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茲伯里侯爵羅伯特·加斯科因－塞西爾（Robert Gascoyne-Cecil, Marquess of Salisbury）曾在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三度出任英國首相，任期長度在所有英國首相里位列第四。熟悉英國史的人也許會發現，這位首相的名字中出現了一個屹立英國政壇四百余年的姓氏——塞西爾。

索爾茲伯里侯爵的確來自一個政治世家，他的祖上是伊麗莎白一世時期權傾朝野的高官威廉·塞西爾。與其他長居倫敦、熱心社交的政治家們相比，索爾茲伯里侯爵更喜歡住在距離倫敦30公里外的家族豪宅——哈特菲爾德宮。他寧愿經常搭火車去倫敦，也不愿意把時間耗費在和黨內同僚們閑聊、打獵的活動中。

哈特菲爾德宮對索爾茲伯里侯爵的吸引力在于，那里有一間收藏豐富的圖書館，還有一間實驗室。從青年時代起，他就會在閑暇或苦悶時回到圖書館里看書。對生物學和物理學的愛好，也讓他在成為哈特菲爾德宮的主人后，在此組建了實驗室，與同好們一起探索最新的科學和技術。哈特菲爾德宮見證了身為政治家的索爾茲伯里侯爵對藝術、歷史、文學、科學的興趣，也從不同的側面體現了他的性情。

塞西爾家族的豪宅

索爾茲伯里侯爵生長在西塞爾家族的豪宅哈特菲爾德宮里。

此地和英國王室淵源深厚，老城區至今還有王室的土地。亨利八世曾在這里建造王宮，伊麗莎白一世登基前長期被軟禁于此。英國通俗史家的君王故事里有這樣一個場景：25歲的伊麗莎白坐在哈特菲爾德宮的內一棵古老的橡樹下念書時，獲知姐姐了瑪麗去世的消息。不久她便離開哈特菲爾德，前往倫敦登基。

登基后的伊麗莎白一世長期倚重威廉·塞西爾和羅伯特·塞西爾父子，后者被詹姆斯一世封為索爾茲伯里伯爵。獲封后，羅伯特·塞西爾用父親領地上的莊園換取了哈特菲爾德宮的土地，隨后將之擴建為今天的哈特菲爾德宮。1789年，當時的索爾茲伯里伯爵被加封為侯爵，可見漢諾威王室對這一家族的重要性的認可。

哈特菲爾德宮的各類藝術品收藏體現了索爾茲伯里家族和王室的密切聯系。宮殿內的大理石廳（Marble Hall）入口正對著伊麗莎白一世的《彩虹肖像》（The Rainbow portrait），二樓的詹姆斯國王畫室（King James Drawing Room）里除了有與詹姆斯一世等身的雕塑之外，還有伊麗莎白一世的《白鼬肖像》（The Ermine portrait）。

從上述畫作的創作年份來看，大多是宅邸的主人擲下重金，迎接君主到訪時繪制。根據哈特菲爾德宮的介紹，《白鼬肖像》繪制于1585年伊麗莎白一世造訪時，《彩虹肖像》繪制于1602年羅伯特·塞西爾準備迎接女王造訪時。女王造訪的場景還以浮雕的形式保留在花園中。群像的中央站立的是衣著華麗的女王，周圍則是塞西爾家族的成員及其他的臣子。

貴族之所以不惜重金找畫師給君主畫像，裝飾家宅，有些甚至因此負債累累，是希望博得君主的好感，或是為了向君主提出要求，偶爾也能換回賞賜。哈特菲爾德宮的陳列里不乏君主饋贈。其中有一件大型象牙雕刻品值得一提。據說英王喬治三世在1786年之前已將這件來自中國皇帝的贈品送給索爾茲伯里伯爵家，三年之后又加封伯爵為侯爵。就藝術品精巧程度而言，這個雕刻品可謂巧奪天工。

1891年，也就是羅伯特·加斯科因－塞西爾第二次出任首相期間，曾出版一本目錄，整理了首相在哈特菲爾德和倫敦的兩處宅邸內收藏的所有畫作，總計235幅繪畫和43件迷你畫，并配以對畫作的介紹。其中有相當部分的作品是英國和歐洲各國君主、政要的肖像，藝術價值極高，也從側面體現出了家族極盛的權勢從伊麗莎白時代延續到了維多利亞時代。

