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晚近23時，在自己工作的派出所門口，內蒙古通遼市公安局科爾沁分局施介派出所副所長包占全遭槍殺。官方通報稱，嫌疑人杜文杰是另一家派出所的工勤人員。

多名接近當地警方的知情人士稱，槍案疑因杜文杰提供“保護”的一家涉賭游戲廳被包占全查封，兩人因此產生沖突。針對這一說法，7月22日，通遼市公安局科爾沁分局相關負責人予以了否認。他稱，引發雙方沖突的具體原因，需等待調查結果。

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調查發現，槍案發生后，當地彩票站和游戲廳等娛樂場所內放置的涉賭游戲機，的確普遍被轉移或停止使用。

“開了五槍”

7月10日晚10時40分許，清脆的槍聲打破北方小城通遼夜晚的寧靜，也奪走了包占全44歲的生命。

包占全是通遼市公安局科爾沁分局施介派出所副所長，杜文杰則是同一分局所轄科爾沁派出所的工勤人員。 兩家派出所分處科爾沁大街東西兩頭，直線距離約3.4公里。7月13日，澎湃新聞在案發現場看到，包占全倒下的位置就在施介派出所大門約兩米遠處。據施介派出所對面一家燒烤店店主介紹，當晚，他先是聽到連續兩聲槍聲，幾秒之后，他又聽到連續三聲槍聲。他走出門，看到派出所門口有一名身穿警察制服的男子鉆進了一輛警車，然后駕車向東駛去，“我離這么近，絕對不可能聽錯。”

許先生住在事發地對面的福園小區。他告訴澎湃新聞，聽到5聲槍響后他出門查看，等他走到大街上時，街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還有持槍特警維持秩序。

至于這5聲槍響是否出自同一支手槍、雙方是否互射，事發地附近市民表示，未目擊全過程，無法確定。

通遼市殯儀館一名工作人員告訴澎湃新聞，據他了解，包占全頭部中了兩槍，一槍是從右眼眶上沿射進，后腦勺射出，另一槍是從左耳打進，右太陽穴上方打出；身上沒有槍傷。

7月11日凌晨4時34分，通遼市科爾沁區委宣傳部官方微博“魅力科爾沁”發布案情通報，證實包占全被杜文杰持槍擊中身亡，且涉案槍支已追回，警方正全力進行抓捕工作。這份只有74個字符的通報還顯示，遭遇槍擊時，包占全處在“辦案期間”。

死者和嫌犯

包占全是遼寧人，老家在通遼市以北的敖力布皋鎮高林屯農場。

施介派出所大廳內張貼的“警民聯系臺”上有包占全的照片：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警號為050206。

知情人稱，包占全經常“不賣他人面子”。有人通過關系找到他，希望他能幫忙辦點事，往往直接被拒絕。

包占全的鄰居說，包氏夫婦感情穩定，兒子十一二歲，也很聽話。一家人對待鄰居也比較友善。小區一名保安稱，包占全家有一輛奧迪牌小轎車，包占全每天開車早出晚歸。

嫌疑人杜文杰比包占全小一歲，弟弟杜文波說，哥哥在派出所已經上了好幾年的班。

事發前，杜文杰住在科爾沁派出所約10公里遠的經濟開發區興隆新村小區，剛住進去一個多月。

杜的鄰居董女士介紹，杜文杰一家三口與他七十多歲的老母親共同生活。杜文杰家經濟條件一般，這套七八十平方米的房子還在還貸款。盡管相處時間不長，但杜文杰給她的印象是“孝順、容易沖動、文化水平不高”。

董女士說，杜文杰的父親去世得早，母親也體弱多病，主要依靠杜文杰照顧。杜文杰的妻子吳女士和兒子小杜都在通遼市區打工。

對于杜文杰涉嫌殺人一事，他的高中同學胡先生表示“很震驚”。胡先生說，杜文杰先后就讀于東順小學（現施介小學）、通遼市第十中學和通遼市第十六中學。高中時，杜文杰的成績不好，沒畢業就輟學了，之后再無聯系。

澎湃新聞從權威渠道了解到，杜文杰目前的文化程度是大專。

7月13日晚，澎湃新聞前往科爾沁派出所，在“警民聯系臺”公布的23名民警中沒有看到杜文杰的信息。該所一名值班民警稱，他“不知道杜文杰”。

當地接近警方的知情人士稱，該起槍殺案疑與一家賭博游戲廳有關。據其稱，一名宋姓男子在施介派出所轄區內經營一家設有賭博游戲機的游戲廳。該男子找到杜文杰充當“保護傘”，杜文杰則收取“保護費”。事發前，包占全接到舉報，查封了這家游戲廳。得知查封消息的杜文杰打電話給包占全，希望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包占全沒答應。

另一名接近警方的知情人也稱，杜文杰在電話里沒搞定此事，便攜一支手槍前往施介派出所找包占全當面協商，但沒談成。而后杜便槍殺了包占全。 杜文波表示，對于哥哥是否給游戲廳當“保護傘”他并不知情。

針對杜文杰充當涉賭游戲廳“保護傘”說法，7月22日，通遼市公安局科爾沁分局相關負責人向澎湃新聞予以了否認。他稱，“是杜文杰的一個朋友找到他，說自己遇到點麻煩，希望他（杜文杰）幫個忙，從中搭個橋，聯系包（副）所長。但后來怎么起的爭執，要調查結果出來后才知道。” 該負責人還稱，杜文杰的朋友所說麻煩到底指什么，幫什么忙，不清楚。此外，網傳杜文杰為派出所民警甚至是派出所副所長之說，系謠言。“他就是一名工勤人員，并非授銜警察。”

