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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諾貝爾獎的作家或許不少,但阿城只有一個

莫言拿諾獎時,在中外文學獲獎論壇上,作家劉震云笑著說過這樣一段話:
莫言獲獎,好多人問我的感受。這就像我哥娶了嫂子,洞房花燭夜,別人問我感覺。我說,祝他愉快。莫言能獲獎,表明在中國,至少有十個人,也可以獲獎。
一個也好,十個也罷,將來的將來,必定還會有更多杰出作家站出來的。但有這么一位作家,卻是獨一無二,此人便是鐘阿城。讀書節目《一千零一夜》里面,梁文道說:“諸位聽說過阿城嗎?要是沒聽過,那可就終生抱憾了?!?/p>
這就是作家阿城
01
阿城是誰?
阿城的身份不少,會的事情很多——是編劇,是電影美術指導,也做過電影評委,還會木工,能做木匠。
但阿城成名卻是因為文學。
1984年鐘阿城的短篇小說《棋王》首發在《上海文學》,這一部14000多字的小說引爆全國,接下來《樹王》、《孩子王》,生生震動中國文壇,一時洛陽紙貴,鐘阿城開始變得炙手可熱。全國各地的編輯紛至沓來,紛紛向他約稿。有時一天要來好幾撥,有時一撥要來好幾次。
那段時間的鐘阿城約稿太多,甚至沒有時間做飯。每次吃飯都是吃方便快捷的面條。他更是迷戀上了香煙。一個大陶瓷碟做成的煙灰缸中總是滿滿的煙頭。以致于有朋友看不過去了,告誡他不要抽太多的香煙,對身體不好。但是一貫對朋友言聽計從的鐘阿城這一次卻沒有聽朋友的忠告,依舊一只手寫著約好的稿件,一只手夾著香煙,樂此不疲。
多年之后有人請他請他談創作《棋王》的經過。他平靜的說道,其實那只是一篇隨意的作品。自己根本沒有耗費過多的精力。只是花費了三到四天就完成了創作。自己也沒有想到會引起轟動。而據后來鐘阿城的妻子回憶《棋王》的創作阿城甚至還沒有花費到四天的時間。
后來得了諾獎的莫言那時還在讀書,眼里沒幾個看得起的,但是阿城把他徹底征服:
那時他在我的心目中毫無疑問是個巨大的偶像,想象中他應該穿著長袍馬褂,手里提著一柄麈尾,披散著頭發,用朱砂點了唇和額,一身的仙風道骨,微微透出幾分妖氣。他是個想得明白也活得明白的人,好話與壞話對他都不會起什么反應,尤其是我這種糊涂人的贊美。當時文學系的學生很想請他來講課,系里的干事說請了,但請不動。我心中暗想:高人如果一請就來,還算什么高人?
王朔說:阿城,我的天,這可不是一般人。史鐵生拿我和他并列真是高抬我了。北京這地方每幾十年就要有一個人成精,這幾十年成精的就是阿城。我極其仰慕其人。若是下令,全國每人都必須追星,我就追阿城。
朱天文說:驚濤拍案,阿城達到的高度至今還高懸在那里。他從生命現場得來的第一手經驗,獨特到仿佛禪師棒喝人的觀察角度,任何時候對我來說都是啟發的,非常之刺激腦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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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王朔、須蘭、阿城、陳村
02
阿城的人生選擇似乎總是出人意料。
第一條,就是當紅之際,飄然歸隱美國。
80年代成了炙手可熱的紅人,評論界、讀者好不熱鬧。他自己呢,卻像一點不貪戀名利,和可能會得到的更大名利一樣,悠然飄往美國。身后留下一片熱鬧。
原因其實非常簡單。阿城自己事后說,不過是因為當時在美國更容易找工作,比較好養活自己。
安身立命,阿城說安身在先。
結束十一年知青生活,回城之后,好多知青發現城市容不下他們。十多年不在這個城市,沒有人脈,哪里找工作?三十多歲的人,什么都沒有,在父母家搭個行軍床,每月還要父母給一兩塊錢零花。不能自立,在這個城市生活的恥辱感特別強。阿城到美國去了,一看,唉,這地方好,打工不必認識誰,好活。
于是就留下。
到美國做的是什么工作呢?打短工,給有錢人家遛狗、刷墻……因為不需要用腦,回家之后留著腦子繼續“摸摸想想”。哲學家維特根斯坦也是如此。
遠離華語寫作圈的阿城,不受諾獎、國內評論界、文學圈的裹挾,沒有為了養活自己,努力寫出暢銷書的壓力。
這種超脫使得他的語言、思想都抱持著自己獨有的風格。你一看就知道,誒,阿城的東西。

