很少能嘗到肉的滋味。
他還不得不常常躲在房間里,回避父母之間的戰火。每每此時,父母爭吵的聲音,就像一根根針,刺進黃貫中的心。
這讓他逐步變得焦躁且敏感。
生活的重壓下,父親常常打罵妻子和兒子。隨后父母決定離婚,黃貫中和兩個弟弟不得不一起跟著父親生活。

黃貫中和兩個弟弟
零零散散的、被父親丟在桌上的零錢,就是黃貫中幾天吃飯的著落。成長于有家庭暴力的家庭,小孩子的性格往往很容易走向極端。
但在極度怯懦和狠戾之間,黃貫中選擇了將自己的情緒隱蔽。
他變得少言寡語,生人勿近。而平靜的外表下,是他內心萬般的撕扯。
看著墻壁上剝落的墻皮,黃貫中有了畫畫的沖動。
他第一次找到了能讓自己平靜下來的方式。
帶著破碎心靈渴求治愈的強烈欲望,畫畫成了他人生中第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因為畫畫,黃貫中的人生也第一次有了方向。

黃貫中和他的畫作
他收心思考未來,開始希望能考上和畫畫有關的專業。而后才去了香港理工大學,有了為Beyond做海報的故事。
歌德說,除了藝術之外,沒有更妥善的逃世之方;而要與世界聯系,也沒有一種方法比藝術更好。
畫畫讓黃貫中有了從嘈雜悲苦卻問不出來個來由的現實中解脫的良方。
搖滾,則是他與這個世界建立聯系,表達內心的方式。
相比崔健與竇唯,常被人與時代相聯系,黃貫中的搖滾則是更加偏向于個人化的表達。

朱茵說,他寫歌,是為了自己在寫,不是為了別人,不是為了任何人。
畫畫和音樂,幾近撫平了黃貫中的少年創傷。
然而誰也沒想到,命運還為他準備了一場更大的傷痛。且這一次,再難愈合。
1996年3月,Beyond的LIVE & BASIC 演唱會被稱為香港最感人的一次演唱會。
最后一首歌,《海闊天空》。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跌倒”這一句,黃家強還未唱,便已哭。
黃家強忍不住啜泣失聲時,黃貫中的聲音揚起。他赤裸上身,聲嘶力竭。
但再大聲,也喚不回他此生最重要的朋友了。

朱茵說,如果再回到二十幾歲,那第一件事便要去找黃貫中。
她知道,那時跌落人生低谷的黃貫中有多么痛苦。
1993年6月24日,凌晨一點,黃家駒和其他成員一起到日本富士電視臺錄制一個名為《想做什么 就做什么》的游戲節目。
然而節目還不到半個小時,意外就發生了。黃家駒從逼仄濕滑的舞臺上跌落,并于一周后的6月30日與他所熱愛的世界徹底告別。

葬禮現場,黃貫中為家駒扶靈
黃貫中當時就在事發現場。
家駒離世后,他常忍不住想,如果當時舞臺的背景板更厚一點,如果家駒當時戴了安全帽,如果摔下去的時候不是后腦勺著地,如果自己當時更加留心舞臺的站位......
或許,黃家駒不會死。
他就這樣失去了,在這個世界上最懂他的男人。在異國他鄉。
黃貫中清楚地記得當時決定遠赴日本時,家駒是懷著怎樣的壯志豪情,“想擺脫香港過分娛樂化的環境”。
可誰知,為了逃離娛樂,Beyond又跳進了另一個娛樂化的漩渦。

Beyond 在日本
這個帶領他的兄弟們逃離娛樂的音樂領袖,最終死于異國凌晨玩游戲的節目現場。
這未免太過諷刺。
鉆心的疼痛和惋惜,在無數個夜里折磨著黃貫中。他總是想到每次上臺表演前,要給黃家駒貼紋身貼的場景。一切都像是昨天。
沒人知道他要花費多少心力,才能像現在一般,平淡地面對失去摯友的痛。
這種沖擊的余波至今未平。

如今在綜藝中,黃貫中聽到有對他“販賣情懷”的指控,甚至還會有點“卑微”地解釋“想繼續玩以前舊的歌,是想和家駒更近一點。”
但黃貫中,本就有資格玩。
他從來都是在意音樂本身純粹性的那一個。
轉去日本做音樂后,Beyond開始了一段另類的艱難歲月。
之所以說另類,是因為當時的Beyond已經大火。
但作為華語第一搖滾樂隊,他們在日本的生活卻依然可以用困窘來形容。
不僅房子小物價高,就連作曲都要由日本公司找來的編曲制作人操刀,做出的音樂全然不是他們原本想要的樣子。

