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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成網民主要從微博微信看新聞,10萬+正在毀掉新聞業?
8月份的十大新聞是什么?
作為一個手機深度依賴癥患者,我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是王寶強被劈腿,洪荒之力少女,郎平王者歸來,郎咸平與前女友爭奪房產……
每天數億條微博、2000萬個微信公眾號和1000多個新聞類客戶端,每天收到成千上萬的信息,我們能夠記住的,往往不多。
對那些傳播力驚人的訊息,微信公眾號有一個特別深入人心、特別簡單粗暴的標準——這就是新媒體人的魔咒和夢魘、舊媒體人的艷羨與五味雜陳:
“10萬+”,要命的“10萬+”。
你知道微信一天有多少“10萬+”嗎?
新榜監測的8月份數據,基本在600-700篇之間。而按照微信公布的數據,每天微信公眾號提交的群發信息在70萬,就算每條群發信息只有一篇文章,也就是千分之一不到的概率。
那你知道“王寶強離婚”催生了多少篇“10萬+”嗎?293篇。注意是1天!其中20篇推送于凌晨(他是接近凌晨0點時宣布的)。
也就是說,當熱點夠爆的時候,有一半的“10萬+”是關于同一個話題。
新聞客戶端同樣不能免俗,今日頭條統計過,當天有8715個頭條號寫了王寶強離婚;10629篇與王寶強相關的文章和視頻中,有106篇超100萬閱讀量的爆文,832篇“10萬+”;這一天,閱讀量百萬級文章中,三分之二是寫的王寶強。
那天,你有沒有給活活看吐?
這是一個極度同質化的世界,可又有多少人依賴這個世界?
根據《2016年中國網絡新媒體用戶研究報告》,60.8%的移動互聯網用戶將微信微博等社交媒體作為近三個月中獲取新聞資訊的主要方式,同時58.9%的用戶將手機新聞客戶端作為獲取新聞資訊的主要方式。全中國移動互聯網用戶的總量大概是8億左右。
也就是說,大概5億人和我差不多,我們在手機上閱讀。而那些“10萬+”,爭奪了我們大部分的注意力。
2015年8月,“饅頭大師”曾經在《解放日報》上記錄過一個故事:8月6日,方小東一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完成“深八影視圈”當天的推送時,正好傳來了寧澤濤在喀山游泳世錦賽男子100米自由泳歷史性奪冠的消息,還沒吃晚飯的方小東立刻意識到這是個“爆點”,他很快又打開筆記本電腦,決定熬通宵再寫一篇。第二天早上6時56分,《你只看到寧澤濤的陽光帥氣,卻不知道他經歷了多少傷痛》一文推送到了“深八影視圈”的所有粉絲手機上。
今年8月,王寶強深夜宣布離婚,“深八影視圈”凌晨4:43就推文《王寶強自曝校花老婆出軌經紀人,從一見鐘情到狗血離婚這七年發生了什么》。又是妥妥的“10萬+”。
“10萬+”,不僅左右著新媒體人,也在改變著傳統媒體。中外皆然。
去年在南加州大學見到《洛杉磯時報》的前總編輯、普利策獲獎者邁克爾?帕克斯,我問他:美國新聞業最棘手的挑戰是什么?
他以《洛杉磯時報》舉例:“最困擾編輯部的是下一個Ronda Rousey在哪里”。Ronda Rousey是女子UFC(終極格斗冠軍賽)輕量級衛冕世界冠軍,還是電影明星,在洛杉磯居住,擁有極高的人氣,有比賽時她的每篇新聞點擊量幾乎都是當天第一——想想看美女在八角籠里比賽是不是很血腥刺激!
