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1年啟動以來，“多哈回合”歷經暫停、恢復、再暫停、再恢復的多舛命運，至今依然前途未卜。而TPP協議的成功簽署、方興未艾的巨型FTA及雙邊、區域FTA的快速發展，又給多邊貿易體系蒙上了厚重的陰影，終止多哈回合談判的呼聲也不絕于耳。當前世界經濟復蘇乏力，貿易保護主義明顯抬頭，多哈回合談判停滯不前，多邊貿易體系面臨諸多挑戰，這不利于世界經濟復蘇，不符合各國利益。G20占全球貿易量的80%，應承擔責任，推動新一輪世界貿易大發展，使多邊貿易體系重拾信任，再創往日輝煌。

毋庸置疑，多邊貿易體系誕生近70年來，始終遵循通過組織多邊貿易談判，“達成互惠互利安排，實質性削減關稅和其他貿易壁壘，消除國際貿易中的歧視待遇”的宗旨，實現以統一的協議來規范各成員國的貿易行為、解決貿易糾紛，建設更公平的貿易環境，使國際貿易更加自由、資源得到更有效的配置。特別是在GATT時期完成的八輪多邊貿易談判，使發達國家的平均關稅從1948年的36%降到1990年代中期的3.8%，發展中國家和地區同期降至12.7%。這種大幅度地減讓關稅在國際貿易發展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對于推動國際貿易的發展起了很大作用，為實現貿易自由化創造了條件。可以說，多邊貿易體系在促進全球貿易增長、減少貿易摩擦，實現全球貿易自由化等方面功不可沒。

然而，自1995年世界貿易組織（WTO）取而代之GATT以來，國際形勢和國際環境均發生了巨大變化，使WTO面臨的挑戰遠遠超過GATT，這正是多哈回合歷時近15年依然未達終點的重要原因。WTO所面臨的挑戰主要來自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成員國數量增多。在GATT成立之初，成員國有澳大利亞、比利時、巴西、緬甸、加拿大、錫蘭、智利、中華民國、古巴、捷克斯洛伐克、法國、印度、黎巴嫩、盧森堡、新西蘭、挪威、巴基斯坦、荷蘭、敘利亞、南羅德西亞、南非共和國、英國和美國等 23個經濟體。然而，經過近70年的不斷發展壯大，到2015年底，WTO成員國已增至164個，其中發展中成員有120多個。成員眾多、利益各異，無疑給多邊談判的協調一致原則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二是談判的議題增多。GATT成立之初，關稅壁壘是阻礙國際貿易自由化的重要障礙，因此，前幾輪多邊回合均以削減關稅為主，談判相對容易。隨著關稅水平的普遍下降，到GATT后期，非關稅壁壘受到更多的關注，烏拉圭回合就將服務業和知識產權兩大全新領域納入多邊貿易體制框架之中，致使烏拉圭回合談判持續八年之久。多哈回合更是將談判主題擴充至包括農業、非農產品市場準入、服務貿易、規則談判、爭端解決、知識產權、貿易與發展以及貿易與環境等8個主要議題，這對談判的進程帶來了新的挑戰。

三是發展中成員作用增大。在多邊貿易體制成立之初，雖然發達國家的絕對數量未超過半壁江山，但由于發達、發展中和不發達成員的經濟水平差距懸殊，多邊貿易體系實際上成為“富人俱樂部”，其他成員“位微言輕”，很難與發達國家“抗衡”。進入21世紀，隨著以中國、印度、巴西等為代表的發展中成員經濟的快速發展，發展中成員的話語權增加，使貿易世界朝著多極化方向演變，發達成員和發展中成員在很多問題上由于立場不同而很難達成一致。

四是集體行動的難度增大。在WTO之前，多邊貿易體系如同一個俱樂部，貿易外交官們可以關起門來達成逐步自由化的協議。然后，WTO誕生之后，為回應日益增強的諸多關注，WTO也逐步變得更加透明，并開展一些促進包容性的工作。一方面要給WTO談判人員一些靈活空間，另一方面要讓談判的信息渠道更暢通、更透明，結果在實踐中很難達到兩者之間的平衡。

