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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蓮花度假村》:我沒能力吹這“年度最佳”
我沒能力吹這「年度最佳」 原創 毒Sir Sir電影
種種跡象表明。
Sir又險些走寶。
《紐約客》:
精彩,辛辣,現實
悲喜劇
又一部年度最佳

豆瓣高贊:
今年最佳美劇,沒有之一
一首優美的奏鳴曲
年度最佳,年度最佳。
種種盛贊下,東家HBO為它破例。
少見打破#封閉式結局一般不續訂#的傳統 ,趕在劇終前拍板第二季。

△ 來源:好萊塢報道
好。
有點厲害。
那就看看,它這出#年度最佳#,究竟是什么貨色?
白蓮花度假村
THE WHITE LOTUS

01
開場經典的HBO套路。
有人死了。
機場,一對聒噪的中年夫妻,搭訕一個衣著精致的年輕男性。
中年夫妻不停問,你從哪里來,你飛哪里去,你在這網紅度假酒店玩開心不。
終于,年輕男性爆發了。

他很生氣。
資料顯示:
男人來這里度蜜月;
此時此刻,形單影只。
再之后,停機坪運來一個“棺材”。
按一般套路,既然他是來度蜜月的,又沒看到新娘子:想必死人是她;而他這般暴脾氣,想來就是殺妻兇手。


呵呵。
Sir相當喜歡這個調皮的設計。
實在不能劇透。
如果你看完最后一集,再掉回頭看這個開場,就能感受到這部劇高級而刻薄的文學性。
四個字:
黨同伐異。
比起以肉身隕落終結的死人。
更可怕的,是有人死了。
但一切,風平浪靜。
故事發生一周前。
夕陽的斜暉下,海面翻滾著金色的波浪。
畫面中心有一艘客輪。

不是那種漆色斑駁的鐵皮船。
這是一尾長船,白板棕木,頗具格調。
船上隱綽幾個人影,第一眼,都是一副尊貴模樣。

富婆、紈绔子弟、社會精英……
他們的共同坐標是,夏威夷。
等等。
美國旅游勝地那么多。
為何偏偏選在夏威夷?
那兒遠離美國本土,坐落于大洋中央,由大大小小上百個島嶼組成,熱帶叢林、海洋景觀、火山地貌、土著風情。
換句話說。
這里與世隔絕。
僅僅開頭10分鐘,《白蓮花》就通過一宗血案,一副美景,掛上了一支支待響的獵槍。
當尊貴的都市人漂洋過海,當文明的規訓一層層褪下,當原始的欲望一重重松綁,這里,白蓮花度假村,到底將發生什么?
三個房名,就是三條線索。
02
第一槍,響在信風套房。
住在這里的是一個典型的美國精英家庭。
女主人是一家搜索引擎的女高管。
她日理萬機,連度假都是電腦和手機不離身,遠程指揮團隊干活,甚至還要跟中國的合作伙伴開視頻會議。

男主人呢,也是公司高管,但職場上幾乎進入養老階段。
兩人地位的懸殊,恰如東北信風下的夏威夷島群。
關于信風,高中地理課本教過:
這種風之“信”,在于風向穩定。
在信風作用下,群島東西岸自然景觀迥異。
東側得益于海面刮來的濕潤信風,降雨豐沛,布滿植被;西側則處于信風盲區,由荒漠覆蓋。

△ 東側綠野 VS 西側荒漠(圖片來源:地理沙龍)
濕對枯;茂對禿;綠植對紅土。
看懂這一層,我們就對兩夫妻的精神狀態了如指掌。
一個風風火火。
一個仿佛開了“局部靜止”特效。
陰對陽;強對弱;一個超負荷運轉,一個常年停擺。



但。
兩人心中也各有各的心魔。
女方的確成功。
用她的解釋,是靠吃了不少苦爬到今天的位置。
可從另一位客人,女記者出身的平民女寫的人物特寫,又是另一個“勵志版本”:
她是借#Me too#風潮被公司選中的“正確的人物”。
她的職位,不過是為了響應平權而不得不被提拔;她的職責,是在職權范圍內大規模地雇傭女工。
換句話說,她的成功,是被挑選的,為了正確而正確的作秀符號。
他是個年輕的白直男
不管多么出類拔萃
我都不想雇用他們



