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被稱為“環保欽差”的中央環保督察組公布了對河北省的督察意見。這是以中央督察組名義督察地方黨委政府的首次戰役，其中“原省委主要領導對環境保護工作不是真重視，沒有真抓”、“河北省部分重點工作的推進存在不嚴不實”、“河北省內部分區域環境質量急劇惡化”等督察意見令公眾印象深刻。

這也是首次在環保督察中與省部級領導個別談話。他們究竟談了哪些內容？談話效果怎么樣？這些嚴重問題暴露的背后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博弈？中央環保督察組放出了哪些“大招”？在這一次對河北省的督察中究竟有哪些經驗值得總結借鑒？未來的環保督察將建立怎樣的體制機制？

國家環境保護督察辦公室負責人劉長根主任接受新華網《新華訪談》專訪，為您揭秘。

首次以中央名義督察省級黨委政府

新華訪談：為什么要以中央的名義來推進環保督察？

劉長根：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環境保護工作，將生態文明建設納入到國家“五位一體”總體戰略布局中，在“十三五”規劃中也把環境保護作為五大發展理念的重要內容。習近平總書記對環境保護工作提出了一系列新思想、新論斷和新要求，這對我們國家現階段推進環保工作具有重大意義。總的來看，我們國家環保工作這幾年取得了很好成績和很大進展。

但眾所周知，我們國家的大氣、水環境，還有大家比較關注的土壤污染情況還是比較突出。這既有我們國家發展階段的客觀因素，也與一些地方黨委政府對環保工作重視不夠、責任落實不到位、工作不到位有關。

所以組建中央環保督察組進行督察的目的還是要督促地方黨委和政府去落實環保責任，樹立“綠色發展”理念，落實環境保護黨政同責和一崗雙責，更好地推動地方經濟與環境的協調發展。

2015年7月1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四次會議，審議通過了《環境保護督察方案（試行）》；2015年8月底，中辦、國辦聯合印發了《環境保護督察方案（試行）》。

新華訪談：和以往我們看到的督察形式相比，您覺得這次的督察形式有什么樣的亮點？

劉長根：這次督察有幾個亮點，一是層級高，是以中央的名義，以前從來沒有以中央的名義對省級黨委政府督察過。

二是這次督察不光針對政府還對黨委，這也是第一次。以前督察都是對政府，按照中央要求強化環境保護黨政同責，所以這次督察包括了黨委，這是很大很新的亮點。

另外在督察方式方法和督察配套機制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更科學、更系統。

還有一個亮點就是在取證方面花了很大的精力和功夫，這和以前是不一樣的。

環保督察借鑒中央巡視組“回頭看”等辦法

新華訪談：我們也看到在這次環保督察中采用了類似中紀委巡視的辦法，包括您說的“回頭看”，確保督察不是“一陣風”的做法，為什么要這么做？您覺得這么做有沒有在督察中起到很好的作用？

劉長根：在督察過程中我們確實認真借鑒了中央廉政巡視的一些做法，而且其中一些做法對我們來說還是很有啟發、很有效果的。

比如說在“回頭看”方面，這就是巡視中很好的做法，我們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比如說督察完了以后，地方要制定整改方案，再組織具體整改工作，整改情況怎么樣？如果地方整改得好，老百姓都很認可，這是一種情況；另外還有一種情況可能整改的效果不好，或者老百姓不夠認可，這種情況怎么辦？所以有一個后督察的制度設計，也即“回頭看”。“回頭看”的目的還是想給地方一個持續的壓力，不僅要促進地方解決具體的環境問題，同時要促使地方真正樹立綠色發展理念，形成環保長效機制。

新華訪談：通過這次在河北的環保督察，您覺得以后要形成一個怎樣的督察長效機制呢？

劉長根：通過這次督察，我們感到形成這個督察長效機制是非常重要的。首先，中央已經明確，每兩年左右對全國各省（區、市）要督察一遍，這是時間、頻度的安排。二是督察的方式方法和主要環節也做了明確規定。三是在責任落實、移交移送、后續“回頭看”等制度設計上都有明確安排。只要我們真正地把中央明確規定的方案要求落實到位，長效機制也就真正建立起來了。

中央環保督察組與河北省委書記省長談了啥？

新華訪談：進駐工作如何展開？督察重點是什么？

劉長根：督察進駐階段一般是一個月左右，大體分成三個階段：

一是省級層面督察，大概十天。省級層面督察主要是通過與省級領導還有省級有關部門主要領導開展個別談話，調閱省級黨委政府和有關部門的資料，走訪主要承擔環保職責的有關部門，同時受理信訪舉報等等。通過這些方式，把握全省環保工作的整體情況，聚焦突出問題，為下一步督察奠定基礎。

