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劇《空王冠》（The Hollow Crown）第二季《玫瑰的戰爭》（The Wars Of The Roses）已經開播，虛妄的王冠空洞重現。

從孔雀與猴子到虎狼爭雄英倫，《空王冠》第一季（2012）光輝的神性和喧鬧的市井消失了，亨利五世一人橫掃法蘭西的英雄史詩也消失了。延續這出英國中世紀王室更迭大戲的是最終削弱了貴族統治的“玫瑰戰爭”。貴族們紛紛卷入戰斗互相廝殺，既非為神也非為榮譽，而是為權力殊死搏斗。

若你未看過《空王冠》第一季而直接進入第二季的“玫瑰戰爭”，得到的恐怕是非常不完整的經歷。就好像從萬神殿墮入凡間，凡間的廝殺盡管精彩絕倫，沒有了前塵卻易惹人疲勞。

所以還要從《空王冠》第一季說起。將莎翁的歷史劇改編成電視劇，趕的是2012年倫敦奧運的時機。對于英國人來說，沒有什么能比莎翁劇更能展現文化實力。

在這個背景下，舞臺劇無力同時集結的一線演員因為電視這個載體而匯聚一堂。每一集的導演都是舞臺劇導演，以保證原汁原味的莎劇氛圍。

第一季分四部分：理查二世、亨利四世：第一部分、亨利四世：第二部分、亨利五世。

本·衛肖飾演的理查二世首先登場，由這位脆弱、幼稚、神經質又天生高貴的君王拉開君王們死而不得其所的漫長序幕。

前半段的本·衛肖荒誕又蠻橫，像個殘忍的小孩，陶醉于無限的權力中。他的決定全憑心血來潮而不計后果，最后被蘭開斯特伯爵亨利·波林勃洛克篡位，孤獨地死在獄中。

這一部基本就是本·衛肖的獨角戲。作為赫赫有名的“黑太子愛德華”的幼子，十歲登基的理查二世脆弱而荒淫。本·衛肖的理查二世像沉湎于自己世界的惡童，他天真的笑容和高貴纖弱的姿態卻像極了耶穌，甚至開篇和結尾的畫中人，與最后的死狀都猶如耶穌之死（實際上模仿的是圣塞巴斯蒂安）。

在歷史上，理查二世無足輕重，被囚禁于倫敦塔33歲就死去。他的悲傷沒有任何意義，但現在看來依然能喚起人心里深切的悲哀。

兩場戲，一場是在海灘邊，他和親信們得知軍隊覆滅的消息。噩耗接連傳來，他從驕傲、篤信天賦王權，到隱約看見王們的悲慘宿命，再到動搖、懷疑自己只是普通人而非天生王者，一個人的命運就在他自戀又陰郁的獨角戲中土崩瓦解。

另一場戲，理查二世被召喚到威斯敏斯特，遭勒令宣讀自己的罪狀并交出王冠。至此，他已經窺見王冠中間深不可測的黑暗，卻仍然舍不得抹去上帝賜予他的圣油。他哭著退后一步一把收回王冠緊緊抓著，像孩子舍不得心愛的玩物。

他最后一次像莊嚴的君王一樣展開雙臂卸下千斤王冠，隨即五體投地，單手把王冠滾向新王亨利四世的腳邊。

《空王冠》第一季劇照

該劇基本按照莎翁原著改編，去掉的是關于王后的橋段。導演的改動僅僅是給了他一只寵物猴子。據說，是因為這個角色讓他想到了邁克爾·杰克遜。同樣純真而高貴，同樣病態而有極高的藝術天賦，杰克遜有一個動物園，所以理查二世理應有一只在他離開后亦長久盤踞于巍峨宮殿中的猴子。

《亨利四世》上、下兩部人物陡然增多，格局也豁然開朗。王宮、叛軍、福斯塔夫的酒館三條線索并列，販夫走卒和匪盜娼妓中的哈爾王子（日后的亨利五世，湯姆·希德勒斯頓飾）在肆無忌憚的游戲中信譽岌岌可危。與其說這樣的荒誕是韜光養晦，不如說是天性使然。

《亨利四世》海報。

與他配戲的杰瑞米·艾恩斯飾演的亨利四世雖然相較上一部的年輕版本奇跡般地長出了頭發，“鐵叔”威嚴而精準的表演在和“抖森”對戲時卻好像秤砣壓住了年輕人偶爾的輕浮，貢獻了全劇最精彩的對戲場面。

《亨利四世》劇照。

《亨利四世》上下兩部亦是全劇中最有人情味的部分。西蒙·拉塞爾·比爾飾演的福斯塔夫正是人們想象中的福斯塔夫——像牛油一樣肥厚虛偽圓滑，也像牛油一樣溫厚可愛。他和“抖森”在酒館中互相扮演國王和王子的一出戲笑中有淚。他請求王子永遠不要離開他，即使撇下任何人也不要離開他。前一刻還在嬉笑的王子眼神一暗，輕輕地說：“我會離開你的，我必須離開你。”

哈爾王子最終擺脫了他的兩位“父親”——亨利四世和福斯塔夫的陰影，從混世魔王成長為一代武功強盛的君王。“抖森”的表演盡管張力有余而內斂稍欠，但王子時他的游蕩里有高貴和真意，成為君主后他亦沒有失掉平民王子的颯爽和重義，賦予了亨利五世這個角色的完整性。盡管導演沒有掩飾他下令殺掉法軍俘虜的殘忍，以及戰前跪地祈禱的無助，這依然是一個近乎完美的角色。

而“抖森”獨特的草莽氣質，常常忍不住笑的了然于心的姿態，以及追求法國公主時半嬉笑半認真的態度，使第一季的后三集，尤其是以亨利五世為主角的最后一集成為第一季中完成度最高的一集。

《亨利四世》劇照。

至此，莎翁的歷史劇系列從天賦王權的神圣走向榮譽之戰，亨利五世的征服法蘭西并非為了權力和金錢，乃是他血管里涌動的戰爭之血和榮譽之血作祟。

第二季的《玫瑰之戰》，則真正成為“權力的游戲”。

亨利五世英年早逝，留下孱弱的唯一的幼子亨利六世。不幸的是，他不僅孱弱，而且患有精神疾病。王弱必引發紛爭。從劇首的紅白薔薇分列，最終演變為兩大家族之間持久的戰事。

在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登場前沒有絕對的主角，角色們平分秋色，共同貢獻了精彩的表演。飾演安茹的瑪格麗特的蘇菲·奧康內多雖老卻媚而剛毅，“唐頓老爺”休·博內威利的攝政王角色對他來說挑戰不大發揮出色，亨利六世是一頭深色鬈發的神經質軟弱少年，勞拉·弗朗西斯-摩根身上則兼具“圣女貞德”的堅忍和脆弱，火刑柱上的慘叫抓心撓肺。

由此，揭開了打死無數貴族，看似毫無意義卻由歷史的巨手推動英國進入專制王權，新興貴族和資產階級亦由此崛起的新時代序幕。新時代來臨前，混戰剛剛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