今年《洛杉磯時報》母公司Tribune索性改名了,從publishing Co(出版公司)改成了Online Co(線上公司)。脫口秀《上周今夜秀》借機制作短片《紅燈》,模仿奧斯卡獲獎影片《聚焦》,諷刺新媒體時代的傳統媒體,“長得像貓的浣熊”比“波士頓政治腐敗”點擊率更高,更容易獲得主編的認可。
這真的是一個瘋狂的世界。
《紙牌屋》第一季里有張政經大報叫The Washington Herald(一看就是映射《華盛頓郵報》)。這張報紙在新媒體沖擊下日子難過,但主編對出版人(老太太,一看就是映射Katharine Graham)說:
“什么微博博客富媒體,他媽的都是個狗屁。他們不是這張報紙生存的根基!我們有著一批渴望嚴肅新聞的讀者,他們才是我每周工作80小時的動力,我不會迎合那些所謂的潮流。”
——諸位傳統媒體的看官,看到這里,有沒有擊掌叫好的沖動?!
可說完這話主編就卷鋪蓋走人了。電視里的《華盛頓先驅報》在自己最具優勢的業務——政治報道中,被一個叫slugline(有人說是映射美國政治新聞網politico)的新興網站打敗了。這家網站的辦公室沒有桌子,大家席地而坐,記者在iPhone上寫作;也沒有三審制,主編要求記者“在我在別的地方看見它之前把新聞發上網站”。
話說美國人還是圖樣圖森破(Too young,too simple)。國內的2000萬微信公眾號別說三審制,別說桌子,很多連iPhone也沒有一個。精英化和專業化曾是這個行業頂尖人才賴以自豪的地方,用央視評論員楊禹的話說,“是媒體,就要提供負責態度、客觀信息、理性思考和解決問題的建設性能力,要守得住自己的品質和格調”。不要以為這只是CCTV的胡說八道,美劇《新聞編輯室》里的男主也有大段內心獨白:
“我們不是餐廳的服務員,不會按照你要求的方式奉上新聞大餐……”
只是,無論中外,這種堅守及背后的高昂成本,在社交媒體時代都顯得不合時宜。
自媒體深深地改變了世界,它曾讓我們相信,我們會在一個更好的世界里。
就如同自媒體的定義講的,“普通大眾經由數字科技強化、與全球知識體系相連之后,提供與分享他們自身的事實、新聞的途徑”。2010年的時候為了評職稱我還寫過一篇論文《論新聞“眾包”的可能》,鼓吹自媒體春天的到來,說社交媒體興起后,新聞的生產將不再職業化,而變成無數公民自發的行為,就像有了維基百科后大英百科全書沒必要出一樣——自以為是的媒體人,很快就會失業。
我猜中了開頭,但沒猜中結尾。
媒體人沒有失業,反而是生產力獲得了極大的解放。8月是微信公眾號4周年,新榜發了一篇文章叫:《假如沒有公眾號,我可能要多奮斗十年》,采訪了眾多成功的自媒體人。我對朋友圈一句話印象很深:你們真的相信沒有微信只用多奮斗十年嗎?
這確實是內容生產者的春天。但對新聞來說,也許不是。
從傳統媒體轉行自媒體的熊太行曾經組織10個小編唱過《十萬+之歌》,總結“10萬+”的關鍵詞:你罵了賤人/群眾他就轉發/養生謠言/要抓住男人呀/可憐我純爺們/也要愛藕霸……
互聯網上的內容比過去任何一個時代更像一門生意,而過去100年來逐步形成的新聞專業主義正在坍塌。
貝索斯收購華盛頓郵報時,在公開信中說:格雷厄姆家族的兩類勇氣我希望能夠學習。第一種勇氣是,他們會說:等一等,要確認,不要急,再找個信源,因為新聞報道關乎實實在在的人,這和他們的聲譽、生計及家庭都利益攸關;第二種勇氣是,他們會說:追蹤報道這件事,不管代價有多大。
在我們這里說這兩句話也許有點矯情,但“10萬+”以外,我們還是值得擁有更好的。
(原標題:“10萬+”正在毀了全球新聞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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