二是下沉地市督察。下沉督察是針對督察準備和省級層面督察梳理出來的問題線索，下沉到部分地市進行調查取證核實。主要看這些問題是不是真的，責任在哪個方面。下沉督察也是十天左右。

三是梳理分析歸檔。一方面是對前兩個階段的工作進行梳理，形成一些基本的觀點和報告框架，同時根據需要，還可能對未下沉地市的突出問題進行取證，開展針對性的補充督察。另外，對在工作中涉及到的文件材料進行歸檔，該歸還的歸還，該帶走的帶走。

這三個階段應該說是各有側重，依次推進，形成整體的督察效果。

新華訪談：我們在這次河北督察中也看到督察組和河北省委書記、省長個別談話的畫面，在環保督察中和省部級領導的談話是不是首次呢？您覺得這么做取得了什么效果？

劉長根：和省級領導談話在我們督察實踐中確實是首次，而且這次談話是經過程序設計，非常規范，談話的方式、內容、時間安排都有明確的規定。

為什么要和省級領導談話呢？主要有兩方面考慮：一是從談話中了解省級領導對當地環境問題的看法，特別是對當地存在的突出環境問題的認識，了解他們對環保工作的重視程度，談話也是掌握地方環保狀況的重要手段。

二是和省級領導的談話，我個人理解也是一個宣傳環保工作的過程。通過談話，可能會對一些省級領導產生影響和觸動，對下一步更好地重視和推動環保工作應該會有正面影響。

新華訪談：能否給我們透露一下當時談話的情況？

劉長根：這次河北的督察，一共與26位省級領導做了個別談話，包括省委書記、省長，近期退出領導崗位的一些省級領導同志，也包括省高法、高檢的主要領導。

另外和省級領導談話我們都設計了問題，每個問題針對性都很強。

新華訪談：比如呢？

劉長根：比如說：你認為你省突出的環境問題主要有哪些？你認為你們哪個地方的環境問題最突出，責任沒有到位等等。有些相關部門領導的談話還有針對性的追問，比如工信部門，涉及到一些淘汰落后產能的情況可能會有追問。通過談話，我們感覺對督察掌握總體情況還是有效果的。

在河北每天接到一百多個群眾舉報電話

新華訪談：中央環保督察組在督察過程中的社會反響怎么樣？

劉長根：這次督察我們沒想到電話是始終不斷的，每天老百姓舉報熱情都很高，老百姓對當地環境問題關注程度很高。每天電話從早八點到晚八點電話不斷，所以有些群眾反映電話占線，實際上就是因為電話太多，每天大概在一百多個電話左右，基本上是這么一個情況。

另外，一些老百姓反映，督察組進駐以后，身邊的一些污染企業，特別是小企業都停下來了，我們可能還沒有去查，但是中央督察組來了就有震懾了，老百姓說擔心督察組走后這些企業又死灰復燃。

還有到了督察后期有不少老百姓給我們打電話來，說他們舉報的問題地方真查了，也真改了，確確實實他們感受到了身邊環境的改善，有獲得感，對中央督察組表示感謝。這種情況還有不少，特別是進駐后期。

另外，我們也收到了一些別的省份的舉報，包括山東、河南也有老百姓打電話來，因為不在這次受理范圍，我們也跟他們進行誠懇解釋，但他們希望督察組能夠盡快到他們省里去督察。

我們總體感到，老百姓對中央環境保護督察很歡迎，也很期待。

新華訪談：按要求每兩年對全國所有省（區、市）督察一遍，您覺得以現有人員配置、組織架構以及工作流程，兩年督察一遍有什么樣的工作難度嗎？

劉長根：中央要求兩年左右對全國各省（區、市）督察一遍，難度肯定是有。

比如我們比較關心的督察人員的問題，按照制度設計是以環境保護部各區域督查機構的人員為主體，同時考慮要有代表性，還要請有關部門和地方的同志參與進來，這是我們總的設計。

現在為了解決人員不足的問題，環境保護部建立了督察人員庫，除了環保部區域督查機構的人員以外，從地方選調了約120人納入督察人員庫，這些人都是有經驗的環保執法人員，以后會按照一定的程序隨機抽調參加中央督察，從而解決人員不足的問題。

