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16年5月，美國國防部長阿什頓·卡特一個看似不起眼的決定，卻引起了美國國內眾多討論。這個決定是：對DIUx進行調整，將其從1.0升級為2.0。

什么是DIUx呢？即美國國防部為了更為有效地利用新興的技術企業，鞏固美國國防技術優勢，特別創立的“國防創新試驗單元”（Defense Innovation Unit Experimental）。長期以來，美國國防工業強大的創新與研發能力讓人驚嘆，但在其屢屢引領技術創新潮流的背后，仰仗的是政府、企業、資本三者的有機結合。人類進入信息化時代后，技術創新方式更為靈活，門檻更低，軍民兩用的趨勢更明顯，傳統由政府單方面主導、官僚化的管理模式已逐漸脫離了技術創新的需要。本文力圖透過美國國防工業的試錯和自我革新過程為中國提供某些啟示。

2015年4月，美國國防部長阿什頓·卡特到訪硅谷，宣布成立國防創新試驗單元（Defense Innovation Unit Experimental，DIUx）。2015年8月DIUx正式開門運營。2016年5月，卡特宣布對DIUx進行調整，將其從1.0升級為2.0。

從開門運營到組織調整，時間跨度僅有短短8個月，這也刷新了美國國防部組織機構調整決策出臺的時間紀錄。

DIUx成立背景：利用商業領域創新力量

DIUx是美國國防部根據“國防創新倡議”而在硅谷設立的新機構，創建DIUx主要出于對三方面背景因素的考量。

一是先進技術的全球擴散。當前，技術發展的基礎已經呈現全球化態勢，長期以來由美國等發達國家控制的先進技術正在不斷擴散，有的甚至已經被“無賴國家”和恐怖組織掌握。

二是競爭對手日益崛起。俄羅斯等國家正在通過投資于長期的技術發展計劃或者武器裝備現代化項目，不斷提升技術能力和軍事實力，與美國之間的差距正在縮小。

三是來自傳統國防工業之外的創新能力不斷增強。創新技術往往由政府投資和主導的態勢已經發生改變，雖然國防部創新能力依然強勁，但是以信息技術為代表的兩用技術已經由商業公司引領發展。因此，在尋求新技術進步時，五角大樓不得不把眼光投向商業創新公司。

基于上述背景，為贏得在新一輪大國軍事競爭中的絕對優勢地位，美國國防部必須打破固有模式，快速創新。而DIUx也成為五角大樓迎接挑戰、投資創新的諸多途徑之一。

DIUx1.0：美國國防部“太過完美”的職能目標

DIUx成立以來，盡管五角大樓一直強調其聯結國防部和創新型公司的功能，強調其“X”實驗特征，并允許其作為新生事物可以不斷嘗試和失敗。但事實并非全然如此，很顯然五角大樓對于DIUx抱以太大期望，稱其為“同類中的首創”，賦予了它“太過完美”而顯得不切實際的職能目標。

在業務策略上，DIUx主要承擔四種職能：

第一種職能是觀察者。通過“偵查”即將萌芽的高技術和“搜索”現有突破性技術應對國防部難題。

第二種職能是聆聽者。通過組織活動安排技術公司推銷、闡述技術能力或者方案，“聆聽”新思想和新技術，雙向傳達五角大樓和技術公司的信息，并與創新公司建立聯系。

第三種職能是聯結器。建立先進技術與五角大樓、軍兵種和風險投資機構的聯結，建立作戰需求和技術供給之間的聯結，探索合同簽訂或者資金支持的路徑。

第四種職能是實驗室。審查創新思想的效能、論證技術原理，提供試驗設備進行產品測試或驗證。

在商業模式上，DIUx針對特定技術領域，組織由大型技術公司、小企業、初創公司、五角大樓以及相關軍隊用戶參加技術展示會；經過溝通需求、技術推銷后，篩選目標公司，由風險投資公司進行投資；軍兵種開展技術項目試驗，并最終在模擬作戰環境下試驗技術；如果滿足需求，就開始簽訂合同進入采辦程序。

在組織構成上，DIUx被授權雇傭一個主任和副手，一個律師和四個高水平專家。團隊最終由6-10人組成，包括文職人員、現役軍人、國民警衛隊人員和預備役人員。如果在特定領域需要技術支持，還可以增加來自承包商的專家。在此基礎上，DIUx還設立了軍兵種子單元，每一個子單元會有6-10人，對接軍兵種需求。通過子單元，有意愿與五角大樓開展合作的公司也可以直接與軍兵種接洽。

從業務策略看，DIUx的目標是龐雜多元的，遠遠超過五角大樓所稱的“聯結和溝通”功能。由于長短期的功能設定混合在一起，單從“實驗室”這一職能來看，在短期內就很難實現。而且，這些業務策略并未對成果產出做出明確界定，這也是DIUx招致國會以及創新公司疑問的原因之一。從商業模式看，按照五角大樓的慣例，初創期的項目很難獲得財務支持。來自五角大樓的消息人士也指出，DIUx成立以來未獲得任何資金支持或者合同簽訂權。從組織構成看，DIU還是參照五角大樓的組織模式，接受國防部長辦公室事無巨細的管理，導致行動遲緩。

打個比方來說，DIUx好比卡特的一個“孩子”，他一方面很謙虛，說這個“孩子”還小，要包容它，同時又掩飾不住對這個“孩子”的喜愛，寄予很高期望。曾有專家評論說，DIUx一創立就高調亮相，曝光在眾目睽睽之下，顯然錯失了悄悄發展、悄悄試錯的機會。這也在很大程度上導致卡特做出有違國防部常規的大膽舉措，在5月份果斷出手，推出了DIUx2.0。