除藝術品收藏之外，哈特菲爾德宮中還有大量藏書，總計超過1萬冊，最早的出版于16世紀。從裝幀來看，館中多數藏書出版于20世紀之前。書籍的作者不乏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的知名學者，如達爾文和赫胥黎。不少書籍的主題和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有關，尤其是帝國。這批藏書為羅伯特深入了解英國政治與外交史提供了幫助。

“賣字為生”的青年羅伯特

少年時期的羅伯特因為在伊頓公學求學期間受到同學欺凌，因此還未完成學業就退學在家讀書。之后每次淡出政治舞臺，他都會回歸家中，靜靜地在圖書館里研讀歷史、政治、科學類的著作。

17歲前往牛津大學學習后，羅伯特又因健康原因輟學，并聽從醫生的建議，于1851年7月啟程離開英國，開始了為期22個月的游歷帝國之旅，分別在南非、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生活。漫長的旅行不但讓他恢復了健康，也讓他見識到書本之外的帝國樣貌，積累了對帝國的感性認識。

由于違背父親的意愿和律師的女兒喬治娜·奧爾德森（Georgina Alderson）結婚，他的生活費大大減少，并被迫在倫敦定居，靠給評論期刊匿名撰寫文章維持生計。

據統計，從1856年到1866年，羅伯特總計寫了33篇長論文，每篇2萬詞，另寫了600多篇短評。拿今天的印刷標準來看，相當于每年完成一本超過300頁的專著。其中，發表于1864年4月的評論詳盡分析了歐洲大陸局勢，幾乎預言到了1938年的《慕尼黑協定》的出現。

業余科學家：自制供電系統

隨著1866年兄長去世，1868年父親去世，羅伯特繼承父兄二人的爵位和封地，成為了索爾茲伯里侯爵，也就是哈特菲爾德宮的新主人。

新主人的到來改變了這座豪宅的布局。由于少年時代就對生物和其他科學非常感興趣，新主人專門辟出一間房間，作為自己的實驗室。在政務相對清閑的時候，索爾茲伯里侯爵會回到哈特菲爾德宮從事一些科學研究。即便是在1881到1886年擔任反對黨領袖期間，他也依然沒有放棄對科研的興趣。

哈特菲爾德宮的實驗室建立后，索爾茲伯里侯爵就和自己的朋友兼科研伙伴赫伯特·麥克勞德（Herbert McLeod）共同完成了許多實驗，涉及極化、電磁學和光學等領域，并共同發表了有關光學的學術論文。到了19世紀80年代，他還在給麥克勞德的信中抱怨太多政務限制了自己思考科學問題的時間，希望有機會可以和麥克勞德繼續開展科研合作。

此時的科技新產品中，白熾燈泡算是其一。雖然白熾燈的早期形態在19世紀初已經出現，但發明家們苦于沒有找到合適的制作燈絲的材料，因而限制了燈泡的商業化進程。

樂于嘗試新事物的索爾茲伯里侯爵很早就在家里使用了還未商業化的燈泡，以點亮家里的餐廳還有大門的入口，迎接來家中參加派對的友人。不過，由于燈泡的使用壽命不穩定，光線閃爍，導致女性訪客們常常抱怨這位科學愛好者的新設備。直到19世紀80年代愛迪生改良的燈泡出現后，使用白熾燈照明才成為了哈特菲爾德宮的亮點。

使用燈泡照明要解決的另外一個問題就是供電。給豪宅通電這件事放在今天來看似乎非常簡單，但在19世紀晚期是一項價值不菲的工程，需要探索。熱心科學的索爾茲伯里侯爵自然不愿意放棄這個探索的機會，利用距離哈特菲爾德宮2.4公里的一家鋸木廠的設備產生電能，隨后通過自己架設的線纜將電力輸送到家宅里。哈特菲爾德宮因此成了英格蘭第一座通電的私人宅邸。