而男的呢?
當他的雄性荷爾蒙,在事業中接連受挫停滯。
便很快,轉向了出軌。
但也很不幸地,他突然被命運剝奪了男子氣概——
他(疑似)患上了睪丸癌。

這種兩面性也體現在他們的子女身上。
女兒麗芙,嘴里喊著民主、平權、自由。
但骨子里又充滿居高臨下的倨傲。
對弟弟正在遭遇的困境毫不關心,卻對墨西哥血統、貧民出身的閨蜜處處照顧。
但。
這種照顧的本質是恩賜。
而恩賜的前提是,你不能活得比我好。
是啊
她是我的朋友
前提是她擁有的比我多



03
《白蓮花》的第二槍,響在棕櫚套房。
棕櫚科植物構成熱帶特有景觀,同時——
它們也絕不名貴。
四季常青、耐寒頑強,而且廣泛見于庭院、路旁、花壇。好養活的同時,也能賣個好價錢。

住在這里的,正是一對新婚夫妻。

△ 丈夫手中捧著的書名《blink》(一眨眼之義),也不知在暗示些什么
蜜月千好萬好。
但這套房,有一個bug。
聽過《豌豆公主》的故事嗎?
王子想得到一位真正的公主,卻苦于沒有辨別公主真假的法子。
有一天,他終于能確信自己找到了——
這位公主隔著二十層床墊子和二十層鴨絨被,也被最底下的一粒豌豆硌得全身發紫。
安徒生寫道:“除了真正的公主外,任何人都不會有這么稚嫩的皮膚。”
同樣的故事在棕櫚房上演。
在噴香的床褥上才滾了幾下,丈夫肖恩就以一個富N代的嬌貴之身敏銳察覺,自己的下榻規格不是最頂級的。
雙陽臺,近餐廳。
方便是方便,但這是經濟間的便利!
不是貴族套房的私密。
我們本該有私人泳池和露臺的

可女方瑞秋顯然缺乏這種對細節的敏感。
她眨巴著藍眼睛,雀躍道:“怎么會錯呢,這是我住過最豪華的酒店房間了……”
可當下就被截斷話頭。
“你去過的地方也不多,所以……”
出于某種強烈的自尊心,瑞秋“多嘴”地反駁:
也不是你掏的錢啊。
是你父母出的錢


問題是。
在肖恩看來,這是“我父母”,說白了,還是“我的”。
很快,這段蜜月之旅暗暗滋生裂縫。
女方各種游說,勸肖恩安頓下來。
但在肖恩耳中,瑞秋只是一個模糊的畫外音。
看 風景非常棒
離餐廳也很近 很方便

說時遲那時快。
強勢婆婆“突然”空降度假村。
說是來化解兒子和酒店之間的不快,倒不如說是因為感到了,這個新媳婦還不懂事,需要點撥。
作為“老錢”當家人,她必須來上一課。
—但絕對不是我訂的那個房間
—媽……別說了
—嗯?看來這個問題很敏感啊

豪門娶媳可不比慈善。
給了利就別想要名。
一個人占盡名分實權,想啥呢?!
婆婆這次來,全程打明牌——
首先。
你瑞秋。
纖身細骨大高個,藍眼雪膚胸脯豐,中了基因彩票,美得萬里挑一。
美貌,我們認。

但。
你是寒門。
你父母是破產的常客,家底為空;你有正經工作,但無才干,大學貸款也沒還清,一份工作聊勝于無。
換句話說。
你的價碼,你要認。
不服?
不服忍著。
我當年和唐結婚的時候
我家族的錢
讓我在這段婚姻中擁有了更多話語權

直說了吧——
你就是我們娶來傳說中的花瓶妻。
不懂?
婆婆教你:
不用你出聲。
閉上嘴。
完事。



這就對了。
記住,最重要的一條——
哄我兒子開心。
他開心,是你出現在這里的理由,也是你繼續待下去的依傍。
想想你所擁有的,開心起來吧。
你能讓他開心
在這兒的是你而不是其他女孩
這是你的秘密武器
讓他繼續開心就好



04
《白蓮花》的第三槍,射向木槿套房。
木槿花,又名“朝開暮落花”。
這種花早上還開著,晚上便收攏花瓣,作低垂的凋謝狀了。
因為這樣瞬間的光華,古人又叫它“舜華”:有女同車,顏如舜華。(《詩經》)
木槿花的開閉節律,短暫、頻繁。
正道中了房客,中年富婆塔妮婭的某種習性。
天啊
真希望我能有個男伴