DIUx2.0：更加務實、操作性更強

2016年3月，卡特到訪硅谷時就曾經指出DIUx“之所以被稱為實驗，是因為仍處于摸索階段，還會有變化”。此番講話對DIUx的“實驗”性質做了新的表述，這也在另一個層面上暗示關于DIUx調整的決策在2016年3月，或者更早就在醞釀甚至已經確定。果然，到2016年5月，機構調整的靴子終于落地。

DIUx2.0主要呈現出4個新特征。

第一是規模升級。DIUx將遍布美國各大技術創新中心，其中第二家將建在波士頓，而且后續還會建立多個，可能的地點包括奧斯丁、辛辛那提和西雅圖等。

第二是處理能力升級。在2017年度國防預算申請中，五角大樓計劃給DIUx 撥付3000萬美元，可直接投給擁有先進軍事技術的非傳統承包商。同時，五角大樓還將聯合軍兵種投資。此外，DIUx也會努力打通盡可能多的投資通道。

第三是運營系統升級。DIUx領導層為合伙人制度，管理層級減少，結構扁平化，這也是從硅谷公司學來。

第四是與五角大樓之間的接口升級。DIUx可以直接向國防部長匯報，這一方面顯示了國防部長對其高度重視，一方面也有利于快速決策。

同1.0相比，2.0總體而言更為務實，可操作性也更強，為后續發展奠定了基礎。DIUx2.0首先體現為去官僚化，在組織模式上，不再照搬五角大樓的組織管理模式，而是選擇了合伙人式的扁平化模式。

其次，在團隊結構上，選擇的基本上是既有豐富創新公司背景，又對五角大樓或者聯邦政府運行有深刻理解的人員，便于雙方的溝通和交流。此外，還吸收了大量預備役人員參加，豐富了人力資源構成。

第三，在資源保障上，DIUx在2017財年可能獲得可觀預算。同時，五角大樓也在努力建設更多投資渠道。第四，在決策流程上，由于可以直接向國防部長匯報，DIUx的決策時間將更短，反應速度也將更快。值得關注的是卡特還將指導DIUx與Darpa等組織建立聯系，為項目可行性增加了保障，也便于有實質的成果落地。

對DIUx1.0采取“快失敗式”處理

從2015年4月，美國國防部宣布建立DIUx，到8月份開門運營，再到2106年5月宣布調整。美國國防部對DIUx的調整，堪稱閃電般的“快失敗式”處理，其速度之快、力度之大都是該部門多年以來所鮮見的，令人耳目一新。

美國國防部作為一個官僚機構，長期以來對出現問題項目的一般處理邏輯是避免風險、延長時間線、持續微調、投入更多的資金解決問題、增加更多專家和層層審查等，最終接受項目“慢慢”失敗的結果。這種管理文化也是國防采辦項目嚴重超期、超預算的重要原因，盡管五角大樓已經在逐步革新，這種文化仍對采辦過程、政策、人員、管理和運營有長期的影響。

DIUx作為五角大樓在硅谷常設的實驗性組織機構，在成立之初遇到阻礙，發生問題，是比較正常的。但是“不正常”的是卡特能夠及早采取糾正措施，這一舉動顛覆了五角大樓長期以來“拖延失敗”的行為模式，也給它上了一堂關于如何看待失敗以及如何在風險中學習的課程。

在拋出DIUx2.0時，卡特指出“和硅谷的技術公司打交道，就好像照鏡子，可以從中發現我們的問題，這是非常有益的。從這個角度看，DIUx不僅幫助美國國防部掌握創新的成功之道，也有助于了解如何發現和面對失敗”。

通過升級DIUx，卡特帶來了嶄新的觀念：早期的失敗可接受、可借鑒，甚至可以視為“成功”。調整行動也向外界發出了一個信號，那就是五角大樓可以作為行動敏捷的伙伴。在某種意義上講，這種做法對五角大樓傳統創新理念的影響遠遠超過其他行動。

DIUx2.0如何應對疑惑：七月見

卡特以五角大樓罕見的行動速度升級DIUx，既是出于創新，也是作為對國會質疑的回應，還有一點就是部長任期將盡，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

美國國會參議院武裝部隊委員會在2017國防授權法案中曾經批評DIUx缺乏周密的計劃性，稱其在開展工作時未能充分考慮長期阻礙非傳統承包商支持國防需求的障礙，如冗長的合同簽訂過程、難以實現技術轉移等。同時指出，DIUx沒有充分與國家的實驗室和工程中心實現協同。從任期來看，因為留給卡特處理DIUx的窗口期已經非常短，必須在較短時間內解決問題，著眼長遠成功進行密集部署，為DIUx構建高效、可持續的運行模式。

雖然DIUx 2.0已經有非常顯著的進步，但是仍有諸多問題懸而未決。比如，DIUx對自身策略尚缺乏清晰的定位，對如何在較短時間內取得實質性創新成果沒有明確交代，DIUx與五角大樓推出的其他創新舉措之間的區別與聯系，以及DIUx與軍兵種在硅谷聯系點的區別與聯系等等。

今年5月，卡特宣布在波士頓成立第二家DIUx時，曾說會在夏季投入運行。后續在全國將設立更多DIUx，7月會有更多消息。但是可以預見，投在DIUx上的疑惑目光不會在時期內移開，而DIUx也將在試錯與探索中前行，實現迭代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