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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訪談 | 陸梅:所有的彎路走通了就都不算彎路
上海訪談 | 陸梅:所有的彎路走通了就都不算彎路;我想讓孩子看見生命中的光和亮 原創 訪談者 生活周刊

陸梅
1971年生于上海松江。《文學報》主編,兒童文學作家。以寫作青少年文學和散文為主。在《人民文學》《天涯》《大家》《廣州文藝》《野草》等刊發表作品。著有《當著落葉紛飛》《無盡夏》《夢想家老圣恩》《女孩四季》《再見,婆婆納》等小說散文集。
曾獲全國優秀少兒圖書獎、中國出版政府獎提名獎、陳伯吹兒童文學獎、冰心散文獎、冰心兒童圖書獎、中國桂冠童書等。作品收入《中國新文學大系·兒童文學卷(1977—2000)》等選本,入選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向青少年推薦的百種優秀圖書、中國小學生分級閱讀書目等。長篇小說《格子的時光書》獲德國慕尼黑“白烏鴉獎”,長篇小說《像蝴蝶一樣自由》獲首屆東吳文學獎。長篇小說《當著落葉紛飛》被改編為同名電影。
陸梅走著走著,就會遇見另一個陸梅,她覺得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因為陸梅們有一點相似:傳播美、創造美、發現美。全國叫陸梅的人雖然不少,你如果說《文學報》的那個陸梅,或者寫過“少女成長系列”小說的那個陸梅,大家自然立即想到上海的陸梅。確實如此,她在網絡上出現時就叫“上海陸梅”。上海是陸梅身上重要的標記之一,她出生的松江那是上海之根,姓陸的名人就有陸機、陸云,還有趙孟頫、董其昌、陳繼儒、黃道婆、丁娘子、陳子龍、夏完淳、施蟄存、程十發……在上海,乃至長三角,談論江南文化,松江的深厚歷史是繞不過去的一個存在。陸梅的文化基因里已經浸潤著這樣的人文歷史,成為身體的自覺,也是文化的自信。陸梅正在把這種底蘊反哺在一期期的報紙上和一篇篇的作品中。陸梅表示,作為一個媒體人和作家,最為關鍵的是一份美的傳達,讓別人看見生命中的光和亮。
本期焦點人物 陸梅
青年報記者 陳倉 李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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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遇見另一個“陸梅”也挺有趣兒,
雖然不曾謀面,但也生出親切感,
因為我們有一點相似:
傳播美、創造美、發現美。
青年報:陸梅老師,你有沒有起過筆名?我們百度了一下,百度詞條竟然有13個“陸梅”,主持人,教授,醫生,公務員,各行各業都有。你有沒有遇到過另一個“陸梅”?你是怎么看待名字對人的影響?
陸梅:我在微博、微信上的名字一直是“上海陸梅”,名字前加個前綴,確實是同名同姓帶來的煩惱。有一回去圖書館給孩子們做講座,結束后孩子們圍過來簽名,幾個孩子手里拿的赫然是廣州畫家陸梅的書《衣櫥里的小風月》——你在網上買書,打上“陸梅”,跳出來的書里就有這本。廣州畫家陸梅擅長畫旗袍女子,優雅的民國仕女的背影,曾有朋友來打問:“原來你還畫畫啊……”隨手發來一個畫展鏈接,忙碌中的我只想給一個哭笑不得的尷尬表情。很多年前去一所小學參加校園文化節,同去的老中青三代兒童文學作家被孩子們攏在一起,孩子們特別興奮,事先都做了很多功課,迫不及待想要釋放“驚喜”——PPT里,我看到了央視主持人陸梅的美照,不禁啞然失笑。有一年春節收到一個拜年電話,對方是北京一家時政類雜志編輯,我們曾有點頭交,電話里一通久不見的熟友問候,嘿,我知道他搞錯了對象,一下又插不進我的解釋,只怪他手機備注沒做好……所以呢,偶爾遇見另一個“陸梅”也挺有趣兒,大概率是我們的工作領域接近。所以雖然不曾謀面,但也生出親切感,因為我們有一點相似:傳播美、創造美、發現美。