由于鋸木廠和哈特菲爾德宮之間隔著索爾茲伯里家的密林，輸送電力的纜線只能被架在柱子上穿過密林。可一旦起風，樹枝碰到纜線，就造成短路，影響供電。若是遇到這樣的情況，索爾茲伯里侯爵就會帶著兒子一起到樹林里砍掉碰到纜線的樹枝，使家里恢復供電。

供電的另一個問題是如何穩壓，如何確保不同房間的燈泡都能提供穩定而明亮的光線。由于19世紀晚期的蓄電池、備用電力設施等等還未投入民用或尚未發明，而且哈特菲爾德宮每一處有燈泡的房間串聯或并聯的燈泡數量不同，加上不同的天氣和溫度的影響，豪宅里的燈光忽明忽暗，燈泡也常因瞬間電流過大而短路。此時，就只能再請出家里的蠟燭。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索爾茲伯里侯爵與麥克勞德商論家中到底應該用幾個燈泡最合適，供電纜線的銅絲應該有多粗。直到1883年得到西門子公司技術人員的幫助之后，哈特菲爾德宮的供電系統終于得以穩定。

哈特菲爾德宮檔案的新生

索爾茲伯里侯爵的另一愛好是整理和擴大豪宅里的圖書館。由于塞西爾家族的成員在伊麗莎白一世時期是宮內要臣，和王室成員及其他政府官員都有大量文書往來。相比其他高官的文書或是散軼、或是多次轉手落入私人收藏家之手，塞西爾家族的書信還算幸運，被堆放在豪宅的閣樓里和圖書館里。若不是因為這一家族一直興盛，未遷出哈特菲爾德宮，否則很難保證這些文書可以留存到19世紀中后期。

亨利八世的研究專家布魯爾博士（Dr. Brewer）在收到索爾茲伯里侯爵的邀請后，到哈特菲爾德宮整理隱藏在閣樓、圖書館等處的資料，因而發現了伊麗莎白一世時期嫁禍蘇格蘭女王瑪麗的證據。隨后，在古董收藏方面興趣極大的羅伯特·岡坦（Robert Guntan）和索爾茲伯里侯爵、布魯爾博士一起參與到整理塞西爾家族書信和手稿的工作中，發現了大量伊麗莎白一世和詹姆斯一世時期的手稿。這批手稿從1883年開始陸續出版，至1976年方才出全，合計24卷。如果今人想要看到原件，還是得去哈特菲爾德宮的圖書館。

除了整理前人留下的檔案，索爾茲伯里侯爵也為家中的圖書館添置了不少19世紀的作品。出于對生物學的愛好，他收藏了很多達爾文和赫胥黎的作品。他會在倫敦的二手書攤上買書，也會在前往巴黎度假時流連書店，購置書籍——尤其是和法國大革命有關的作品，這也是索爾茲伯里侯爵最感興趣的歷史問題。此外，當時出版的小冊子和報紙也會被他收入囊中。

在文學方面，19世紀出版的英語和法語小說也是索爾茲伯里侯爵的心頭好。他喜歡簡·奧斯丁的《傲慢與偏見》和《愛瑪》，也喜歡巴爾扎克的現實主義文學。和很多19世紀的知識分子一樣，他也愛讀莎士比亞、維吉爾、歐里庇得斯等人的作品。他會隨身攜帶幾本文學書，打發在火車上的時間或是等候派對開場。閱讀也是他日常生活中不可缺的部分。

對科學和知識的愛好構成了以外交家身份出名的英國首相索爾茲伯里侯爵的休閑時光。而這種將學術和科學作為愛好的政治家添置設備和書籍，很大程度上還是依賴家族其它方面的收入。以科學為愛好的首相算是英國首相中的異類，而索爾茲伯里侯爵所生活的時代，正是科技高速發展的年代，也算是一樁幸事吧。

參考資料：

1.    哈特菲爾德宮主頁：http://www.hatfield-house.co.uk

2.    Gwendolen Cecil, Life of Robert, Marquis of Salisbury (London: Hodder and Stoughton Limited, 4 vols, 1921-1932).

3.    Dick Leonard, Nineteenth-Century British Premiers: Pitt to Roseberry (Basingstoke: Palgrave Macmillan, 2008).

4.    Robert Eccleshall and Graham Walker eds, 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British Prime Ministers (London: Routledge, 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