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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城》制片人：從沒說過要做中國版《權力的游戲》
《幻城》還未播出時，在網上搜索這部電視劇，出現的新聞標題幾乎有一半把它稱為中國版《冰與火之歌》，原因不僅是小說背景兩方勢力名為冰族與火族，關鍵的，是特效。
在官方宣傳給出的數據中，60集的《幻城》特效部分時長占到全劇90%，長達2200分鐘。但真正亮眼的是制片方稱此次請來了真正好萊塢團隊，其中包括給《魔戒》做過視覺制作師的丹·漢納，給《權力的游戲》做過那條龍的pixmondo。
除了好萊塢團隊加持，媒體探班時也被告知，劇中主角的發套、衣服都是高級定制，瑞士紗、歐洲奢侈品供應商、手工編織真發……
聽起來，這部投資3億的《幻城》已經要成國產劇玄幻特效劃時代的里程碑了，畢竟直到這個暑期檔，我們能看到的特效還是魔性雷人《九州天空城》那個程度。
7月24日，《幻城》開播。盡管對看過這部小說原著的年輕人來說，多半都在知乎、微博上表示“羞于”承認曾是粉絲，但在開播當天，全網播放量依然達到了3億。
可是兩集后，事情就不對了。已經過《九州天空城》和《老九門》洗禮的觀眾還是無法接受這座投資超過3億的“里程碑”。打開網站彈幕就能看到，除主演粉絲，評價幾乎都是吐槽，特效從五毛變三毛、劇情雷、發套膠水清晰可見、群演質量不堪入目……問題成堆砸過來。
此時在宣傳中被媒體稱為“中國版《冰與火之歌》”的事成了一顆雷，被翻出來反復點燃。豆瓣評分目前已經降到了2.9分。
為什么一部投資超過3億的玄幻大劇拍出來是這樣？！說好的好萊塢級特效呢？！說好的高級發套呢？！說好的造價十幾萬的宮殿呢？！怎么變成美瞳cosplay加《巴拉拉小魔仙》了？！這可以總結為是大部分觀眾最初的幾個感受。
在知乎問題“如何評價電視劇《幻城》？”下面991個回答中，有一個回答引人注意。答主自稱是《幻城》后期制作人員，曾參與特效制作，接著列舉出了5條《幻城》特效制作內幕，包括接到的原片很多都沒有鋪或亂鋪綠幕、CG效果全由后期團隊自己決定、不合理的時間安排導致無法保證質量等等。
但很快就有自稱是《幻城》特效統籌的答主站出來反駁了這條回答，表示在國產劇范圍內，《幻城》已經算很專業規范了，要跟以前比，不要和好萊塢比。但由于曝出“內幕”的答主已經拒絕所有回應，記者未能聯系上他。
為了徹底搞清楚到底為什么3億投資拍出來結果被吐槽成這樣，澎湃新聞記者采訪了《幻城》制片人陳倏盈，從最要命的特效開始聊。
陳倏盈認為制片方挺委屈，因為從來沒說過自己是“中國版《權力的游戲》”，只是在發布會上表示要向它學習。而對于和奧斯卡最佳藝術指導丹·漢納（Dan Hennah）的合作，陳倏盈回答稱丹來做的是視覺制作師，只負責到確認所有方案，具體執行就不再管了。主角們的衣服確實有一套高級定制，有些發套可能是后期才換了質量好的，因為“前期來不及編織完成”。
而那些摳像失誤的地方，陳倏盈覺得有點吹毛求疵，“觀眾又不看靜幀，動態里是看不到的，連我們自己審片時都沒看出來。”
采訪快結束時，記者問陳倏盈，是不是不身在國內行業環境里，就不懂他們委屈。她說其實審片時他們也知道會被吐槽，“畢竟我們也是從觀眾過來的嘛”，但出于資金和國內目前行業環境限制，“確實群演都不行，比如那個小胖子”，這些事還是避免不了。她感慨說“但凡成本上有余量，我們也一年拍十集，很多問題就好解決了。你基地群演不行，我就多給你錢用自己的。”最后無奈地說：“但這些都是未來才能解決的，觀眾又不懂，你跟他們只能自嘲一下了。”
整個采訪中，記者問了制片人陳倏盈有關特效、服裝、化妝、劇本等大家吐槽得最厲害的問題，最后總結成了三個部分，看是否能解決大家的困惑。
特效：奧斯卡級的藝術指導負責到哪一步？
澎湃新聞：媒體宣傳都說《幻城》是中國版《冰與火之歌》，你們確實說過嗎？
陳倏盈：很多媒體是有誤讀的。我們一直說的是，希望向國外靠近，向《冰與火之歌》學習。可能好多媒體說我們標榜自己是中國的《冰與火之歌》，其實我們都沒說過。呂總（耀客）也說過畢竟我們現在市場體量有限，預算相比美劇來說也低很多。比對第六季《冰與火之歌》，《幻城》每分鐘資金只是它們的十分之一。別說是只有1/10的錢，就算是有數倍于《權力的游戲》的錢，以目前我們的經驗和制片能力，也拍不出那效果。