五是區域貿易協定增多。20世紀90年代以來，區域貿易協定一直呈增長趨勢，被稱為“新區域主義”。新區域主義作為一種開放的地區主義，突出強調地區經濟集團之間的經濟貿易往來，它的出現已經引起國際社會越來越多的重視，特別是在多哈回合久拖不決的情況下，越來越多的國家或地區把貿易自由化的重點轉向區域層面，這在某種程度上會減弱其對多邊層面自由化的熱情，從而進一步增加了多邊框架下談判的難度。

可見，多邊貿易體系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放棄多哈談判的呼聲也不絕于耳。作為當今唯一規范全球貿易的國際組織，“面對困難輕言放棄，不僅是短視和不負責任的行為，更是多邊貿易體制的嚴重倒退”。盡管區域貿易協定能夠在區域內部推動貿易自由化，但相對于多邊貿易體制，它仍是次優選擇。從全球角度來看，多邊體制仍不可完全被其所替代。然而，多哈談判進程面臨的談判內容多、標準高、成員多等問題，特別是“一攬子承諾”的談判方式和“協商一致”的決策方式加大了達成協議的難度，因為任何一項議題上的“一票否決權”都可能使談判進程“夭折”。

那么應該如何推動多邊貿易體系在未來的談判中取得更大的成果呢？筆者認為創新多邊貿易體系是關鍵，即對WTO的多邊談判功能進行創新，使其更具靈活性、更務實。換言之，就是根據WTO成員多、議題多、意見分歧大等特點，先將“一攬子”議題進行模塊式分解，最終整合成多邊貿易協定。

要達成這個目標，WTO應建立諸邊協定委員會或工作組，鼓勵、監督和指導成員國在多邊框架下進行諸邊談判。因為參與諸邊談判的國家往往是利益相關方，比較容易在某一“模塊”達成共識。如《信息技術協定》（ITA）就是在WTO框架下達成的諸邊協定。1997年僅有40個WTO成員參加了ITA談判，ITA擴圍談判的參與方也不到30個，但這些國家IT產品卻占到世界IT產品市場的90%以上，因而達成諸邊協議的意愿比較強烈，談判時候的難度自然比在多邊層面上容易很多。WTO成員就《信息技術協定》的擴圍達成了共識，成為了WTO成立20年來達成的第一個關稅免除協定，對于增強和恢復各方對于世貿組織多邊談判功能信心的作用不言而喻。目前，國際服務貿易協定（TISA）和政府采購協議（GPA）也是在多邊框架下開展的諸邊談判，有望在不久的將來看到新的進展。

要達成這個目標，WTO應把多哈“一攬子”談判議題劃分為容易、較容易、較難、非常難等幾個類別，先嘗試聚焦于更小，但成功幾率更高的議題上，建立工作組，爭取各個“擊破”。例如，“巴厘一攬子協定”首先在簡化海關及口岸通關程序、允許發展中國家在糧食安全問題上具有更多選擇權、協助最不發達國家發展貿易等內容上達成了協議。“巴厘一攬子協定”也因此成為世貿組織成立以來首份多邊貿易協定，成為完成多哈發展議程的重要基石。在內羅畢會議上也達成了規模較小的一攬子措施，包括禁止對農產品提供出口補貼，農業出口融資的新指引，以及貧窮的棉花生產國獲得進入發達市場的新渠道等。

總之，創新多邊貿易體系的談判功能，以更靈活、更務實的方式開展談判，WTO能夠產生成果，多邊貿易體系也能夠避免多哈回合夭折的命運，重拾往日的輝煌。為達此目標，不僅需要WTO成員共同努力，更需要在多邊貿易體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的G20成員的共同推進。特別是要確保雙邊、區域和諸邊貿易協定相互補充、透明、包容，與以WTO規則為基礎的多邊貿易體制保持一致，并為強化這一體制作出貢獻。

[本專欄由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IWEP）國際貿易室開設，解讀國際經濟與貿易大勢。全球視野，中國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