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了，11歲的女兒進入了初中。從2012年9月5日開始，我把她送至學校，開始了另一階段的英國學校生活。

她入中學之前，我們不停地為她選學校。對一個來英國時間并不長的華人家庭來講，在并不特別熟悉當地文化背景的情況下，各種選擇意味著各種糾結。回想起當年頗為周折的申請過程，至今想起來都累。

公校、私校？

英國小學從小學6年級開始，就要考慮孩子進入初中的問題。因為好的學校像牛津、劍橋，據說有70％的學生來自于英國的私立學校。私立學校學費貴，但升學率高。除了學習，據說還可以讓孩子學到許多課本以外的東西，如鋼琴、各項體育運動等。我家附近的哈羅公學，有著一個巨大的公園般的球場，只供這所學校的孩子們使用。而我的女兒后來就讀的中學，僅僅只有一個小球場。通過一個球場，你就會明白，私立學校的高收費，不是白收的。

一開始，我們也曾考慮讓女兒進入英國的私立學校。此前和在英國多年的朋友聚會，他們的建議是在英國不用那么早把孩子送進私立學校，等孩子上高中時再送也不遲。

我上網開始查相關學校和費用。英國的私立學校，一般分為三類，混校、男校、女校。看了一下排名，才發現英國的私立學校都非常好。因為我們住在哈羅公學的山下面，一直覺得它的名氣特別大，沒想到在英國的私立學校排名中，也只是三十名左右。費用方面，如果選擇住校，差不多一年需要3萬磅左右（相當于人民幣30萬元）；如果不住校，差不多1萬5千鎊至1萬7千鎊。

后來我跟一位把女兒送進了一所極好的私立學校的華人大姐打聽，她說她每天接送女兒至學校，所有的費用算下來，大約在一年22萬人民幣左右。

其實，私校也并不是說你掏錢就能進，也需要去考。盡管查了很多地方的私立學校，但我們仍然擔心女兒的成績：距她申請時，她在英國剛上了不到半年學。盡管此前她在美國讀了10個月左右的書，去美國之前她一直在中國上學，我們還是擔心她過不了考試關。

有時我們也會擔心經濟跟不上。畢竟我當時的身份還是訪問學者，兼職打點兒工，掙些生活費和學費，但這些收入并不足以讓她進入到私立學校里讀書。

兩方面原因，我們只能作罷。接下來只能在其他學校中進行考慮。

重點or非重點？

我們把目標鎖定在鎮中心的一所中學 (整個鎮上，除了鎮中心，其它學校都在其它居民區) 。按我們自己的理解：這個學校在鎮上，也是鎮中心唯一的一所中學，應該是最好的。再加上它距離我們住的位置最近，所以，在十二月份，我們就把這個學校作為第一選擇，交到了鎮上。

那天沒事兒，約朋友聚餐。席間談到孩子即將進入中學學習，當她們聽說女兒要去位于鎮上的中學時，突然驚呼：千萬別進那所學校！

我不解。朋友解釋說，那所學校的教學排名很低，一直是鎮上倒數的。如果你說它的優勢，這個學校最大的優勢是籃球。此外，據說秩序也很亂，中學生中竟然有吸毒事件發生。

“你想啊，一個學校最大的優勢不是學習而是籃球，這不夠可怕嗎？”朋友說。這位朋友一直帶著女兒住在我們所居住的小鎮上，前兩年也曾面臨選擇初中的問題。她女兒現在已經從附近的一所whitemore中學，考進了倫敦附近的一所grammar school，直譯叫語法學校，其實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重點中學”。之后，她女兒又順利考入劍橋大學。而今年，她的女兒即將本科畢業。

有了朋友的提醒，我們便快速去到鎮上，重新提交了擇校方案。我們將朋友女兒曾經就讀的那所whitemore中學，作為第一選擇。這個時候，所有的通知都還沒有下來，我們只能乞求女兒不要進入鎮上的那所高中。

過了一段時間，通知下來了，女兒還是被安排去鎮上的那所中學！我們有些急了，再次進行申請。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們，因為我們第二次申請的時間已經過了人家的截止時間，所以當時只能是按你第一次提交的要求進行分配。現在，只有whitemore中學有空位置時，才會考慮你們的再次申請。

死馬當活馬醫吧！聽天由命。這個時候，我們已經錯過了所有的學校申請，哪怕是私立學校。我們在想，如果女兒真進了那所中學，那我們就選擇離開英國，大不了再回美國去，給孩子一個更好的教育。我們做了最壞的打算。我們還鐵定了心，如果女兒最后真的沒得選，被迫要進這所學校學習的話，我們就只能離開英國，重新回到美國去。

幸運的是，后來又來了通知，說我們申請的學校有了一個新的位置，如果想上，需要及時填寫表格，確認是否要上。

要。當然要！

謝天謝地。在第二年六月份時，終于收到了通知：女兒可以上whitemore中學了！

前幾天同事幫著查了一下這所學校的背景：政府的排名用詞是：Outstanding（優異）。

這意味著這所學校是當地公立學校里數一數二的好中學。

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下來了。

事后幾年，我買了房，剛好鄰居安迪的兒子也進了鎮上的哈羅鎮高中。但人家英國本地人，卻從來沒有那么慌，一直是很淡定。前段時間有一次和他閑聊，聽說現在鎮中學的校長不錯，他說是的，那個校長把學校改變了許多，他很放心。