青年報:從你的名字,我們一下子想到了上海松江,陸姓人氏是松江的大戶人家。你是松江人對嗎?你介紹一下你的故鄉吧。
陸梅:謝謝你提到我的故鄉松江。曾經,我走啊走,從出生地的華陽橋走到了縣城的松江一中和松江二中,然后大學考到了上海市區,我以為我走在了故鄉的前面,我終于把故鄉給拋下了。然而有一天,我猛然意識到我一直在故鄉的恩澤里——不論你走多遠,故鄉從來不曾遠離你,故鄉還是你回望和寄情的家園。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我驚喜交加,因為這時候我開始寫作。很難想象,一個沒有故鄉的人,如何在文字里安放自己。
紙短情長,真不知該怎么來介紹我的故鄉。從東漢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吳孫權封陸遜為華亭侯起,松江的歷史已有1800余年。松江有很多別名古稱,“華亭”“云間”被稱道較多,古稱背后藏著一段段佳話歷史。松江作為上海歷史文化的發祥地,歷來“先有松江府,后有上海灘”。在我的印象里,說到故鄉松江,腦海里自然會翻出陸機、陸云、趙孟頫、董其昌、陳繼儒、黃道婆、丁娘子、陳子龍、夏完淳、施蟄存、程十發……以及醉白池、方塔園、唐經幢、水網交織的老街古橋,這些歷史上的人和景構成了江南文化的風骨底蘊。在上海,乃至長三角,談論江南文化,松江的深厚歷史是繞不過去的一個存在。
松江有不少地方史志專家,以整理和研究故鄉的歷史文化為己任,網上看到一部剛由上海書畫出版社推出的50萬字《江南松江》,當是一部重要的江南史專著。我父親從鄉政府退休后,有幾年領命整理編撰家鄉志,雖是集體合作,工程浩繁,但父親很開心,每天精神飽滿。大部頭《車墩鎮志》出版后,我央求父親送我一本,父親當真捧過一本交到我手中。車墩鎮和華陽橋鎮是東西接壤的松江古鎮,2012年起,松江老城改造,兩鎮并一鎮,我小學和初中念書受教的華陽橋鎮由此并入車墩。我書架上還有一本更厚的1991年版《松江縣志》,扉頁上泛黃的題贈者親筆簽名勾起一段我和故鄉特別的回憶。
故鄉越來越走在我前面了,這也是我猛然發現的。我發現自己快要跟不上故鄉的腳步了——“書香之域”“書畫之城”“文博之府”“影視之都”……一個新故鄉的藍圖在構畫中。我很樂意跟在新故鄉的后面,且行且看。

2009年參加上海作協簽約作家采風,
在云南和順圖書館看到《文學報》
青年報:松江是上海之根,歷史文化深厚,如你所說誕生過很多的文化名人。你的文學愛好是這塊土地培養起來的嗎?你青少年時代與這片土地最具文學性的故事是什么?
陸梅:家鄉肯定是一個寫作者最早出發的地方,回看我自己的寫作,每一本書,都有一個故鄉站在那里。我在很多文字里寫到家鄉的變化,以及這種變化帶來的種種復雜心緒。故鄉既是你小時候生活過的那片土地,是你開始和出發的地方,故鄉同樣也是時間和命運,是你走過的道路。
你的這第二問突然提醒了我,高一還是高二,黃昏的校園,我總是信步去報廊讀報,報廊里有很多報紙,但是對《青年報》情有獨鐘——這跟你們的采訪無關。然后有一天,我突發奇想給《青年報》副刊投稿,忘了都投過幾次,一個高中生,寫的都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青澀嘆息,以為深刻,其實輕飄。有一天,我突然掃到了自己的名字,右下角很小的一塊豆腐干,這大概是我和文字(還不是文學)最早的結緣。然而那塊“豆腐干”太重要了,雖然我早忘了寫的是什么,但它是一粒種子。
青年報:上海是一個大移民城市,很多人都有著城市化共有的思鄉情結,你一直生活在上海,有沒有那種叫作鄉愁的情緒?即使是城市人,也會因為拆遷,找不到自己出生的地方,你出生的那個地方現在怎么樣?