澎湃新聞：《幻城》投資的3億里，投資制作和演員費用的比例是多少？
陳倏盈：這個不方便透露。就是業內常規比例。只能說制作費和演員酬勞的比例比我知道的其他戲高很多。
陳倏盈：我知道你說的是哪篇，確實是給我們做過特效的一家公司。但是，他透露的信息，時間和制作內容等，很多是自相矛盾的。
我們特效分為前期鋪景，中期現場，后期跟包三個階段。前期億和和pixomondo已經都進來了。前期我們撒出去五六家特效公司，后來保留下來的就是pixomondo和億和（文化特效公司）。pixomondo做電視劇特效有點經驗，可以適應節奏，畢竟我們不能滿足電影的特效要求。
pixomondo給了很多現場建議，包括要有特效師在現場盯著。主要是電影一天拍的量是以鏡頭計，而電視一天拍的量是以集計，因此現場特效人員來不急面面俱到。但是在《幻城》的現場，從來沒有一天，沒有一個組，是在沒有特效人員的情況下拍攝的。
澎湃新聞：對pixomondo做出的效果滿意么？
陳倏盈：挺滿意的，我們是只讓pixomondo來做劇中的生物的，就是雪獅和霰雪鳥兩樣。都很滿意，那個雪獅應該是我們在國產劇里看過最逼真的生物了。
陳倏盈：不，那個跟pixomondo沒關系。pixomondo只負責把雪獅做出來，剩下的摳像是國內特效團隊做的。而且那個鏡頭里面，實際上卡索手上有個金屬手環是反光的，不小心的話，確實很容易摳沒。
澎湃新聞：審片沒發現？
陳倏盈：你可以看看動態，動態里是看不到這個問題的，靜幀就沒辦法了。特效制作有好多個環節，之后我們看的是最后的成品，大家在動態里看不到這個疏忽，那這個點就過去了。但觀眾跟我們一樣，看的就是動態效果。
再說，我們自己看（審片）可能十個人，但放在觀眾那邊，就有幾億人在看，可能是會有人看出來。
澎湃新聞：劇中還有大量外景鏡頭，似乎是摳像摳出來的，為什么普通外景不去實拍？
陳倏盈：這個事情原因是我們拍攝時是北京冬天，那幾天實在太冷了，演員在戶外拍戲冷得都張不開嘴說話，我們就只能去棚內拍再摳出來。
澎湃新聞：與丹·漢納是怎樣的合作方式？現在的特效和置景確實是經他手做出來的？
陳倏盈：電視劇的體量很大，在最一開始，我們肯定要有個人來統一視覺風格，相比國內其他劇來說，《幻城》風格太飛了。所以當時請了丹過來給我們做視覺制作師，統管整個視覺，像美術、服裝、特效的視覺風格，但他不管具體的執行。
澎湃新聞：具體怎么做他會負責么？
陳倏盈：每個部門的方案的確認都是通過他的，確認之后他就不負責了。比如說，服裝那邊他先出一套概念設定，然后美術和服裝細化，具體方案出了以后丹會確認，他也去服裝廠看過。
澎湃新聞：他會先過目做出來的樣子嗎？
陳倏盈：專業人士看到方案心里都是清楚的，不會跟概念圖有大偏差。
澎湃新聞：知乎上的那個帖子還提到，制片方對特效要求沒有描述，完全依靠后期自己想象？
陳倏盈：他的描述不對。我提出要求，特效統籌把要求細化分下去。我的要求確實很籠統，具體要長什么樣我不懂，這是他們的專業，我要的就是一個效果，最后的一個感覺。這就跟導演跟攝影說，我大概要個什么感覺，具體你用什么鏡頭就是攝影自己決定的吧？
澎湃新聞：籠統的程度是什么？
陳倏盈：我們會給一些參考圖，就說希望色調和感覺往這個方向靠近。而且我是籠統地提，但特效統籌系統提，他們會把要求打字幕在視頻上，并且電話會議溝通。
澎湃新聞：所以說到底，確實是后期自己出方案？之前在電視節上有些制片人也提到過，國外團隊確實是要制片方提非常細的要求，不能籠統。
陳倏盈：對，他們出具體方案，我們負責確定。我認為后期就是一個主創部門，為什么不能自己出方案呢？這是個集體創作工作，片方只會調整需求。這是互相尊重共同創作的，后期特效不是加工廠。
服裝、頭飾：不可能所有人都用質量好的發套，成本太高
澎湃新聞：冰族的頭飾和武器看上去很像塑料，小說里也沒描述，這個方案怎么考慮的？
陳倏盈：那其實是一種樹脂。我們一開始就確定，冰族肯定不是常規狀態武器，可能偏金屬，而且有仿冰材質。道具組測試了各種材料，看看哪種拍出來盡量像冰，最后選了現在的。
澎湃新聞：主角們也被網友吐槽說，發套看上去黏貼痕跡明顯，頭飾也有淘寶感。但在前期一些宣傳稿件里，說衣服是國外定制原料？
