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將舉行是否脫離歐盟的全民公投（預定于6月23日）前一周，英國“留歐派”女議員喬·考克斯（Jo Cox）遇襲身亡，英國國內圍繞“脫歐”展開的激烈爭斗進入了最嚴峻的關頭。而就在海峽對岸，這場戰斗也不可避免地在歐洲杯比賽的賽場內外展開。不少人在猜測，歐洲杯賽事的進程是否會左右英格蘭脫歐公投的結果？

英國這片孕育了現代足球的土壤為世界貢獻了許多偉大的球員和教練。這里有世界運作最成功的商業聯賽——英超，也有世界上自我運作最成功的商業球員——大衛·貝克漢姆。不少英國人一生都浸染在足球文化中，利物浦傳奇教練比爾·香克利（Bill Shankly）的名言深入人心：“有人覺得足球是關乎生死的事情。我對這種看法十分失望。我可以向你保證，足球比生死要重要得多得多得多。”因此，誰能相信足球比賽的結果對這個深愛足球的熱血國度一點兒影響都沒有呢？

考克斯事件發生后，英國國內暫停了所有與脫歐公投相關的宣傳。而在法國，歐洲杯的賽場內外，英格蘭足球運動員和球迷們卻用一種微妙的方式來傳遞自己對于這個國家未來的態度：贏球是民族主義的宣揚，脫歐勢在必行；輸球則是實力不濟，更需要留在歐盟大家庭。當然，也有人認為贏球說明合作共贏，是英國同歐盟緊密結盟的延續；輸球則需要離開才能一雪前恥。

是的，英格蘭在歐洲杯的歷史上榮耀不多，傷心卻不少。這支被中國球迷戲稱為“歐洲天朝隊”的國家隊從來都不是大賽的寵兒。盡管一直以來以足球的故鄉自居，但除了1966年世界杯外，英國已經在很長時間內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大賽成績。

回顧歐洲杯五十余年的歷史，會發現英格蘭在足球領域的成就似乎與其歐洲大國的身份頗有差距。要求在歐盟擔任領頭羊角色的英格蘭隊在歐洲杯決賽階段的最好成績僅僅是打入半決賽，而其距德勞內杯最近的距離或許是1996年作為東道主舉辦比賽。那一年參加歐洲杯的英格蘭國家隊里，門神希曼、加斯科因、麥克馬納、希勒等人都是為中國球迷所熟悉的英國球星，可謂星光熠熠。

英格蘭當時的辦賽口號是“讓足球回家”。他們對東道主的身份寄予厚望，相信這是一次延續1966年世界杯好運的機會。小組賽階段，他們甚至獻上了4:1大勝荷蘭的出色表現，并在四分之一決賽通過點球戰勝西班牙。然而，希望能夠在家門口舉起冠軍獎杯的英格蘭人卻不得不面對球隊在半決賽敗給德國的失望，后者最后從伊麗莎白女王手中捧過了象征歐洲足球最高榮譽的獎杯。

環顧四周，歐盟大佬里只有英國連一次歐洲杯冠軍都沒有獲得過。以歐洲議會的席位為例，獨占99個席位的德國曾捧杯3次（其中2次由冷戰時期的西德獲得）。另外一個三冠國家是擁有50個席位的西班牙，他們和德國都是本屆歐洲杯的奪冠大熱門，極有可能第四次摘取德勞內杯。法、意、英三國則各擁有72個名額，前兩個國家則分別捧杯2次和1次。另外，擁有25個席位的傳統強國荷蘭也曾成功奪冠一次。即便是被看作麻煩的希臘，都曾在2004年一路高奏凱歌殺入決賽，并以黑馬的姿態贏得了歐洲杯。

而撇開冠軍不談，即便是歐洲杯賽場的成績，也很難與目前英格蘭在歐洲排名第6位、在世界排名第11位的身份相媲美。除了這兩次半決賽之外，英格蘭也僅在2004年和2012年兩次打入四分之一決賽。也就是說，剩下的比賽，他們都止步于小組賽階段，正是所謂“歐洲杯三輪游”就回家了。

“如果英國脫歐，會給英超聯賽帶來無盡遺憾”

出人意料的是，英格蘭盡管在歐洲杯賽場上表現平平，他們的亮相仍能吸引大批注意。本屆杯賽英國在小組賽第一場同俄羅斯的較量吸引了1410萬電視觀眾，創下了今年英國電視收視率新高。四年前同意大利在歐洲杯的比賽吸引了2000萬觀眾。即便是深夜十一點才開始的世界杯比賽，有英格蘭參加的場次也能吸引1400萬人左右。相比之下，頗受喜愛的《神探夏洛克》劇集在今年年初回歸時的收視率為840萬。如果說英格蘭人深愛足球，那么足球更是成為他們同歐洲大陸剪不斷理還亂的牽絆。

而作為世界上商業運作最成功的聯賽之一，英超受惠于英國的歐盟成員國身份。

阿森納教練溫格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就明確表示反對英國脫離歐盟，“到時候，英超聯盟還會像現在這樣看待歐盟球員嗎？如果英國最終成功脫歐的話，那么法國球員在英超的處境，將與一名南美洲球員一樣，他同樣也需要獲得勞工證才能登場亮相……這顯然會給外籍球員登陸英格蘭足壇造成不利的影響。英國會選擇那樣一條道路嗎？如果英國最終脫歐，那么將會給英超聯賽帶來無盡的遺患。”