同時有關部門也很支持，中辦督查室和國辦督查室的兩位廳級領導參與了河北省督察試點工作，提供了很大的支持，我們也在和有關部門協商，希望有關部門也能派人參與到督察工作中。

新華訪談：是不是首輪全國兩年的督察從河北就算開始了？

劉長根：也不能這么講。河北省是作為試點，在試點基礎上再全面鋪開，所以按兩年一輪的話，今年在河北試點基礎上還要完成15個左右省份的督察，初步考慮上半年、下半年各安排一批，但具體方案還要報國務院批準。現在看來時間很緊張，我們會努力抓緊工作。

環保督察結果移交中組部作為干部任免依據

新華訪談：能否給我們具體說一下中央環保督察組的人員構成情況是怎樣的？

劉長根：按照中辦、國辦聯合印發《環境保護督察方案（試行）》要求，中央環保督察組一般由15人左右組成，加上一些工作人員大概20多人。督察組組長、副組長是由國務院確定的，有關部門也會派人參加；《環境保護督察方案（試行）》明確，督察組以環境保護部區域督查機構人員為主體，他們長期從事環保督查和督政工作，具有一定的工作經驗，也比較了解實際情況；另外，對一些具體問題，還會邀請有關專家參與督察，或向他們咨詢情況。

從河北省的督察實踐來看，中央督察組由20多人組成，其中分了幾個小組。一是綜合協調組，負責在督察過程中對組內和與省里進行協調溝通；二是信息調研組，負責文件資料的整理分析；三是若干個現場督察組，專門負責對有關部門走訪問詢、現場取證、下沉督察。每個組承擔不同的任務，通過幾個組的共同工作，最后的目的還是掌握省里的主要情況，聚焦突出問題，為我們最后形成報告奠定基礎。

新華訪談：可不可以簡單介紹一下對督察組的成員有什么特殊的工作要求嗎？

劉長根：督察組要求非常嚴格。這次也是第一次搞試點，對督察人員怎么要求、督察紀律怎么設計，在這方面也做了很多工作。

督察組首先是組長負責制，副組長協助組長開展工作，這是大的安排。進駐期間督察組不得干預地方黨委政府及其有關部門的正常工作，也不得處理地方的具體問題，同時也不能向地方提出與督察無關的要求，這是基本要求。

同時，在督察過程中也要落實中央八項規定、廉政規定等有關要求。同時我們還特別強調幾個紀律，一是請示匯報紀律，督察組成員每天工作安排和發現的重大情況必須請示報告，不能私自截留；二是請銷假制度，原則上不能離開駐地；三是保密要求，督察期間一律不接受采訪，一律不對外提供與督察有關的信息；另外，對督察組成員在督察過程中守職盡責方面也有具體規定。

新華訪談：這次督察組在河北主要開展了哪些工作？

劉長根：這次中央督察組在河北進駐一個月，進駐結束后對現場督察發現的問題進行整理分析形成報告，最后形成反饋意見，報國務院批準后，5月3日已向河北省反饋。反饋后還有移交移送，比較突出或者比較具體的環境問題，有些涉及到一些人員責任的，特別是黨政領導干部責任的，按照程序還要移交給有關部門，或者移交給地方黨委政府進行處理。同時要求地方在30個工作日內制定整改方案報送國務院，并在6個月內報送整改情況，整改方案、整改落實情況通過中央和當地省級主要新聞媒體向社會公開，對整改情況還有一個“回頭看”的過程。

新華訪談：這次督察成果如何？督察結果將如何移交移送？

劉長根：這次河北省督察，我們覺得還是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前面講到了，壓力傳導不到位、局部環境質量惡化嚴重，還有一些違法違規上馬項目等等，這些情況查出來后除了按規定對外公開，形成輿論監督，促進地方整改外，同時還對其中一些涉及到黨政領導干部可能存在的失職瀆職，或者不作為、亂作為的情況，梳理了問題線索，進行移交。

移交移送包括三個層次：一是把整個督察情況移交中央組織部，作為對被督察省（區、市）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考核評價、領導干部任免的重要依據；二是發現的具體環保問題，大部分移交給省級環保部門去查處，有的由環保部直接查處；三是剛才講到的可能涉及到違規、失職、亂作為的一些問題線索，按程序移交給有關部門，大部分按權限移交給省級黨委政府，由他們責成相關部門查處。移交給地方的問題線索查處意見，要征得中央督察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