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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志怪|那些只撩妹不采補的狐貍精,是真愛嗎?

狐貍精是這么說的:凡我輩女求男者,是為采補,殺人過多,天理不容也;男求女者,是為情感,耽玩過度,以致傷生。(《閱微草堂筆記》卷七)
“男求女者,是為情感”,也就是說,雄狐貍精與妹子交好,那才是真愛。這和《聊齋志異》里大量狐女愛上書生事正好相反。在另一處,紀曉嵐又說:“狐之媚人,為采補計耳,非漁色也。然漁色者亦偶有之。”(《閱微草堂筆記》卷九)有意思的是,他接著這個話頭,說的卻是一個狐基友的故事。也許在他眼里,為了傳宗接代或采補的啪啪啪,都是出于功利目的,而斷背才是真愛。至少在男女之事上,筆者覺得身為性癮癥患者的紀曉嵐,恐怕比山村私塾教師蒲松齡更深刻些,或者至少更有現代意識。
狐貍精的斷背情結,筆者以前已經寫過多篇討論,這里不再啰嗦。我們看看狐貍精的真愛是怎樣的:
唐玄宗開元年間,有一太守姓韋,家中有女,甚是寵愛。某天有人自稱崔參軍,上門求親。因為崔參軍走位飄忽詭異,韋太守知道多半是狐妖,但也不敢立刻翻臉,假意推辭。沒想到崔參軍頗有神通,直接到了小姐的閨房,自稱小婿,把韋太守的女兒拿下了。韋太守當然不干了,請了道士來祛狐,結果術士道士們都被狐貍精打得落花流水。不得已,韋家對狐貍精說,您姓崔,也算是高門大族了,我們小姐嫁給您也算是門當戶對。不過,還是要給我們些體面,能不能下聘禮,明媒正娶。
狐貍精說,這沒問題啊,先給了兩千貫作為聘禮,讓韋太守定下吉期知會親友。到了娶親那天,狐貍的迎親隊伍“車騎輝赫,儐從風流,三十余人。至韋氏,送雜彩五十匹,紅羅五十匹,他物稱是”。面子里子都給足了,韋太守也就安心將女兒嫁出去。
過了一年,韋太守的兒子忽然生病,渾渾噩噩的。韋太太就請狐女婿幫忙,狐女婿嘿嘿一樂:我八叔的女兒、我的堂妹,已經長大成人了,想找個女婿,看中了我這小舅子。小舅子的病嘛,“小妹入室故也”。丈母娘一聽,勃然大怒:你個野狐魅,拐了我女兒不算,連我的兒子也不放過。我們夫妻倆就指著他傳宗接代呢。狐女婿也不生氣,只是嘿嘿一笑。韋太守夫妻威逼不行,只能哄騙,“日夕拜請”,說只要能治好兒子的病,女兒的事再不追究。狐女婿說,病是好治,不過岳父岳母大人的話,我可不敢信。丈母娘不斷賭咒發誓,狐女婿終于答應了,教了丈母娘祛狐的辦法。
果然,兒子的病好了,丈母娘當然不會客氣,繼續將此法用在女兒身上,果然把狐女婿也趕走了。過了幾天,狐女婿“衣服破弊,流血淋漓”地來到韋府,聲淚俱下地聲討她不守信,因為此事上告天庭。當初的聘禮都是從天府偷來的,還不上了,自己不僅被打了板子,還要流放到西北蠻荒之地。丈母娘當然不會給好臉色,老丈人韋太守還不錯,說了些好話,把前女婿送走了(《太平廣記》卷第四百四十九《廣異記》)。
狐女婿雖然是強娶官家小姐,但丈母娘多半還是看重女婿豐厚的聘禮,且不守信用,道義上多少也有些說不過去。
一般來說,雄狐貍精找上妹子,一方面要冒被天曹責罰的風險,另一方面還要應對女方層出不窮的套路,所以,如果不是真愛,確實不大會下手。
唐代吏部侍郎李元恭的外孫崔氏,十六歲,長得很漂亮,忽然被狐貍精看中,得了魅疾。李侍郎找了術士祛狐,也沒什么效果。狐貍精后來索性現形,自稱胡郎,當然,叫他胡歌或彭于晏什么的也可以,反正是顏值爆表的帥哥。
這位胡郎肆無忌憚地在李侍郎家與崔小姐同居,他不僅顏值高,情商智商也超高,不僅與崔小姐琴瑟和諧,而且每日與丈母娘的哥哥談詩論道,頗為投契。胡郎更有高人之處,對崔小姐說:“人生不可不學。”請了一位老人精教崔小姐讀經史,前后三年,竟然“頗通諸家大義”;然后又請人教她書法,一年之后,崔小姐“又以工書著稱”;還沒完,胡郎又請琴師教她彈奏各種曲子,把其中的精妙處一一講透,除了《廣陵散》,就沒有不會的。簡直就是要把崔小姐培養成世界名媛。
胡郎盡心盡力地營造與崔小姐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李家人也對這位姑爺另眼相看,有次就問他,為什么不帶夫人回去省親呢?胡郎一聽大喜,自己終于被女方接納了:我早有此意,只是覺得自己地位低賤,不敢唐突。我家門前有兩株大的竹子。
原來如此,李府就有一片竹園,李家人在竹園搜尋,見兩株大竹中間有個洞窟,命仆人往里灌水,灌出一窩狐貍,其中一只穿著綠杉,正是胡郎平常愛穿的。李家人大喜:抓住胡郎了。群棍齊下,將胡郎殺掉。(《太平廣記》卷第四百四十九)
我們對李侍郎一家的做法大概都難以理解,然而,在李家人看來,胡郎即使顏值高,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到底還是狐貍精,殺了也就殺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還有一種狐貍精撩妹的方式,筆者都不知道算不算真愛:
清代某地一村女,母親早逝,跟著父親過活,生活頗為艱難。十三四歲時“為狐所媚”,每晚“同寢處笑語媟狎,宛如伉儷”。不過奇怪的是,與很多被狐貍精魅惑的妹子不同。這妹子無病無災,生活起居與常人無異。而且狐貍精還經常給女方家里送錢送米送衣服,全家因此衣食無憂。更奇怪的是,狐貍精還為妹子準備了漂亮的衣服首飾化妝品,反正妹子喜歡的,他都去弄來。女方家里也實在是挑不出這位狐貍精的什么不好,因此安之若素。過了一年,狐貍精忽然對岳父大人說:我要走了,你女兒的嫁妝也準備齊全了,快點給她找個好女婿。你女兒還是處女,嫁人是絕無問題的,不要說我始亂終棄。老丈人“倩鄰婦驗之,果然”(《閱微草堂筆記》卷十六)。紀曉嵐說:狐之媚人,從未聞有如是者,其亦夙緣應了,夙債應償耶?
比之前面兩位,這個故事里的狐貍精行事實在太不合常理了,他究竟想要什么呢?很難判斷。紀曉嵐覺得是某種神秘的緣分,筆者以前覺得,這特么才是真愛,不過今天仔細想想,卻頗有些躊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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