陸梅:在我說到“故鄉”的時候,我腦海里的地理概念是松江;而說到“家鄉”時,會自動投射到我的出生地華陽橋。無論是故鄉還是家鄉,是精神的還是地理的,放到文學的層面,我們都有一個大地上的家鄉和身體心靈里的故鄉。如今我稱為“家鄉”的童年樂園早不復存在,代之而起的是一處處新樓盤。城市化進程正在有序推進,據2035年松江規劃,華陽橋是松江新城片區的一部分,附近還將新挖一個人工湖——華陽湖,成為松江“科技影都”的核心區,沿線會有地鐵、有軌電車等交通線路。“一鎮兩貌”的新車墩也被入選為國家級特色小鎮。由這小鎮輻射開去,周邊正興起一個廣闊的郊野生態園。
今年5月假期,我特意回華陽橋老街一探,雖說曾經的十里長街荒涼破敗,舊貌新顏蕪雜并存,但我還是感受到了“江南明清特色小鎮”未來的樣子。在一幢改建好的朱季恂老宅——慶陽書屋里逡巡,絲網版畫、民間民俗展、船木閱覽室,一個個新空間安安寧寧地打開著,有人一腳踏進,不意邂逅一段老時光。也許,這就是鄉愁吧!它早就浸潤在我們的文化基因里,是身體的自覺,也是文化的自信。

2019年12月首屆東吳文學獎頒獎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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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彎路,
走通了就都不算彎路。
變化的是時間,
不變的是對文學的執念。
青年報:我們了解到的信息是,你在大學讀的是機械系。大家一提到“機械”這個詞,都感覺有些堅硬、冰冷和枯燥,和文學似乎有些距離。你講一講大學期間與文學有關的生活吧。那段經歷對你后來從事文學創作有沒有什么影響?
陸梅:高中選專業時,我想報文科,但那幾年文科分數線居高不下,權衡下來就報了理科,3+1模式,語、數、英再加一門化學。本來化學還行,沒想到考試時我竟然肚子痛昏過去了,雖勉力答完了題,分數很不理想。剛巧那年高校開始擴招,我就進入了中國紡織大學機械系,念暖通專業。大學食堂邊上有一個書報亭,我從女生宿舍出來,提著兩個熱水瓶,打完水,總要在書報亭前駐足,瀏覽一下最新雜志,有時買本《星星詩刊》,喜歡過汪國真和席慕容的詩,覺得能打動一顆青春悸動的心——數年以后,我進入《文學報》,“汪國真熱”仍然是一個話題在報紙上討論。我想表達兩個意思:那些曾經真情打動過的青春的詩文,是你青春的見證,不必憚于說它,我們甚至不能拿文學的標準去苛求;二是,我的大學生活實在乏善可陳,而我又不喜歡和鬧哄哄的同學打成一片,所以,在這樣一個缺少文學生活的青春記憶里,我很遺憾虛度了好年華。
青年報:我們先談談你的編輯家身份。你是什么時候在什么情況下進入《文學報》的?你還記得第一天上班和最近一天上班,所干的事情和感受嗎?幾十年過去了,你感覺變化的與不變的分別是什么?