03
至今提起阿城,大家知道的多還是他的小說。
阿城自己卻不怎么看中這個。他覺得小說就是講故事,人人都能講,只是講得好不好的問題。
所以,阿城心里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過作家,稱自己“失足文學青年”。更沒想靠小說揚名立萬。阿城寫小說,大概是偶然來了閑情雅致,才會把他腦子里的故事寫出來。
馮唐一直嚷嚷著要用文字打敗時間。阿城卻可以因為自己的電腦壞了,說不寫就不寫了,這得看得多開啊。
可以說,這些年阿城筆頭真正出來的,不及他腦袋里閃過靈光的十一。他也似乎根本不珍惜自己的才力一般,總是將靈機妙語就那么隨意講出。
王朔、陳丹青、朱天文心心念念,口口稱贊的莫不是:聽阿城聊天,那真是一種天大的享受。
王朔講過一個故事,在美國的時候,大家經常聚會,阿成叼著個煙斗,即使低著頭不說話,也總是人群的中心。等到他一開始講話,那精彩,同去的女生笑的神魂顛倒,幾個星期還心心念念。而且阿城可以十幾年夜夜講,絲毫不帶重樣。
謝海盟在《行云記》里記錄《聶隱娘》劇本籌備階段,侯孝賢、阿城和朱天文聊天,阿城每每有精彩故事和細節奉獻出來,“阿城述說隱娘刺殺大僚不成的序場,那真是精彩絕倫讓人血脈賁張。”結果呢,因為資源限制,朱天文說“阿城講得那么精彩的一大堆東西,根本一樣都沒拍出來!”

04
日本作家村上春樹自29歲決定寫小說起,他的一切就為了寫作而存在,他跑步、戒煙、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寫作,雷打不動。陀螺一樣地一直轉了幾十年,一直到現在。
阿城的活法和村上不太一樣,他更重視活著的這個過程,寫作只占據了一小部分。
他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織布、種植、木匠、攝影,都達到了職業水準,可以養活自己的地步。平時也研究青銅紋理、東北薩滿、大麻與巫術、龐德和艾略特。
對物質這方面也看得很淡,基本都是夠用就行:“我的生活指標要求也不高,我也不需要有個房子,或者有個多好的車,跟我在鄉下插隊的生活比,這已經是非常好的生活了。”
王朔的一句話一針見血:“這個人對活著比對寫文章重視。”

05
許多和阿城接觸的人說,阿城最吸引人的除了博學、睿智,還是他的心態——從他的言談中真的可以感受到一種叫“Inner Peace”的東西。
阿城說他不焦慮。這在現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阿城說出口,我們就信。
《八十年代訪談錄》里,查建英問阿城出國后有沒有經歷過這樣一個階段——國內別人都知道你,你很出名了,國外一個人都不認識你。查建英問的是得失心。
阿城說不啊,我還高興,因為常識還在。到了美國才知道,邊緣是正常的啊!沒人理你是正常的??!大家都尊重對方的隱私,這是個常識??!所以在外國我反而心里踏實了。他說自己的生活軌跡跟大部分中國人一樣:找工作,結婚,生子。這樣的經歷不超出任何中國人的想象。
他一直不愿意做公眾人物,公眾活動幾乎不參加,偶爾接受媒體采訪,也從來不拍照片。所以當我們想找更多阿城的照片時,表示很無奈。
“大家怎么活過,我就怎么活過。大家怎么活著,我也怎么活著。有一點不同的是,我寫些字,投到能鉛印出來的地方,換一些錢來貼補家用。但這與一個出外打零工的木匠一樣,也是手藝人。因此,我與大家一樣,沒有什么不同?!?/p>
有記者采訪他,問了這個問題:即使您過去一度因為家庭背景無法考進大學,等到考試恢復了亦不動心,仍舊選擇過著“閑時寫寫畫畫”的日子,我們很好奇您的生命態度或價值觀是什么?”
阿城回答說:“我過日子的方式是過程型態而不是目的型態──目的型態常常會造成所謂的死不瞑目。其實你看得多了,看事情就比較寬、不會那么絕對,你也就不會變成任何觀念的人質?!?我知道什么是底線。無非是,如果現在天下又亂了,我又回去種地去,不就是這樣嗎?沒有什么可怕的。而我是有受得了的苦,有享得了的福。"

06
這么觸類旁通,看得這么透,真是讓人向往。
阿城說:“知識結構決定你?!?他練的是童子功,從琉璃廠的舊書店就開始了。
怎么才能達到這樣的通透境界呢?我們現在開始還有可能嗎?阿城給出的主意是一定要“素讀”,這是中國古代的傳統。也就是不帶你的意見去讀。腦袋不能夠封起來。你要學會聽人家全部把他那個意思說完了,而且你真的是在聽,“素聽”,聽他在說什么,之后你再批判不遲。
我們現在都習慣批判性地聽別人的話。別人說了沒兩句,你說:“哎,你這個說的不對?!奔庇诒磉_。交流的前提是必須知道別人完整的東西。否則我們學到的東西就會少。
讀阿城真正的意義,大概是能開闊你我的眼界,讓人知道文學、藝術這些東西跟人生之間的關系,它是可以依賴的。
如果能像阿城一樣“游于藝”,你可能會把人生過得挺好。
原標題:《能得諾貝爾獎的作家或許不少,但阿城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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