這時,最先反抗的便是黃貫中。
“我快分裂出另外一個自己了,另外一個非常搖滾的黃貫中,站起來問自己:‘你現在他媽的在干嘛?’”
商業規則下,理想總被牽扯至陣陣痙攣。
黃貫中幾乎每天都和經紀人吵架。他不愿參與那些和搖滾無關的通告。他質問日本公司,難道花費大力氣簽約他們是為了讓他們像日本人一樣唱歌嗎?
“不是說到日本有大一點的天空嗎?大一點的天空不就意味著不用玩游戲嗎?結果不是,一來就是玩游戲……肉在案板,抱怨沒有什么用。”
黃家駒在時,黃貫中只管大膽地說真話,家駒懂他,也總會平衡好樂隊成員,做出讓大家都服氣的決定。

黃家駒
而沒有了黃家駒的Beyond,難再有靈魂。
1993年之后,黃貫中逐漸成為了公認的Beyond第二代核心,包攬了大多數的詞曲創作。
才華展露無疑,阿Paul(黃貫中外文名)已從單純的吉他手成長為新一代的搖滾領軍人。
但他總感覺,越做越不對勁了。
在資本和商演的圍堵中,Beyond已經失去了做音樂的內核,黃貫中最受不了這一點。
他提出要離開。

黃家強、葉世榮、黃貫中
Beyond三子期間,黃貫中和黃家強之間摩擦不斷。黃家強甚至發布檄文《真相》,字字句句皆是對黃貫中的指責。
一時間輿論場中,難分是非。但不論個中因由,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家駒走后,阿Paul的烈,再沒人能懂、能接得住了。
除了朱茵。

黃貫中很愛狗。
不知是不是因為少年時的安全感缺失,黃貫中偏愛大型犬。人說他養的藏獒“寶帝”是五屆狗王,價值1200萬。
“狗狗”作為意象,常出現在他的畫作上,他的愛犬也為黃貫中帶來了他此生最愛的女人——朱茵。

黃貫中和他的畫作
1998年,朱茵撿到了流浪犬,不成想這竟然就是黃貫中走失的愛犬。
然而隨后兩年多,黃貫中并未表白,只因當時是樓上樓下的鄰居關系。
“之前我都講過,一早就看上了朱茵,但在兩年半鄰居生活中,我是眼尾都不看她的,皆因用鄰居的身份追她,實太方便,不可以凸顯誠意。”
為了一個“誠”字,黃貫中特意搬家。“不是你的鄰居啦,可以為所欲為啦,哈哈。”

和朱茵確定關系后,他們開始了漫長的戀愛。
在黃貫中眼中,朱茵溫柔、善良而美麗,是世上萬千最寶貴的存在。
“我不敢看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撿到了。”
若一個男人,發自內心地將心愛的女人視作珍寶,女人自會有感知。
朱茵說,“他讓我自覺矜貴。”
從小生活優渥、飽受寵愛的朱茵,在黃貫中這里依然沒有受到絲毫委屈。

在多年前的訪談節目上,金星問朱茵,“紫霞仙子”的意中人是身披金甲圣衣、腳踏七彩祥云的蓋世英雄,對于你來說,黃貫中是這樣的人嗎?
朱茵一臉甜笑說,是啊。
他是她的英雄。
從小家庭不幸的黃貫中,對婚姻本無甚向往,因而戀愛13年,從不考慮領一紙證書。
直至女兒黃鶯出生,朱茵受到各界指責。兩天后,黃貫中便火速和朱茵完成結婚注冊手續。

黃貫中、朱茵和女兒
任什么傷痛和猶豫,在愛人身處四面楚歌的世俗險境之時,都不重要了。
他要給他愛的人,最大的確定。
“朱茵比一切重要。”這樣的判斷標準,不留余地、不容置疑。


