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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字貨幣全球實踐⑥國際清算銀行官員:銀行會受到穩定幣沖擊
【編者按】
數字貨幣作為時代創新的產物,初露崢嶸。數字貨幣為何而生?在數字貨幣領域搶先試水的國家如今境遇如何?未來的貨幣競爭會呈現怎樣的格局?
對全球央行而言,數字貨幣也是一個“摸著石頭過河”的創新試驗,前景可期,卻依舊充滿著不確定性。澎湃新聞特此推出“數字貨幣全球實踐”年終報道,向讀者呈現數字貨幣在全球各地實踐的最新面貌。
近年來,數字支付領域中又一種新的支付手段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公眾視野——央行數字貨幣(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ies,簡稱“CBDC”)。可以說,CBDC的序幕已拉開。
國際清算銀行今年1月發布的報告顯示,2020年4季度針對全球65家央行發布的問卷調查,其中有86%的央行表示,他們至少在考慮發行數字法幣的利弊,高于上一年的80%。此外,目前有60%的央行正在進行央行數字貨幣(CBDC)實驗或是概念驗證,在2019年只有42%。國際清算銀行表示,在未來三年內,代表世界五分之一人口的央行很可能發行通用的CBDC。國際清算銀行調查顯示,將CBDC考慮為一種可能性的行政區域從2019年的14%上升到了21%。
央行數字貨幣為何如此火熱?其發行和驅動因素有哪些?對金融體系以及普通人的生活有何影響?私營部門應該在其中扮演何種角色?各國央行又如何跨境合作?帶著這些問題,澎湃新聞對國際清算銀行創新中心負責人貝努瓦·科爾(Beno?t C?uré )進行了視頻專訪。

國際清算銀行(BIS)又被稱為“央行中的央行”,BIS創新中心于2019年6月在瑞士落地,并有三個區域中心:一是新加坡,與新加坡金管局合作;二是中國香港,與香港金管局合作;三是瑞士,與瑞士央行合作。國際清算銀行還打算進一步設立其他分中心,從而與成員國的央行進行進一步的合作。值得一提的是,臉書正是在2019年6月于瑞士發布了天秤幣的白皮書。科爾于2020年被任命為國際清算銀行創新中心的負責人,此前他擔任歐洲央行執行委員會的成員。
科爾向澎湃新聞表示,無論是對發展中國家還是發達國家,目前私營部門發展快于公共部門,這會帶來一些風險:比如,臉書的穩定幣diem即將出臺;金融去中心化也在迅速提升。這是各國政府較為關心的問題。發達經濟體與新興市場經濟體都不希望在科技水平上落后于私營部門,他們不僅非常關注這個問題,并希望能夠迎頭趕上。
央行數字貨幣只是貨幣在歷史進程中前進的又一步
澎湃新聞:疫情以來,BIS的成員國們對于支付方式的態度是否出現了顯著的變化?這些變化是否使得全球針對央行數字貨幣的研究與實驗顯著增加?
貝努瓦·科爾:是的,當然。全球來看,新冠疫情導致我們向電子支付和和無接觸支付的加速轉型。這不僅僅是影響央行數字貨幣,更是加速了支付體系轉向無接觸支付和實時支付。
澎湃新聞:諸如比特幣這樣的加密資產自疫情以來,接受度越來越高。你如何衡量與評價加密資產對全球金融穩定的影響?
貝努瓦·科爾:國際清算銀行沒有對此的全球監管權限。每個國家和地區需要對此自行分析風險并采取適當的監管措施。但我們可以看到的是,加密貨幣由于波動性過大,無法成為支付工具。它們仍然可以被用作價值儲存或是投資的資產。為了保護投資者和消費者利益,也為了遵循反洗錢和反恐怖主義融資的標準,加密貨幣應該被監管。
澎湃新聞:數字人民幣采用的是公私合營的雙層模式。你對這一模式以及央行在這當中角色作何評價?
貝努瓦·科爾:數字人民幣是建立在公私合作的基礎上的。我在很多地方也看到類似的安排。當前的金融體系是建立在很多私營部門發揮中介作用的基礎上的,我們也不希望這樣的結構與合作因為央行數字貨幣的出現而做出改變——在任何的央行數字貨幣系統中,都有商業銀行和金融中介機構的一席之地。當然,央行仍然處于中心的地位。
澎湃新聞:央行數字貨幣是否會改變央行的角色和貨幣的本質?
貝努瓦·科爾:央行數字貨幣只是貨幣在歷史進程中前進的又一步而已——我們從金屬貨幣發展到紙幣,又從紙幣到數字貨幣。因此CBDC只是這個過程中的一個環節。央行的核心目標和最基本的功能就是保持價格穩定和金融穩定——這一點是沒有改變的。央行數字貨幣只不過是在數字的環境下發行和流通的央行貨幣。所以只是技術手段與特征發生了變化,央行的職能和使命沒有發生變化——其作用仍然是為了保持價格穩定和金融穩定。
銀行與央行數字貨幣都會受到穩定幣的沖擊
澎湃新聞:央行數字貨幣的使用會導致個人與企業的存款會從商業銀行轉入到央行數字貨幣之中。在其他情況都不變的前提下,這是否會導致銀行資產負債表縮小?你是否認為央行數字貨幣的功能可以等同于銀行存款?
