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本文是上海外國語大學（SISU，即“西索”）上海全球治理與區域國別研究院“歐洲研究”特色研究團隊與澎湃新聞國際部合作推出的專欄“西索歐洲評論”的第8篇。德國大選結局基本已塵埃落定，選前輿論曾預測大選后有8種組閣可能，如今最現實的組閣方式只剩下2種。

2021年9月27日，德國聯邦議院選舉塵埃落定。此次大選獲得了德國社會的廣泛重視，投票率高達76.6%。雖然大選結果尚未正式發布，但是基本選票分布如下：

2021年德國聯邦議院選舉政黨得票率（百分比），政黨名稱下面的正負數字表明相對于上次大選得票率的變化。數據來源：Bundeswahlleiter，數據截至中歐時間9月27日6時

幾家歡喜幾家愁

不難看出，社會民主黨在此次大選中打了一個翻身仗，不但擺脫了支持率一度滑落到20%附近的底線（這也是能否自稱“全民黨”的心理底線），以及淪為聯邦層面第三大黨的尷尬局面，而且一舉超越了聯盟黨，在2005年之后重回聯邦第一大黨的地位。所以，社民黨理所應當地提出了組建政府的訴求。

聯盟黨可謂慘敗。與2017年上屆聯邦議院選舉相比，聯盟黨損失了8.9%的選票，24.1%的得票率是聯盟黨在1949年以來參選的最低值，目前只能屈尊為聯邦議院的第二大黨。聯盟黨中的基督教社會聯盟在巴伐利亞的得票率也是1949年以來的最低值。但是，聯盟黨的總理候選人拉舍特反守為攻，在大選投票結束后的第一時間宣布聯盟黨也獲得選民賦予的組閣權，因為“投給聯盟黨的每一票都是為了阻止左傾政府的產生”。

綠黨得票率雖然較上一次大選上升了5.8%，但是14.8%的結果遠低于綠黨的期望。從這個角度來說，綠黨并不是此次選舉的勝利者。

自民黨顯然穩住了自己的票倉，并且有小幅的上升，11.5%的得票率使得自民黨在接下來組建聯合政府的過程中居于“造王者”的有利位置。

德國選擇黨的支持率雖然有所下跌，但仍舊保住了兩位數（10.3%），這表明右翼民粹勢力已經在德國政治版圖內站穩了腳跟。

最令人失望的可能就是左翼黨，在計票的過程中，左翼黨的得票率始終在5%的生死線上徘徊，最后憑借在3個選區獲得直選議員，得以突破“得票率超過5%才能向議會派出黨團”的規則，保住了39個議席。

如何組閣大黨說了不算

按照目前的統計數據和聯邦議院規模計算和議席分配規則，新一屆德國聯邦議院的席位分配如下：

第20屆德國聯邦議院構成（共735席）。數據來源：Bundeswahlleiter，數據截至中歐時間9月27日6時

如果要組成有效的多數派政府，則組成政府的政黨必須擁有368位以上議席。在此次大選過程中，輿論對8種政黨組織聯合政府的可能性展開過討論。見下圖：

 德國新政府政黨組成可能性及議院席位數。圖片來源：《明鏡在線》9月27日

根據選票的分布，后3種組合即“紅紅綠”、“紅綠”和“黑綠”組合無法達到占據多數席位的368席，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尤其此前受到熱議的“黑綠”組合，即聯盟黨和綠黨在聯邦政治層面首次聯手執政的可能性，已經不再是當前的選項。而“紅紅綠”的出局，也使得社民黨在組織政府時失去一種可以作為籌碼的選項。

現實性的選擇于是只剩下5種，用德國慣用的術語來說，就是紅黑綠的所謂“肯尼亞國旗色組合”、紅黑黃的“德國國旗色組合”、紅綠黃的“交通燈色組合”、黑綠黃的“牙買加國旗色組合”，以及自2013年以來的紅黑“大聯合政府”。那么，究竟德國會產生怎樣的新政府呢？我們不妨用排除法進行逆向思維分析，即怎樣的政黨組合可能性較小？

首先，紅黑繼續聯合執政的可能性較小。這是因為，聯盟黨和社民黨長期執政的結果，就是兩個原先的全民黨在政治理念上越來越接近，雙方都在走中間路線，以至于各自的本來面目模糊不清，各自的支持率都在走下坡路。社民黨在上一屆聯邦議院選舉之后就已經下決心不再聯合執政，而在反對黨的定位中實現黨更新，期望贏回選民的信任。聲望不斷走低的聯盟黨也有類似打算，即放棄與社民黨的“大聯合政府”方案，追求與自民黨、綠黨聯合執政，也是著眼于“后默克爾時代”黨的理念和人員的更新。

這么看來，包含了聯盟黨和社民黨元素的“大聯合政府”、“肯尼亞國旗色組合”和“德國國旗色組合”都不太現實。而且，即使紅黑繼續聯手，按照得票率高低，這3種組合方式勢必都由社民黨主導，即由肖爾茨出任聯邦總理，這顯然是聯盟黨和拉舍特無法接受的方案。

其次，這么排除下來，只有“交通燈色組合”與“牙買加國旗色組合”最為現實。而這兩種組合都包括了自民黨與綠黨。這就產生了一個詭異的合縱之局，即此次德國聯邦政府如何組成，實際并不由得第一大黨社民黨或者第二大黨聯盟黨選擇，而是取決于自民黨和綠黨的決定！目前，社民黨和聯盟黨都向自民黨和綠黨發出了接觸和談判的信號。所以組建聯合政府的關鍵和癥結，在于自民黨和綠黨傾向于哪一邊。

“牙買加”還是“交通燈”

然而，自民黨與綠黨的政治理念差異巨大，兩黨尋求交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僅舉一例：自詡為最具備經濟專業能力的自民黨，最反對國家干預經濟生活和個人自由，向來鼓吹減稅；而矢志推進激進綠色社會革命的綠黨，直言不諱國家需要大量出資，以促進經濟和能源轉型，這在不少選民眼中近乎罔顧經濟和個人自由的“綠色獨裁”。自民黨在2013年大選失利未能進入聯邦議院后，總結了教訓，即此前的黨首韋斯特韋勒不應該為出任外交部長而放棄自民黨傳統的經濟議題優勢。因此，此次自民黨對于財政部長一職勢在必得，而一旦自民黨掌握了財政命脈，對于綠黨實現自己所希望的執政目標會造成很大障礙。目前，自民黨和綠黨已經開始了小范圍接觸。

在與綠黨以及社民黨、聯盟黨的博弈中，自民黨占據了某種難以言述的強勢地位：2017年大選后組建聯合政府的談判中，自民黨黨首林德納就因為聯盟黨與綠黨已經先行接觸而覺得受到了怠慢，退出了談判，從而使組建政府成為僵局。這種不顧后果的做法，讓自民黨在眼下的談判中具備了“無所顧忌”的心理優勢。

未來的德國政府究竟是“交通燈色組合”還是“牙買加國旗色組合”？在目前的局面下，任何判斷都沒有絕對的成功理由，一切都取決于有意組建聯合政府的政黨如何能求得執政理念的最大公約值，以及不能為外人道的利益交換。

（胡春春，上海外國語大學上海全球治理與區域國別研究院“歐洲研究”特色研究生班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