阿Paul頂著亞洲頂級吉他手的名號很多年。
最近,他重唱《海闊天空》。
57歲黃貫中,一襲紅衣,吶喊中使盡全身力氣,讓不少觀眾濕了眼眶。
即使不太懂音樂的人也能聽得出,阿Paul在這段表演中的吃力。歲月無情,當初他最引以為傲的一雙“彈吉他的手”也和他本人一樣,無法與衰老對抗。
歌曲中段和結尾處的吉他solo,讓許多人聽著倍感唏噓。如同運動員一般,盛年與暮年全然可以是兩個人。
他已經不是那個可以裸著上身,游刃有余地彈奏吉他的少年。
但人是不可能一天變老的。
近幾年的現場表演中,黃貫中的吉他solo已然有過破音、走調、彈錯、搶彈、甚至全然不著調的時刻。
但他依然在彈現場,依然真唱。
歌迷說,阿Paul再也回不到年輕時候的音色了,“他用跑調證明了他是在真彈”。

年輕時的黃貫中
2018年的一場商演,被稱為黃貫中史詩級的尷尬現場。
那次,人們第一次看到,《海闊天空》中的吉他solo,阿Paul本尊竟然彈不下來了。
盡管,那段經典,他曾彈過無數遍。
那年的現場,他跪地彈奏,全然沉浸。到中段,黃貫中仰頭賣力彈過了高潮處,隨而力竭,他將吉他摘下,回到主麥前,卻也并不好接唱歌的部分。

阿Paul只能開始向觀眾揮手,隨后背過舞臺,假意指揮樂隊。
鼓手阿式問黃貫中,是不是要結束。其他樂手也紛紛互相扭頭看眼色。
畢竟,誰也沒見過吉他神手黃貫中彈不下來自己的曲子。
但這一天就是這樣來了。
英雄遲暮從不美好。

彈不了吉他的黃貫中無法正對觀眾,只得背著身想著如何脫身。思來想去,直來直去的阿Paul還是選擇,走到麥架前,做個交代:
“在未來的日子,或許,我們再沒機會見面。在未來的日子,你們要好好保重!我這把搖滾老骨頭是不會死的,不會死的,所以后會有期。”
像是對現場的觀眾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說罷,他深鞠一躬,提前離開。留其他幾位樂手完成《海闊天空》的結尾。
那個站在黃家駒身旁,恣意留著長發、彈奏吉他的黃貫中,不會回來了。

但實際上,那個熱愛搖滾樂的他,從未離開。
Beyond解散后,他成立自己的樂隊,帶領香港的地下音樂人開演唱會對抗主流樂壇,被新一代的年輕人尊稱為“搖滾教父”,作曲斬獲諸多搖滾獎項,作詞尚寫得出這樣的神來之筆:
“當街燈通通關了,當伸手漆黑一片,我知道怎做,別給我地圖。我這個瘋子,我怨我瘋得遲。”
同時,少有人知的是,早在2012年,48歲的黃貫中已經失去了部分聽力。
可他沒有賣慘、沒有渲染和營銷,只說“這是我選擇的路,劃得來。”
而后,繼續做音樂,用僅剩的部分聽力。

以至于在九年后的如今,黃貫中依然懷著無比的謙遜站在《披荊斬棘的哥哥》的舞臺上,開場自我介紹時只說自己是“小小吉他手”。
為了舞臺效果的呈現,他甚至愿意把言承旭放c位,自己靠邊站。
對比陳小春和趙文卓在各自團隊中的強勢地位,作為年紀最大的前輩黃貫中反而格外溫和。
粉絲說他像瘦羊羊,他也順著話頭回應,“像只羊沒有什么不好”。
在音樂競技節目上,黃貫中會說,“輸在蕓蕓高手之中,也是一種榮光”。

那個在演唱會怒摔吉他,在微博揚言手刃生父的阿Paul,已經肉眼可見地變得松弛、柔軟、不憤怒。
他,完成了對自己的“超越”。
Beyond的原旨便是超越。
這種“超越”,是專業上的,更是人生態度上的。

1986年8月,Beyond《再見理想》面世。
黃家駒說,寫出這首歌的時候,因為太興奮,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
《再見理想》承載了最簡單的搖滾精神:一把吉他、幾個朋友、“一起高呼 Rock n'roll”。
如今,年近六十的黃貫中依然在訪談中強調,想在有生之年創作能流傳于世的樂曲,而不是那種短小的每一個音符都透著一股渴望走紅的氣息的。
他依然在惦念搖滾、惦念音樂,連著黃家駒的那份一起。

這真的好。Beyond有黃貫中,朱茵有黃貫中,我們,也尚有黃貫中。
英雄不死,即便退場。
黃家駒曾說,“我覺得我自己背著吉他,就像背著一把寶劍。”
這把寶劍后來,就攥在黃貫中的手里。他帶著他的精神,Beyond的精神,在超越中永存。

原標題:《黃貫中在,Beyond就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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