貝努瓦·科爾:我認為真正重要的是,不要在當今的金融環境下,而是要在未來的環境中討論央行數字貨幣。當前出現了私營部門的數字貨幣,比如穩定幣。銀行與央行數字貨幣都會受到穩定幣的沖擊。可是央行數字貨幣會由央行從公共政策與穩定的目的出發來發行,因而也更容易控制其負面效應。人們也在熱烈討論不同的解決辦法,例如可以限制個人對CBDC的持有額度等。央行的圈子中還在討論如何緩和可能的對金融穩定的影響。有一點比較明確的是,央行數字貨幣帶來的負面影響會比私營數字貨幣的要更小和更可控。
澎湃新聞:有一些觀點認為,移動支付或是無接觸支付,對新興市場的意義遠大于發達國家市場。你認同嗎?
貝努瓦·科爾:我同意這個觀點。我認為發達經濟體與發展中經濟體,(銀行賬戶的)使用情況是不一樣的。在很多發展中經濟體,很多公民都有智能手機,卻沒有銀行賬戶。所以(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個普惠金融的問題——需要找到讓這些國家的居民進入到金融體系的方式。當然,數字貨幣,尤其是央行數字貨幣就是一個途徑。在發達經濟體,大多數居民都有銀行賬戶,那么它們的(使用)情況就非常不一樣。
私營部門發展快于公共部門會帶來風險
澎湃新聞:除了上述原因,二者的不同是否還與當地的貨幣體系有關,比如當地貨幣政策獨立的程度以及與美元的關系?
貝努瓦·科爾:這是有可能的。但我想說,在大多數地區的情況都不是這樣。關于央行數字貨幣使用的討論還仍然僅限于在本國內的范圍之內。發行央行數字貨幣的主要原因首先是無現金支付手段在增加;其次,很多企業,尤其是大型科技企業想要發行數字貨幣。當然,也有不少擔心,在小型的開放經濟體,本國貨幣會被其他國家發行的數字貨幣替代。正如現在已經存在的,一些小型和開放經濟體面臨著“美元化”的風險。將來,這些經濟體的貨幣可能會被其他國家發行的央行數字貨幣替代。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正在研究這個問題。
澎湃新聞:與新興市場國家的央行(如中國)相比,包括美聯儲和歐洲央行在內的主要央行在發行數字貨幣上要緩慢一些。這對于發達經濟體而言會成為一個問題嗎?
貝努瓦·科爾:首先,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階段和節奏,這是非常正常的。也是因為他們的起點不同,不同的地區支付系統也不盡相同。比如,各地實時支付系統的規則都是不一樣的。于是,這也就需要通過協調合作來確保不同地區在一個全球體系內能良好運轉。BIS做的正是這樣的工作——召集不同的央行來討論和合作。
其次,對于各國而言,在這一方面,私營部門發展快于公共部門。這會帶來一些風險:臉書的穩定幣diem即將出臺;金融去中心化也在迅速提升。這是各國政府較為關心的問題。而發達經濟體,也包括新興市場在內,不希望在科技水平上落后于私營部門。他們都非常關注這個問題,并希望能夠確保迎頭趕上。
接下來幾年小型經濟體的央行數字貨幣項目會走向成熟
澎湃新聞:是否可以進一步介紹BIS是如何與這些大型經濟體合作的?
貝努瓦·科爾:BIS主要通過創新中心來協調央行數字貨幣的工作。我領導了BIS創新中心的工作。我們的總部設在巴塞爾,同時與包括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所在內的10家央行合作進行不同的央行數字貨幣項目。跟中國人民銀行的合作是通過我們香港的創新中心牽頭的多國貨幣橋項目。我們也與發達經濟體的央行合作。無論是發達經濟體還是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BIS在不同的央行間一直充分發揮支持和協作的作用。
澎湃新聞:可否談談你個人以及BIS未來3-5年對于央行數字貨幣發展的愿景?
貝努瓦·科爾:我個人的判斷是在接下來幾年中,小型經濟體的央行數字貨幣項目會走向成熟,比如像巴哈馬和柬埔寨這樣的小型經濟體已經推出了自己的央行數字貨幣。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也有很多類似的安排。關于中國,我認為,五年內數字人民幣計劃能夠得到充分地展開和實施。對于發達經濟體,我不認為有一個統一的答案,各國有不同的情況。而我確實看到所有的央行數字貨幣項目都在加速,很多合作項目也正在推進,以確保不同的項目之間是協調一致的。
澎湃新聞:我可不可以這么理解——你認為對于BIS而言,央行數字貨幣對于新興市場或小型經濟體發展普惠金融的意義重大?
貝努瓦·科爾:當然。我認為總體上這還是個關于數字支付的問題,而不見得非要是央行數字貨幣。移動支付在解決金融普惠問題上可以發揮巨大作用。比如我們可以看到在非洲,肯尼亞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因此,總體來說這是個關于數字支付的問題,而在數字支付的世界中,央行數字貨幣的重要性正在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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