陸梅:1992年,大學畢業,不知哪來的動力,我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單位——畢業前夕,班里大部分男生如果愿意,都有單位接收,什么棉紡廠、襪子廠、冷氣機廠、紡織機械廠,我們的“暖通”專業,說具體了就是采暖、通風、空調、除塵,與此專業有關的工廠都能進,但是女生不包分配。我就給當時還很熱門的大型紡織機械廠——上海第一紡織機械廠設計研究所所長高友良先生寫信,我根本不認識他,這個名字也是聽輔導員說的。我寫了幾頁紙的信,言明心跡,表達一種熱望和懇切,希圖能打動高所長——我竟然真的打動了高所長,我被分配進上海一紡機。上世紀90年代初,紡織行業的尾聲還沒來臨,同年包括我在內,有24位大學生進入了這家大型企業。工作不到兩年,風云突變,紡織行業開始走下坡路,有的人突然不來上班了,有的人跳槽了。
有一天,我在《新民晚報》中縫看到一則《文學報》招聘啟事,在那之前,我都沒看過《文學報》,僅僅是被“文學”兩字吸引。這就無知者無畏,投去了簡歷和發表過的一些豆腐干文章復印件。我的運氣很好,很快收到了面試通知。面試當天還有筆試,記得有擬寫消息和通訊、一些問答和校對。我大概考得并不理想,但是有幸遇見一位“伯樂”——不,伯樂意味著千里馬,我只是后知后覺的駑馬罷了。當時的面試兼監考老師是《文學報》總編輯酈國義,而我能十足好運地進入《文學報》,或許是因為酈老師看到了一個樸素女孩的誠實夢想?伯樂能相千里馬,駑馬十駕也可預見吧。1995年,同我一起進《文學報》做記者的共四個年輕人。這些年間,有人來了,有人走了,而我竟還在。
我永遠記得那些日子,閃光的,夢幻的,青春的,新奇的……當然還有辛苦、忙碌、委屈。在還沒有電腦,即便有了電腦也只是286單純錄入文稿的日子里,對一個懷有文學夢想、非科班出身的年輕女孩來說,你得適應自己好不容易謄寫好的新聞稿被嚴苛的酈老師一手槍斃,一撕了事;你得憑著一股信念,大冷天里爬出被窩走下直直的七層階梯回復Call機上的電話;你要隨時待命去靠近外灘的電腦房改稿;當你的同齡朋友紛紛進入寫作的好時候,而你還在為一紙“科班文憑”風雨里充電……所有的彎路,走通了都不算彎路。變化的是時間,不變的是對文學的執念。
青年報:《文學報》1981年創辦,這是我國第一張大型文學專業類報紙。你給我們講一講報紙創辦前后的故事吧。這個“第一”落戶上海,而且是在改革開放之初,你分析一下,主要原因是什么?
陸梅:今年是《文學報》創刊四十周年。四十年前的4月2日,我國第一張大型文學專業類報紙《文學報》在上海誕生,我想這得益于改革開放的春風,得益于老一代無產階級革命家的關心,得益于夏征農、陳沂、杜宣、峻青、劉金、欒保俊、哈華、姜彬、儲大泓等老一輩革命家、文藝家對黨的文學事業和新聞事業的赤子情懷,以及執著追求的敬業精神。正如茅盾先生在《文學報》創刊時所說:“《文學報》在我國文壇上是一個創舉,是解放思想、齊奔四化時代的產物。”
青年報:《文學報》至今依然影響力巨大,這與一任任文學報人的堅守有關。你從記者、編輯、副主編,直至今天的主編,和歷任哪些主編或者參與創刊的前輩有過交往?他們為文為人方面的故事應該傳下來不少,你能舉幾個對我們有啟發意義的分享一下嗎?
陸梅:我1995年進《文學報》,多位前輩領導都還健在,只是余生也晚,我這個“小巴臘子”得見前輩領導的可能性甚少,真有機會見了,以我的性格,也還是往后躲。這一年金秋,《文學報》出刊滿八百期,報社在錦江飯店舉行一場大型座談會,盛大璀璨的會場,少長咸集,高朋滿座。上海市委老領導陳沂,時任上海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金炳華,時任上海市作協主席徐中玉,學者賈植芳等近百位專家學者出席,這也是我第一次切身感受何謂“團結文學界各方面的力量”。
在我的印象里,社長儲大泓文質彬彬,儒雅謙和,頗有古風。總編酈國義永遠激情飽滿,永遠腦力風暴。他遠遠地走在前面,你要跟上他,得有一顆隨時挫敗的心,越挫越勇,才有進步。我初進《文學報》的那幾年,劉金老師時不時出現在湖南路的報社,一身布衣,提著個布包,包里大概是看定的有他專欄文章的報紙大樣,他自己送來。在交響樂團普希金像前的步道上,我和他匆匆一瞥。我一個微笑,借此轉身,他卻輕聲喚住我,問我名字。再一次遇見,他竟叫出我的名字,主動問候。有一回,他把我拉住,送我一本書,有他題簽的新作……絲絲縷縷的一些側影,一些斷面,人的一生總會有這樣那樣的記憶,而我何其有幸,涵養在一種如沐春風的文學教養里。“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杜宣先生的這幅字長時間掛在《文學報》編輯部的墻上,記者編輯們寫稿看稿累了,抬起頭,總能見到它。
青年報:《文學報》早期開設了一個“文學大課堂”專版,舉辦“文學創作講座”,請文學名家輔導文學青年,丁玲曾受邀主講第一課。你們現在有沒有專門針對青年作家的相關舉措?
