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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外婆最后的時光:慶祝生命而不是哀悼死亡

從我出生到外婆Marisa Vesco離世,在我們生命重疊的27年里,我一直叫她Nonna(外婆的昵稱)。
我們有著巨大的年齡差,價值觀和思維方式也有所不同,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建立親密的關系。我們有時會做一些有趣的游戲,這些溫情而幽默的時刻,使得我們更加了解彼此——事實上,我們經常被彼此的不同之處逗樂。

“你知道嗎,你出生的時候我感覺自己依然活力十足。”在Nonna去世的幾個星期前,她對我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是一起成長的。”Nonna曾一次又一次地告訴我,我的出生給她帶來了力量 。

時間閃回到幾個月前,當我們還在米蘭生活時,母親Chiara Micheletti在一次家庭午餐上告訴我85歲的Nonna身患肝癌晚期的消息。而幾年前,她剛剛從兩次乳腺癌中“劫后余生”。

母親和姨媽們認為Nonna不可能接受第三次身患癌癥的事實,因此外婆并不知道她又患上了絕癥。對于我們來說,與她永別固然令人恐懼,但讓她傷心更為可怕。

于是,沒有人再提起“癌癥”這兩個字。
正因為如此,直到Nonna去世的那一天,我們仍在被一個問題困擾——我們是否有權利向外婆隱瞞她的病情。

在Nonna生命的最后幾個月里,家人陪伴在她身邊。她嘗試與死亡和解,并慢慢接納它的到來。
Nonna的世界被縮小了,只剩下幾層高墻和幾條小路。在這些有限的空間內,無論是柴米油鹽還是喜怒哀,所有的細節都被賦予了更為深刻的內容。
在搬回意大利照顧外婆的幾個月里,我親眼目睹了母親巨大的情緒起伏——外婆的病讓她身心俱疲。我漸漸意識到,我的母親正在失去她的媽媽。

母親珍視每一次給外婆洗澡的機會。她觸摸著外婆蒼老的身體,并且不希望他人代替這項工作。
我也默默加入了幫外婆洗澡的行列,但只是站在盥洗間內,用相機靜靜地記錄這一切。外婆的身體上殘留著每一次疾病帶來的傷痕,然而當她赤裸著面對我的鏡頭的時候,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害羞——只有信任和自豪感。

這些經歷對于我來說彌足珍貴。我開始想象著,當我變得更老的時候,我會如何面對時間給予我的改變。

Nonna是個很講究的人。如果你有機會與她的鄰里交談,他們會告訴你:Nonna所在的房間總是籠罩著香水的氣息,她銀色的頭發被梳得一絲不亂,臉上總是帶著精致的妝容。
我驚訝于她雖染重疾卻仍不失優雅。她甚至可以拿自己開玩笑,Nonna曾不止一次地問我:“我是不是能上Vogue或是Marie Claire的封面了?”

2015年10月11日,Nonna逝世于意大利的比耶拉,那時的我還在紐約的布魯克林區。在此之前的五個月里,我幾乎寸步不離地陪伴著她,用照片記錄下她的每一天。我為她還活著歡欣鼓舞,而不僅僅為她即將到來的死亡而哀悼。

有些時候,我覺得自己依然無法接受這個現實——Nonna已經不再是我周圍世界的一部分了。我掙扎于死亡帶來的悲傷之中,直到回到意大利拋灑Nonna的骨灰時,才稍稍得以安寧。

科薩托位于意大利西北部,Nonna在這座小鎮上長大。我和我的家人將外婆的骨灰帶到離科薩托不遠的山上,這里曾是她最喜歡的地方。Nonna的骨灰在我的手上分外沉重,我、母親、姨母、弟弟將它們灑向空中,直到我們身上落滿骨灰,直到骨灰融進土壤。這些象征著Nonna的粉末在我們周身飛舞,看起來就像她仍與我們同在。
幾個月后母親寄給我一張照片,在那塊土地上,已是鮮花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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