陳倏盈：其實主角們的發套的確是劇組里的工作人員自己用瑞士紗一針一針織出來的，為了他們戴著舒服些，穿幫概率也小。馮紹峰后期換了一個好的，前期因為來不及了，只能先找一個用，那時候已經開拍了沒辦法。后來為了連戲，是戴了蠻長時間的。
關于衣服，我們只說過高級定制的那套衣服原料是歐洲定的，和那些奢飾品是一個原料供應商。六個主角每人有一套戲服是這種高級定制。
澎湃新聞：幻城里有很多群演，但是效果似乎不太好，很容易讓觀眾出戲。比如一開始小胖子打雪仗那段。
陳倏盈：這個片段我們自己看的時候也確實不滿意。老有人說《幻城》是《巴拉拉小魔仙》，其實是被群演禍害的，主要是服化頭飾是有點弱。
不過我覺得這怪不到制作組，經費有限，瑞士紗編的發套成本很高，《幻城》一堆一堆的群演和特約。本來古裝戲都可以借發套，但我們這個是白發啊，都要自己做，肯定質量有差距。包括衣服也是，一到群演就出問題。
國內影視基地有個問題，要進去拍戲，群演得用他們基地里的。我自己看了也崩潰，所以已經讓剪輯師盡量別用群演畫面了。
澎湃新聞：此前的探班時曾說過，主角的尖耳朵是“好萊塢尖耳朵”，每天450塊一對地換。但現在看，也成了一個槽點擔當。
陳倏盈：我們希望神和普通的人看上去不一樣就考慮用了尖耳朵，像精靈。其實現場看還是跟耳朵挺貼的，但后期經過調色，看上去可能就痕跡明顯了。電視劇跟電影是不能比的，我們妝發每天時間已經到兩個小時了，如果是電影就能更長些，耳套質量也能更好。
澎湃新聞：用美瞳的方案是出于什么考慮？不覺得影響演員發揮嗎？
陳倏盈：小說描寫的幻雪帝國，設定是銀發銀眸，但白色的眼睛肯定不行，像白內障。如果我們保留銀發的話，深色的眼睛不好看，定妝時候就有美瞳的方案。后來定妝完成后，覺得美瞳效果好，很奇幻。不會影響表演，只有哭戲時候美瞳是拿下來哭的，后期再把眼睛顏色P上去。
劇情、人物：原著里大部分都是情緒段落，臺詞真的太少了
澎湃新聞：郭敬明多大程度上參與了改編？改完之后他過目劇本了嗎？
陳倏盈：前期大致方向上有溝通，包括哪些設定會改編，梨落的人設，劇情架構增減等等，溝通好框架再往下走。劇本當然不會看到了，他也很忙。他這些年也做影視劇的，對改編壁壘他也了解。
有人不喜歡很正常，大家評價想法都不能避免，包括前年的《古劍奇譚》和去年的《花千骨》，還有今年的《幻城》《青云志》《盜墓筆記》，改編原著的東西都會有很大爭議的。
澎湃新聞：其實劇情改變也可以理解，但是口語化現代化臺詞里，還非要混雜原著的文藝腔臺詞，不覺得突兀？
陳倏盈：不是改了文藝腔的臺詞，而是增加了口語化臺詞。小說本身提供的臺詞量太小，通篇去模仿文藝腔又太難。
本身12萬字里很多都是情緒段落，我認為人物情緒轉折時說些“我要給他自由”一類的文藝腔不奇怪，就像情侶在一起，會說點浪漫的話。
而有些臺詞，“王，我來接您了”這種純屬是文字漂亮，放在劇中，冰王還沒死沒法說。這種是為了劇情連貫，只能修改。
陳倏盈：小說里所有人都是冰族的，頭發長，長得美，說話也文藝。但作為一部劇，不可能讓每個角色造型風格性格太相似。
澎湃新聞：所以你們對這個改變很接受？
陳倏盈：不是說接受，因為改了以后，人物之間的互動能更多些。原來小說里，卡索和梨落兩個人物性格很像，文藝兮兮的。這兩個人在一起，沒法寫互動對話。做電影可以，做劇就不行。
澎湃新聞：火族公主和櫻空釋本沒有感情支線，為什么要增加暗戀戲碼？
陳倏盈：小說情節太少了，只寫冰族一邊，后面罹天燼出來才有火族的事。但作為電視劇，得有敵對方，有人物關系。
這個支線，我認為不傷害主線和原著就行了，所以你看只是火族公主看方面暗戀。
澎湃新聞：為什么請香港的鞠覺亮導演，他拍過一些金庸古龍的古裝片或者TVB的電視劇。用這個領域的導演，而不是起用內地的新導演，似乎成了現在業內大IP的風潮？
陳倏盈：經驗，經驗豐富，安全，能把這個戲完成。他們有做大場面的經驗，后期的經驗，拍武俠兄弟情的把握，都是比較準的。《幻城》本質不是談戀愛的戲，是講兄弟情的。鞠覺亮之前拍過一些類似的戲。幾點綜合下來選的他。
其實我覺得這倒不是風潮，不是考慮香港導演還是新人的問題，就是看過去的作品履歷。國內仙俠或者玄幻的類型劇不少，選導演可能都是出于這個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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