溫格并非是阿森納俱樂部內唯一一個反對英國脫歐的人，德國后衛默特薩克也在反對英國脫歐的公開信上簽了名。除此之外，前利物浦主教練霍利爾、前丹麥國家隊主教練奧爾森在內的多位足球圈內人士都反對英國脫歐。他們強調，一旦英國退出歐盟，英超將不得不失去大多數歐洲大陸球員，超過100名英超球星面臨“下崗”的威脅，包括曼聯的德赫亞與馬夏爾，萊切斯特城的坎特，阿森納的科克林、曼城的納瓦斯。還有400多名在英國甲級與乙級聯賽俱樂部踢球的外國球員也會失去踢球資格。

更讓他們痛心的是，英國脫歐還會影響到俱樂部的青訓政策，因為根據英國足協規定，國外球員必須要在其國家隊有一定的出場次數比例后才能拿到英國工作證，而這個比例又跟國家隊排名掛鉤。這就意味著所有的歐洲神童都將遠離英超，因為他們無法獲得足夠的國家隊上場時間。西漢姆聯俱樂部主席凱倫·布拉德利在一封發給全英俱樂部老板的信函中詳細闡明英國脫歐將對英格蘭足球造成的翻天覆地的影響：“將我們自己與歐洲割裂開來將帶來毀滅性的后果……斬斷搜羅歐洲天才球員的橋梁將使得英超聯賽的競技水平大大下降，從此英超與歐陸其他豪門俱樂部的差距將越拉越大。”《衛報》表示，更大的影響還不是英超，而是更低級別的聯賽。英冠、英甲的球隊本來就不可能邀請歐洲足球強國的國家隊主力球員，失去歐陸外援將使得聯賽水平大打折扣。

不過有趣的是，剛剛創造“萊切斯特奇跡”的新晉英超冠軍萊切斯特城隊與英超的傳統勁旅阿森納、曼聯、托特漢姆熱刺、西漢姆聯的球迷都表示支持英國脫離歐盟。而這似乎也代表了許多球迷的看法。

20%仍在搖擺的球迷，或將投出關鍵一票

或許體育對政治的影響有限，但歷史上也不乏經典的案例告訴我們體育可以用一種怎樣的方式作用于政治。

1914年冬天，英軍與德軍士兵就在西線共度了一個奇特的停戰圣誕。大家放下武器，踢起足球，在現實的戰場上演繹了虛擬的戰爭，成就真實的人情。人們放開懷抱投入足球運動的舉動可以被看作是放下對立與仇恨的象征。1971年，中國乒乓球代表團同美國代表團在日本的相遇也成就了國際關系歷史上的經典案例，“小球推動大球”，“乒乓外交”促成了中美敵意的溶解。

工黨領袖哈羅德·威爾遜（Harold Wilson）則是英國歷史上揭示足球同政治互動關系的著名人物。有人說1966年英格蘭在世界杯里大獲全勝成就了他的政治生涯，但如果我們翻開日歷會發現這只是一個善意的想像，不過足球“毀滅”了他的政治生涯倒是真。四年后英格蘭在墨西哥同德國隊的四分之一決賽遭遇了“黑色30分鐘”。四天后，之前被廣為看好的哈羅德政府被人民選下了臺。時任英國國防部長的丹尼斯·海利（Denis Healey）在回憶錄里提到，四月份舉行的一次戰略會議上，首相曾詢問大家：“一旦英格蘭隊在選舉前夜比賽失利，我們是否會受到攻擊？”而威爾遜的體育部長丹尼斯·霍維爾（Denis Howell）也在退休后承認：“星期天，門將博涅蒂開始接二連三地丟球直到把一切搞砸的時候，工黨在四天后的選舉前景忽然就黯淡了。”

那年的世界杯，英格蘭人寄予厚望。衛冕冠軍擁有一支豪華陣容，被看作是“史上最強”的英格蘭，甚至好過1966年的冠軍隊伍。球迷們期待英格蘭同巴西在決賽的對陣，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的隊伍會在四分之一比賽中，到七十分鐘還2：0領先的時候被德國隊三球反轉。就好像競選階段一直大幅領先保守黨的工黨政府也不會想到，最后的選舉中保守黨以63個席位反超。還能有什么比一場匪夷所思的比賽失利更具有殺傷力的嗎？還能有什么比投票給反對黨政府更能懲罰現任政府的嗎？

“足球迷們總是這么一群充滿熱情又固執己見的家伙”，英國體育博彩公司的發言人艾德·富爾頓（Ed Fulton）如此說。他認為本屆歐洲杯也讓“英國球迷第一次有機會表達自己對脫歐的看法，即便他們支持脫歐，也很公平……那些希望英國留在歐盟的人們必須盼著霍奇森的球隊別在公投前把一切弄砸了”。現在來看，他們的期盼實現了。英格蘭已順利晉級淘汰賽（盡管小組第二名的結果略顯尷尬，特別是同組的威爾士還獻上了3:0對俄羅斯的大勝）。6月23日公投舉行當日，將恰好是歐洲杯小組賽結束的時候。如果卡梅倫的保守黨政府吸取了前輩們1970年的教訓，精心設計的公投日就不會是巧合。2015年12月，歐洲杯賽程出爐；2016年2月20日，卡梅倫宣布了公投的日期——6月23日。那一天，小組賽將結束，讓足球場上英格蘭同歐洲融為一體的戚戚之情飛上一會兒，卻又不會太久。

格拉斯頓伯里音樂節也將在這一周上演，有人推測這會對數千張選票產生影響。那么一千多萬英格蘭的球迷是否已堅定地選定他們的選擇了呢？一切似乎還是未知之數。本屆歐洲杯開賽以來屢見絕殺，如今看來，對頗顯艱難的留歐派或許是件好事，因為那20%仍在搖擺的球迷，可能將投出至關重要的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