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約奧運會男子50米氣步槍三姿的決賽落下帷幕后，32歲的朱啟南說了再見。

在自己的最后一場國際比賽中，他只遺憾排名第六，但這無法抹殺他職業生涯中那些曾經的輝煌。

2004年雅典奧運會金牌，2008年北京奧運會銀牌，這都是他為中國射擊所付出的艱辛和拼搏的證明。

這一屆奧運，不只成為了朱啟南一名老將的謝幕。除他之外，杜麗也宣布將在奧運后掛槍，30歲的龐偉同樣面臨著退役選擇。

熱辣的里約，見證了中國射擊一個時代的遠去。

曾經的射擊世界冠軍、上海市射擊射箭運動中心副主任陶璐娜，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采訪時頗為理解。

“如果要繼續，杜麗朱啟南他們當然還可以繼續練，但生活不只是有射擊……”陶璐娜說。

“是時候該放下了，我要過自己的生活”

這是老將朱啟南參加的第四屆奧運會，但老天沒能給他一個完美的告別。

在男子步槍三姿比賽的資格賽中，他依然展現著自己寶刀未老的實力，以第四名的身份晉級決賽。但在決賽中，他在并非強項的跪射和臥射中發揮失準，前30發打完后只排名墊底。雖然在最后的立射比拼中奮起直追，但最終還是未能對獎牌發起沖擊，以第六名的成績結束了自己的謝幕之戰。

“當今天最后一發子彈扣出去的時候，我想是時候該放下了，我要過自己的生活了。”賽后的他已是一副釋然的語調，“我前段時間看了一本書，里面有一句話對射擊這個項目再貼切不過：人生豈能無求，求而得之，我亦高興；求而不得，我又無憂。”

的確，對于如今的朱啟南來說，以四朝元老的身份參賽，成績和獎牌固然重要，但卻早已不是他證明自身價值的唯一標準。

在為射擊奉獻了自己最好的時光后，他的人生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回到自己的家庭。

走下賽場，他在談起自己的妻兒時忍不住紅了眼眶，“我的孩子也慢慢長大了，每次問我，爸爸什么時候回來，確實比較心酸。我雙胞胎兒子身體不好，愛人的身體也不好，愛人一直要折騰照顧他們兩個。”

“這四年我一直訓練備戰，家里的所有事情都交給妻子去打理，每當小孩生病，我沒法回到杭州去照顧，挺對不起他們的。她一直希望我能在這屆奧運畫上一個句號，今天我能站在這里，就是一個回報。”是的，這一刻朱啟南下定了決心，家庭將成為他未來生活的重點。

奧運的壓力曾讓他不堪重負

作為一名1984年出生的選手，朱啟南的職業生涯在自己的第一次奧運會上就達到了巔峰。2004年雅典奧運會上，未滿20歲的他以打破世界紀錄的成績奪得男子10米氣步槍的金牌，一時間名聲大噪。

但金牌所帶來的不僅是榮譽，還有一份令人不堪重負的壓力的期待。

四年后的北京奧運會，他在萬千國人的關注中再次踏上賽場，但卻讓冠軍從指間溜走。

比賽結束后，朱啟南說自己“感覺有些蒙”，下來和記者握手時，他雙手冰涼，足以看出他當時背負了多大的心理壓力。他說自己“進奧運村開始，就一直處于焦慮和困惑的狀態。太想去贏得比賽，參賽比上一次困難要大得多。”

領獎臺上，滿臉熱淚的朱啟南也成為了北京奧運上令中國觀眾難以忘懷的鏡頭之一。

再一個四年，來到倫敦奧運，朱啟南的內心依然渴望向金牌沖擊，但壓力之下，他再一次崩盤，甚至沒能進入決賽。當時，妻子陳鄭潔就透露朱啟南有了退役的想法，“他想陪陪爸媽，陪陪我，那么多年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射擊場上，虧欠家人太多。”