陸梅:對,這是上世紀80年代文學的好時候。一個寫作者可能因為一本書,甚至一首詩、一篇文章而就此改變一生的命運。所以那個時候“文學大課堂”“文學講座”“文學函授”都特別受歡迎。《文學報》四十年,我和同仁們翻閱舊報紙,打開一本本合訂本,小心展閱一個個泛黃發脆的版面,都特別感慨——那真是一個文學的黃金期。其中就有包括丁玲在內的很多作家的文學演講,我們由此編選了一本《如海鷗與波濤相遇——三十九位中國作家的文學課》,書即將面世。這在《文學報》四十年的文學長河里,只能是滄海一粟,然而其精神性的回響和經典性的質疑,早就生成了探照燈般的意義,這也是我們編選此書的初衷。
這樣的一個“傳統”,《文學報》同仁一直在發揚。這本書里不少作家的創作談、文學觀和寫作課,就取自《新批評》專刊的“作家眼”和“寫作課”欄目。這兩個欄目以及我們日常的報道和評論,都“尊重前輩名家,尤其不鄙薄新人”——引號里的話援引自鐵凝主席為《文學報》創刊三十周年寫下的寄語。

2020年8月上海書展陸梅的“少女成長小說”分享會,
她和嘉賓劉海棲(右一)、張弘(右二)、
劉蕾(右三)、龔靜(左二)、李學斌(左一)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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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完全可以拋開人情和所托,
給孩子一份美的傳達,
打開視野,堅定信念,培育理想,
看見生命中的光和亮。
青年報:自從你上任以來,報紙有了許多創新,而且都是建設性的,比如“新批評”,最近設立的“好書榜”。你能舉例解讀一下都有哪些新變化嗎?
陸梅:謝謝你對《文學報》的關心乃至偏愛。《文學報》的文藝評論向來在業界深有口碑。為貫徹落實中宣部和上海市委宣傳部關于加強文藝評論的指示,2011年6月,《文學報》創辦“新批評”專刊,并設立“新批評優秀評論獎”,迄今已然十年。十年來,“新批評”專刊所倡導的“真誠、善意、銳利”的六字宗旨,經由數百位優秀寫作者、批評家的評論文章得到了很好的彰顯,從對于名家新作的聚焦,到直擊當下熱點難點,敢說真話、痛陳時弊,深入關照社會,將文藝評論與當下、與現實緊密聯結,并也注重對當下新人新現象的關注,“新批評”專刊形成了既有朝氣銳意,也有學養和底蘊的風格。這六個字不僅是“新批評”專刊的辦刊理念,而且逐漸成為一股清新之風,呼應上海文化品牌建設的需求,發出了屬于上海的文藝評論的聲音。
今年4月,《文學報》創刊四十周年紀念,中國作協主席、中國文聯主席鐵凝寫下寄語,她說:“四十年來,《文學報》形成了自己的鮮明性格:寬廣的視野、執著的藝術理想,敏銳、率直的批評精神。站在新時代的新起點上,希望《文學報》矢志如初,更加自覺地發揮文學評論的重要作用,引導創作,引領風尚,為滿足讀者更豐富的文化需求,增強人民精神力量作出新的貢獻!”鐵主席的寄語到達編輯部時,埋首文字的記者編輯們精神為之一振,倍感欣慰,同時也感受到沉甸甸的使命。
“文學報好書榜”去年開設,包括月初的“文學好書榜”和每月中旬的“童書好書榜”兩個書單,完全由我們的記者編輯自主遴選,體現了編輯眼光和趣味,見性情、有觀點、嚴篩選。每次在官方微信公眾號上首推,朋友圈里迅即刷屏,讀者留言點贊,成為值得信賴的口碑。這個書單表面看,好像只是好書新書的一個推介,但它還是一份有價值的引導。因為現在的書太多了,鋪天蓋地,爭相宣傳,尤其是給孩子的書,出版人的營銷、閱讀推廣人的介紹,自媒體的、網店的、學校的……都在搶占孩子有限的時間。我們是專業類文學媒體,完全可以拋開人情和所托,給孩子一份美的傳達,打開視野,堅定信念,培育理想,看見生命中的光和亮。
青年報:你宣傳別人多,而自己非常低調。你其實還有一個作家的身份,不僅創作了長篇、中短篇小說,還有不少散文作品,尤其在少年兒童文學方面成就很高。你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發表的作品嗎?回過頭來看看,你怎么評價那一時間的作品?