女校or混合學校？

當地的學校，從性別上來分，有三大類的：男校、女校、混合學校。

男校當然一般只招男生，女校只招女生，混合學校就像我們國內的絕大部分學校，既有男生也有女生。但在英國的學校里，也有部分男校或女校，招少數異性學生。要么男校招生時以男生為主，會有少量的女生；要么女校招生時以女生為主，招少數男生。與國內的學校學生性別比例相比，有很大不同。

我們最初給女兒選學校時，考慮的是女子學校。這里不論公立還是私立，也都有女校。想法也特別簡單：女校里沒有男孩子，這樣的話，孩子上學思想單純，就不會有早戀的問題，學習不會分心。

在我們看來兩全其美的想法，卻被另一個朋友堅決否掉了。

這位朋友的女兒，上的就是私立女校。在英國，私立學校以教育質量好而聞名，而選擇女校，應該對女孩子更有利。可朋友的反對理由是：中學是女孩子正在成長發育的時間段，男女之間的正常接觸，有助于消除性別間的神秘感。如果故意將男女隔離開來，可能會起到相反的作用；如果正在青春發育期的男孩女孩，看不到異性，反而會加強他們的好奇心。這樣的話，要么會讓孩子跑到外校去找異性，要么就是在進入大學時，“報復性反彈”地去談戀愛。

朋友的女兒就是這樣。上了私立學校，結果是，天天偷著跑出去，跟別的學校的男孩子約會。夸張時，會經常逃課出去約會。

朋友的建議是極好的一課。他也是中國人，來英國也是想為孩子打一個好的教育基礎，沒想到結果弄成這樣。這使我們意識到，用以前在中國的那種阻攔式教育方法，并不科學。

我們暫時打消了選擇女校的念頭，決定送女兒進正常的混合學校。

教會學校or非教會學校？

在英國的公立學校里，有一部分是教會學校。教會學校要求孩子的父母必須是教徒或經常進入教堂。盡管不是基督教或天主教徒，但我們全家近兩年也有每周去教堂的習慣。

在英美這樣的國家，一半以上的人信仰宗教。因為我在國內的工作是記者，所以我很愿意來接觸、探究宗教文化，我愛人也曾在美國的教會做過半年志愿者，這些都可以成為我們申請教會學校的重要條件。

教會學校一般是好學校，管理也很嚴格，大多數人都愿意把孩子送去那里。

去年我們剛到英國申請小學時，我們就把家附近的教會小學作為第一選擇。結果是人家滿額。當時我們填了申請表格，等到孩子畢業，也沒等到有空的位置出來。這里的教會學校，是相當受英國人歡迎的。

而這次申請初中，有一所教會的女子學校，因離家太遠，在申請條件里沒有優勢。好在6月份時，附近一所教會學校，新增加了初中的教學部分。說現在可以新招一部分周邊學生。女兒告知這個消息時，我們挺興奮。

可是女兒卻投了反對票。她說了幾個理由，現在我已經記不清具體是什么了，但我很高興并欣賞她能說服我的樣子。其實我知道，她是怕教會學校管理嚴，自己吃不消。后來也有朋友勸：一個新辦的中學，未必會有多成熟。

也罷，就暫時放掉去上教會學校這念頭吧！

最后，我們死心塌地讓女兒去上whitemore。因為幾年前，這所學校學生的考試成績一直是鎮上的第一名。申請成功后，再次請當時給我們出主意的朋友吃飯。朋友說，去了學校要小心，因為，她女兒的同班同學中，已經有小姑娘生了孩子。而那個女孩兒應該與她的女兒歲數相同，也只有14歲啊！

這事兒，好像英國人也比較淡定。我的一個英語老師，有一次跟我聊天時說，她女兒高中還沒畢業，就在家生了孩子。她也沒覺得這有多么抬不起頭，跟我們說的時候也很坦然。這事兒，要是放在咱們中國人頭上，不得愁死？！

當年的同事也提醒我說，你不要把私立學校想的那么好。私立學校里，孩子吸毒的也多得是。

這些例子，常讓我無語。只能說，無論中國、英國，全天下都不會有省心的父母。英國的教育也不全是天堂般完美。女兒在上中學的路上，我目光里的牽掛與擔憂，也不會比在國內少。

而在英國選擇中學，已經能讓我感受到這個國家的文化：收入已經決定了你的等級，也決定了你孩子未來是否能進入一個所謂精英階層的可能。全英國公立學校，加起來，也只不過占有不到30％牛津、劍橋大學的可能。

這常讓我懷念美國。這個在講究相對平等和教育公平的國家，至少讓我感受到：無論你從哪里來，無論你的膚色是什么，無論你是窮是富，你的孩子都是好孩子。這才是美國的強大之處。無論這些孩子來自哪里，他們都是美國的未來。

2012年9月8日于倫敦哈羅鎮家里。 2016年4月27日二稿于倫敦哈羅鎮麥當勞。 為澎湃新聞而作。

作者簡介：安光系，兩個孩子的父親，曾為媒體人，現居英國（作者原題為《在英國為女兒選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