但這個愿望，為了能再堅持一屆奧運，朱啟南又推遲了四年。

2013年全運會后，朱啟南曾宣布暫時退役，但休息了半年之后他又一次重出江湖，并且在國家隊的內部競爭中贏得了出征里約的資格。

這一次，經歷過輝煌和低谷的朱啟南已經學會了壓力之下的豁達。

“人家一提這個問題（奧運會目標），我一直都處于一種回避的狀態。”里約奧運開始前，他坦然地表示，“面對這一屆奧運會，當媒體問我目標時，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他們，那就是拿奧運會冠軍。很直接，也很了當，無需再次的回避。”

2004年8月16日，雅典，朱啟南在比賽中。當日，朱啟南在2004年雅典奧運會男子10米氣步槍的比賽中以702.7環的成績獲得了冠軍。 新華社 資料圖

這是一個時代的告別

雖然沒能用一塊獎牌作為自己的臨別禮物，但朱啟南能夠堅持四屆奧運會，本身就已經值得人們的尊敬。這一次的里約奧運會，也不光是朱啟南這一名老將的謝幕舞臺。

比如34歲的老將杜麗。作為和朱啟南同時代的選手，她同樣是在雅典奧運會上一戰成名，隨后也和朱啟南一樣，遭遇過北京和倫敦兩屆奧運會上“守金”的重壓，經歷了退役之后再重回賽場的心理蛻變。

如今在自己的第四屆也是最后一屆奧運會上，杜麗也學會了對壓力報以笑容，她說自己“不會再把自己當成奪金牌的工具”了。

此外，值得一提的還有北京奧運會冠軍、今年39歲的陳穎，以及杜麗的丈夫，同樣曾在北京奧運上奪得過金牌的龐偉。

前者在長年傷病和年齡的影響下，狀態已不如當年，但還憑著對射擊的熱愛在堅持。而龐偉在里約拿下男子10米氣手槍項目的銅牌后，30歲的他同樣面臨著退役還是堅持的選擇。他說自己會先休息一段時間，再根據國家隊的需要而定。

對于老將們的紛紛告別，悉尼奧運會射擊冠軍、上海市射擊射箭運動中心副主任陶璐娜，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采訪時頗感遺憾地說道：“如果要繼續，杜麗朱啟南他們也還可以繼續練，但生活不只是有射擊，也需要承擔自己的社會責任和家庭責任，一個人做出任何決定都會有收獲，所以我尊重他們的決定。”

的確，對于老將們來說，一旦結婚后如何平衡家庭與訓練，就成了最重要的課題，陶璐娜對此深有感悟，“國家隊的管理也對于老運動員來說比較難，因為隊伍管理很緊，不能隨意外出回家等等，可能也是怕興奮劑方面的顧慮等等。所以國家隊員很多結了婚跟沒結一樣，壓力也比較大。”

新生代能挑起中國射擊的未來嗎？

老將紛紛淡出的今天，中國射擊也需要迎來一個新時代了。

可喜的是，在里約賽場，我們也看到了新一代年輕運動員的崛起。比如第一次參加奧運會就拿到金牌的張夢雪，今年25歲的她還有時間去創造更多。此外，以張富升、楊浩然為代表的年輕人也逐漸挑起了中國射擊隊的大梁。

面對老一輩時代的遠去，朱啟南沒有留戀，只有祝福。

“年輕的一波又一波優秀選手不停地前進，老的一批也是一波一波地倒下，這就是項目的發展，是一種歷史的交接。我那個時候進入國家隊也是從前輩手上交接過來，現在他們逐漸成長起來，那我也到了該退的時候了。”

談及未來，陶璐娜對后生們充滿了信心，“對于運動的未來不用擔心，因為肯定會有后起之秀涌現出來。新生代運動員能進國家隊技術肯定是有保證的，關鍵是要保持一顆平常心，需要有一個強大的內心，這需要用一場場比賽去磨練，去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