犯罪嫌疑人杜文杰的家。

兩個家庭

7月10日深夜，杜文杰的家門口出現了很多警察，居民們次日才知道，這是警察在尋找杜文杰的下落。

科爾沁區委宣傳部官方微博“魅力科爾沁”發布的案情通報顯示，案發8個多小時后，杜文杰在該市新城區泰和新居小區被抓獲歸案。

杜文杰的鄰居董女士回憶說，案發后曾見過一次杜文杰。事發當晚，她看見杜文杰的妻子吳女士從家里向外跑，杜文杰母親不知道自己的兒媳出了什么事，就讓董女士跟過去看一看。

“杜文杰滿身酒味，讓我把一個腰包交給他母親。”董女士告訴澎湃新聞，她對酒味特別敏感，“很肯定”杜文杰當時是喝了酒。

董女士不知道腰包里裝的什么，回家后就交給杜文杰的母親。兩人見面時，杜文杰還借走了董女士的一部手機，大約半個小時后，一名出租車司機將手機歸還。

杜文杰的弟弟和妻子均向澎湃新聞證實，開槍后，杜文杰曾用他人手機給二人分別打過一通電話，大意為“我出事了，你要照顧好家里”。

包占全的妻子紀春艷仍不相信丈夫死在同行的槍下。

紀春艷是通遼市一所中學的高中老師。她同事說，包占全出事后，紀春艷就請了假，其工作由辦公室同事幫忙。紀春艷告訴澎湃新聞，包占全很少告訴他工作上的事情。

紀春艷說，事發后，她才了解到案發的大概情況，但無法透露。至于包占全是否因公殉職、死亡賠償等問題，紀春艷稱“沒想這么多，一切聽組織安排”。

涉賭游戲機消失

澎湃新聞連日調查發現，槍案發生后，通遼市內多家彩票站和娛樂場所出現變化。

多位市民向澎湃新聞表示，槍擊案發生前，一些彩票銷售站和娛樂場所還放置有涉嫌賭博的游戲機；槍案發生后，這些地方已不見這些游戲機的蹤影。

“出了這么大的事，誰還敢啊，都悄悄撤走了。”一家彩票站的老板說。在通遼市內一家游戲廳里，數臺涉賭游戲機放置在角落，用布擋住。一名自稱經常前往該游戲廳的男子稱，這些機器都是在槍擊案發生后才關閉閑置的。

施介派出所附近一洗車行老板告訴澎湃新聞，他曾看到過杜文杰出入過幾次隔壁的“鑫玩家電玩城”，有時穿警服有時著便服，但不知道他去干什么。槍案發生后，有多名民警前來關閉了這家原本24小時營業的游戲廳。

澎湃新聞檢索發現，通遼公安系統曾多次開展專項行動打擊“涉賭”活動。7月7日至8日，通遼市公安局局長邱成在半年述職總結推進會上提醒全市干警“守住底線”， 守住各項風險防控底線，特別是隊伍管理底線，牢固樹立隊伍建設“紅線”意識。抓日常監督管理，確保不出問題。

兩天后，杜文杰在施介派出所門口槍殺了包占全。

當地警方整風

7月14日，通遼市公安局副局長姜波組織召開政治部全體民警會議，傳達《全市公安機關紀律作風集中整頓專項行動實施方案》和《全市公安機關整頓公務用槍專項行動實施方案》，并安排部署紀律作風專項整頓工作，堅決杜絕不符合規定的民警辦理持槍證，切實把好公務用槍人員審核關。

同一天，科爾沁區公安分局局長劉興臣主持召開全局紀律作風集中整頓專項行動動員大會，他要求全體干警要以此次整頓活動為契機，認真查擺、不漏一人；同時嚴管槍、酒、車，特別是要按照《公務用槍管理使用規定》，全面清查、不留隱患。

據警方內部人士介紹，公務用槍由配槍部門統一集中管理，不是所有的民警都具有配槍資格。一般情況下，公安機關只會向需要在一線制止犯罪活動的民警核發持槍證。

在擁有持槍證的前提下，民警在執行處置、偵查暴力犯罪行為、抓捕犯罪嫌疑人等任務時，才可經值班領導授權，統一領取公務用槍。

民警在佩戴槍支執行完任務后，應立即向所屬配槍部門主要負責人口頭報告，并立即上交公務用槍、提供槍支使用的書面報告。個人不能保管公務用槍。 此外，根據規定，人民警察的警用標志、制式服裝、警械、證件為人民警察專用，其他個人和組織不得持有和使用。

依照上述規定，作為派出所工勤人員而非授銜警察的杜文杰，自然沒有配槍資格，那么，案發當晚杜文杰所持槍支從何而來？

7月22日，通遼市公安局科爾沁公安分局相關負責人告訴澎湃新聞，槍案發生次日，通遼市公安局將案件指定開魯縣公安局管轄。對于案發當晚杜文杰如何獲取了槍支等情況，需等開魯縣公安局的調查結果。

22日，內蒙古開魯縣人民檢察院在其官網發布通報稱，7月10日22時40分許，犯罪嫌疑人杜文杰（原科爾沁公安分局科爾沁派出所工勤人員）持槍在施介派出所門前將施介派出所副所長包占全殺害。7月11日7時許，杜文杰到案。當日，通遼市公安局將案件指定開魯縣公安局管轄。通遼市人民檢察院、開魯縣人民檢察院提前介入該案，引導公安機關的偵查取證工作。7月20日，開魯縣人民檢察院以涉嫌故意殺人罪批準逮捕犯罪嫌疑人杜文杰。目前，案件偵查工作正在進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