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移民反全球化的美國共和黨人川普成為總統候選人，英國公投脫歐，法國極右翼黨人勒龐獲得更多民眾支持，匈牙利和波蘭由極右翼政黨掌權，奧地利的極右翼黨人幾乎掌權……在這個全球化倒退的時代，反全球化到底反的是什么？

這是臺灣作家、媒體人陳文茜在香港書展上演講的主題。在7月22日的香港書展上，陳文茜以“從失落的一代到人工智能的第一代”為題，梳理了過去10年全世界的反全球化脈絡，盡管她把這十年中成長起來的年輕人稱之為“失落的一代”，但她還是在演講末給出了一個光明的結尾，在她看來，年輕人的出路只有擁抱新科技，尤其是工業4.0和人工智能，“這個時代對不起你們 ，我愛你們；我恨你們 ，這個時代給你們的機會也太多。”

“失落的一代”這個概念來自于海明威，他在經歷了一戰之后，面對停戰后的歐洲，他感慨這些戰后生存下來的年輕人是失落的一代（也即迷茫的一代），他們彷徨而不知未來在哪里。

2008年金融危機和債務危機以后，當時的歐盟主席容克在一次講話中，重新提到了海明威的這個概念，但他用到了金融危機后的那一代年輕人身上。陳文茜在演講中說，從容克提這個概念可以知道，“他是懂歷史的。容克心理清楚，金融危機帶來的影響不會只有四五年。當時沒人知道事情會那么糟糕，沒有預期到后來的IS、難民潮和遍地開花的恐怖襲擊。但他知道世界已經不妙了，因為他知道歷史。我們這次面臨的大衰退，其嚴重程度，只有1929年的大蕭條才能相比。”

主修經濟史的陳文茜認為，1929年的大蕭條一直到1950年代才真正結束，“大蕭條的結束靠馬歇爾計劃和二戰。而這個結束是西方的視角。大蕭條持續了至少30年。所以容克會說，這次大危機產生的年輕人是失落的一代。這次的金融危機，即便各國政府不犯錯誤，影響至少持續10年。”在她看來，這個時代成長的年輕人可能永遠找不到工作，尤其在西方和很多貧窮國家。在大蕭條時期，當時找不到工作的年輕人，他們的愛國主義熱情被激發，即便死亡都不恐懼。

陳文茜認為，1929年的大蕭條一直到1950年代才真正結束。

7月16日，黎巴嫩薩阿德納伊勒村，敘利亞難民兒童參加非營利組織“Beyond Association”組織的活動。戰爭致使25萬敘利亞難民兒童無學可上，人權組織稱之為“緊急危機”。 視覺中國 圖

7月16日，烏干達阿穆魯區，南蘇丹難民住在臨時營地。烏干達自7月15日起將遣返南蘇丹難民。 視覺中國 圖

而如今，經濟問題確實逐漸變成政治動蕩，動蕩從北非的突尼斯開始。“當時西方人還沒用歷史宏觀去看，他們永遠自我中心。我閱讀歷史和非洲歷史，我知道這個世界完蛋了，因為你了解這些國家歷史，當這些地區進入政治不穩定，接著是沒有止盡的戰爭。當時媒體都稱它是‘阿拉伯之春’，但我當時不愿意用這個名稱，我靜靜看著它發展。”

“突尼斯革命的背景是，該國經濟完全依賴于觀光業，客人是意大利、西班牙和法國人。那年的圣誕節和新年，沒有游客來了，年輕人不再找得到工作了，即便是突尼斯大學畢業生也不得不當攤販。這就是突尼斯革命的起因。”在她看來，那個小販之死與本國政府有關，但也與華爾街和歐洲有關，“但是年輕人拒絕思考也不想思考，因為日子變了，不想被命運如此對待。”

從突尼斯開始，風暴席卷北非和阿拉伯地區，一直到現在還在持續的敘利亞內戰，動蕩也從那時開始四散到全世界，包括歐洲和美國，直到不久前發生的英國脫歐。“按照我的邏輯推下去，我們正在復制1929年的經驗，當時是納粹的崛起。當時德國的失業率是44%，現在發達國家還沒出現這樣情況，但都出現了排擠移民、基督教至上、白人至上主義等情況。英國的脫歐慢慢變成反對移民——所有華人、有色人種——在白人看來，這些人都使英國失去了凝聚力。”

在她看來，人性中的排外和仇恨擊敗了民主政治的核心價值。“支持勒龐的都是白種人，匈牙利更直接，面對難民，他直接講只要基督教難民。”“我們的時代以仇恨為名。你會發現全世界的口號有相同性，都在罵全球化、貧富差距和外來移民（很多人沒有意識到種族主義）。因為全球化，所以造成了貧富差距，而貧富差距已經回到了1929年的狀況。”面對危機，社會中的包容性不見了，不知道尊重怎么寫了，極右派一個個取得政權。

但陳文茜認為，全世界年輕人都在喊反對全球化的時候，中國人也這么人云亦云地喊是非常可笑的，因為他們并不知道歐美的反全球化到底是什么？“美國尤其是川普的反全球化主要是反對墨西哥人和中國人搶了他們的工作崗位，即便這些工作是美國人尤其是白人不愿意去做的；英國人講反全球化是最無恥的，他們反對是因為這次全球化不是他們控制的；法國反全球化是他們所能控制的資源和殖民地都沒有了等等。”

在陳文茜看來，歐美的所謂反全球化是要回到過去，回到他們所能掌控的世界，“不要跟著充滿優越感的西方人定位自己，他們批判的其實就是你。而且年輕人反對全球化，但他們都是用iPhone是全球化的典范。”“香港反全球化是最可笑的，因為它是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臺灣也是全球化的受益者。不要老是抓西方人的口號。”

在演講中，陳文茜突然問在場的500多聽眾，哪些人是30歲以下的年輕人。她說，30歲以下年輕人都可以被認為是失落的第一代，這是全球化經濟衰退的共同現象，“在舊經濟里，你可以是失落的一代，也可以轉身成為人工智能的第一代，我嫉妒30歲以下的年輕人。”陳文茜的觀點是，每個（發達）國家都認識到不能把制造業都挪出去，但沒有勞動力怎么辦？只有靠機器人。”你的能力就是簡單程序操作，所以人人都要會電腦編程。未來的世界是靠編程能力，不能總是靠外來移民完成低階工作，不能總是有血汗工廠。只能用機器人。所以德國和中國在加速工業4.0，美國把人工智能當做最重要的議題。

在這個全球化被猜疑的時代，“是繼續做失落的一代，繼續憤怒？但那不是答案——解決問題答案也不少，更多年輕人得定位自己是工業4.0第一代，人工智能的第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