陸梅:不算高中時給《青年報》的投稿,不算大學畢業后為賦新詞寫下的小詩小文,真正意義上的文學創作,大抵是1998年應少年兒童出版社編輯、兒童文學作家張潔之約,寫了一本散文集《寂寞芬芳》,完全是本色的質樸表達,回望我的少女時代。那時我已經在《文學報》工作了,每天騎著一輛天藍色自行車這里那里地采訪,回來梳理筆記寫稿子,寫完了才是我的心靈放飛時間。我擬定了一個個題目,寫在信紙的反面,然后在286還是386的電腦上錄入。之后,仿佛自然而然,我推開虛掩的門,一腳踏進兒童文學的天地。那個階段的作品,包括短篇小說集《一個人的童年》、中篇小說《天堂來信》、長篇小說《生如夏花》、散文集《尋覓隱約的光亮》和《女孩四季》等,大抵是自發性寫作,動用的基本是個人性的成長經歷和故鄉經驗。我想每個寫作者都會經歷這樣的階段,沒有這個“自發性”,也就不會有后來的“自覺性”和持續探索期。

2009年3月成都拜訪
95歲高齡老作家馬識途
青年報:你最近幾年主要以寫散文與兒童文學為主,尤其少女成長三部曲《夢想家老圣恩》《像蝴蝶一樣自由》《無盡夏》受到了高度評價。你最初關注“少女成長”這一題材,有什么觸動嗎?你從人物的角度談一談,面對復雜而危險的社會,少女成長中最大的問題是什么?
陸梅:在歐美,“少女成長小說”一直是青少年文學里的大類,每年總有各個國家的兒童文學作家傾注于這一領域。中國的少女成長小說,我腦海里的好作品不少,秦文君、陳丹燕、程瑋、韋伶、張潔、三三、李東華、殷健靈、彭學軍……很多女性作家作出過別具風格的貢獻。
可能我的氣質里有一份“女孩心”,一切生命中需要不斷修正的段落在少女這個成長階段會放得很大,而我有幸可以看到、感知到。我很愿意同她們做朋友,化身為她們中的一個。具體來說,比如怎樣看待女孩和女孩間的友誼?當你孤單、害怕,甚而被人誤解傷害的時候,怎樣學會和自己相處、和他人相處?一個敏感羞怯,又愛做白日夢的女孩,怎樣建立起自己的尊嚴和自信?……歸根結底要認識自己,努力完善自己,進而發現自己,創造自己。
我小說里的女孩形象,《姊妹坡》里的小美,《當著落葉紛飛》里的沙莎,《格子的時光書》里的格子,《像蝴蝶一樣自由》和《無盡夏》里的老圣恩、安妮、莫莉,就是這樣一群充滿了生命能量,又內心困惑的少女。如果這個世界還需要“少女成長小說”,那么它和其他藝術門類一樣,是直指心靈的,需要建設和照亮,驚醒和引領。這個世界越是喧囂,越需要靜定的能力。這也是我寫作的動力。
青年報:當作家和當主編,哪個更難一些?你更喜歡哪一個?
陸梅:主編是時間選擇了我,而寫作是我的主動投奔。倘若以我們《文學報》前輩社長、總編的標桿來衡量自己,那我只能奪路而逃。寫作更是前路漫漫,雖然時間捉襟見肘,而我也一直在山行的路上,或許更多了一份自知之明和自我的審視吧。記得中國作協副主席李敬澤老師寫給我們《文學報》創刊四十年時的一段寄語,其中一句:“愿四十歲的《文學報》永不‘油膩’。有性格、有態度,不要有惰性、有慣性,不要有圈子、有人情。”我在辦公室里讀出這段話時,同仁們都笑了——我明白他們的會心處。辦報如此,作文為人也一樣。
原標題:《上海訪談 | 陸梅:所有的彎路走通了就都不算彎路;我想讓孩子看見生命中的光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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