這劇選角挺絕,塔妮婭的扮演者是詹妮佛·庫里奇(《破產姐妹》里的蘇菲)。
庫里奇凈身高177,人高馬大。
在套房中間一站,身形之巨,蔚為壯觀。

△ 墻壁上的畫就是木槿花
不比蘇菲,塔妮婭絕不是熱氣騰騰的女人。
原生家庭長年累月的絞殺,給這個女人往后的人生留下了永久后遺癥。
自她出生,父母便打擊她、羞辱她。
永遠強調她的不是、她的缺陷。
在他們數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下,塔妮婭接受了,長成一個功能缺損的人。
說我永遠不會成為一名芭蕾舞演員
那時我還很苗條

而當她的父母走了。
這個被暴力飼養長大的人,終于可以揮霍暴力。
這也是她表達愛的方式。
就像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他示愛的方式,往往是推開對方。只有在對方舍不得離開的表態中,他才感覺到愛。
我把相處過的所有男人
都逼走了


05
三間套房,各有乾坤,各開戰場。
說到這,你或許要問,那一開始的尸體呢?
那是誰?
兇手又是誰?
抱歉,如果你還在關心這問題。Sir必須直白點說,《白蓮花》不適合你。
這是一部精彩好劇。
但它的精彩不在懸疑,也不在懸疑背后的反轉。
而在于背后那些改變我們,我們又忽視的日常。
說到底。
《白蓮花》呈現的不是答案。
是人。
是人的兩面性。
是人都意識不到自己的另一面。
是當人意識到自己的另一面后,也大多心照不宣地偽裝下去。
真正的謀殺不是恨意驅動。
是一種不得不活下去的羞恥。
某種程度。
《白蓮花》呈現的,不僅僅是一部電視劇,是對當代社會最深刻的反思。
當鏡頭一再將我們送回小小的一方度假村。
由岸邊到大堂。
由大堂到內廊。
由內廊至臥房。



人人為夏威夷舉世無雙的自然風光而來。
但真正度假的,又不在意這些風光。
夏威夷的煉獄,除了是資本內部激烈的傾軋,還有普通人與有錢人之間的傾軋與融合、普通人與普通人之間的傾軋與融合。
如經理阿蒙德用毒品誘惑男招待:
他們壓榨我,我壓榨你。

最后,總得給點希望吧。
《白蓮花度假村》,英文名The White Lotus。
度假村既以“白蓮花”命名,自然懂它的好處——
一則。
夏威夷炎熱、潮濕,乃是水熱之地。
而蓮花植根于淤泥,度假村取“白蓮”的意境,引游客于暑熱中,心向往之。
二來。
白蓮花也被視為佛門要物。
蓮花生長,“出淤泥而不染”。
如同行走于娑婆世界而不受沾染,由蕪雜至清凈的修行。
因此。
這朵白蓮花,人性與神性并存。
仔細聽。
劇集反復出現兩段旋律:
鼓點,間雜猿猴啼叫;
圣歌,《哈利路亞》。
還請留心。
劇集反復展示的兩種海:
死的。


活的。



也別忽視了,當地特色的劃艇。
假的。



真的。

實在是。
執念厚的人天機淺。
羈絆多的人迷障深。
為貪嗔喜惡怒鉆營的,也為悲歡哀怨妒著迷。
唯一破局的。
是他。
最后機場一幕。
經過短短一周的度假,幾門房客各得其所,各自歡喜。


只有莫斯巴赫家的小兒子。
蒼白、矮小,不起眼。
他留在了夏威夷的海上。
圣歌奏響,哈利路亞。
夕陽下。
他奮力劃動木槳。
心下澄明,敞亮。


你猜導演給的解法,是在哪一個細節上埋下伏筆。
是這個小伙子第一次忍受不了家人的鼓噪,決定在沙灘上過夜開始?還是潮汐一次次把他的手機和ipad沖到大海;亦或是,他第一次從虛擬走進現實的用力前進(劃槳)?
到底。
他接受了,覺醒了,憤怒了,并最后看到了日出。
——與其把自己裝扮成命運的受害者,不如正面你的選擇(和必須承擔的責任)。
去東方,go east(夏威夷相對于美利堅陸地而言,也是東方)。
原來放下才是得到啊。
對號入座,也不是不行。
但Sir還是想說。
《白蓮花》絕不止這一種解讀。
如果你看完后,只相信Sir的解讀,這不是Sir的本意。
到底。
好劇之于觀眾,就像一口井。
都會產生向下看看的沖動。
期待在這黑暗深邃的空間中能看到一些平常看不到的、貼近地心的秘密。
井里有什么?
其實,只要你低下頭,只能看見一張臉。
這是一張什么臉。
它是繞過層層迷霧,透過黑暗,反射在水面上的。
你自己的臉。
你認識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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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我沒能力吹這「年度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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