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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音樂你聽嗎》:這群唱歌年輕人的謙遜、迷茫和誠實
有個研究青年文化的朋友,正經的賺錢營生是從事相關方面的咨詢服務。早年他發現,用花臂在客戶面前打開貼滿粘紙的電腦有助于推進業務,增強自己在客戶心目中“青年文化代言人”的形象。慢慢這招的效果弱了,一個是這么干的人多了,他這一款的類型泛濫。另外客戶也已見多識廣,明白個人形象和業務水平之間不一定是強關聯。
一種人設開始時是原創,隨著大家都發覺好用,紛紛模仿后成為某種標準引發更多仿效,在青年文化中尤其常見。同樣的,yyds,yygq,絕絕子,emo等表達情緒的縮寫,因其多場景適用,有圈子文化的融入感,簡潔中透著小可愛的適度表達,也都得到過一時泛濫的高光時刻。
青年容易被類型化的事物吸引,通過模仿和學習尋找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用聽的音樂、看的電影、讀的書、去的地方尋找同類,是天性。最早BBS、后來的豆瓣、今天的某些音樂交友社區都為滿足這種渴望而生。只是追求類型有時會落入陷阱。今年一部挺紅的日本電影《花束般的戀愛》里,一對青年男女因一夜傾談文藝,發現彼此無數的相似處而墜入愛河。從小咖啡館起身時他們發現,連兩人的小白鞋都是同一款。被現實打臉是后話,他們還是在結婚前分手了。分手的原因表面上是因為男的成了典型日本上班族,整日疲于奔命,女的仍舊沉浸在文藝世界里,延續學生時代的狀態。問題的核心則是,從頭到尾他們愛上的都是對方身上的文藝標簽。他們通過標簽想象真人,愛標簽如同愛同樣貼著這些標簽的自己。至于對方是誰,是怎么樣的人,擁有一顆怎樣的內心,他們一直沒有看見。

刷B站自制音樂綜藝《我的音樂你聽嗎》的時候,覺得這些參賽的青年男女就像《花束》中的男女主角,新鮮欲滴、滿懷憧憬,個性、音樂和外表高度統一。兩個扎雙馬尾的圓潤女選手,都走外表大喇喇可愛,唱歌深情婉轉的線路。燙泡面頭的選手,登場就被導師問:“你是不是比較野一點?”長相素淡神似吳倩蓮的,唱歌前脫鞋赤足一點也不讓人意外。圓圓臉的唱兒歌,緊編幾根小辮子的唱rap,復古摩登風的玩R&B。一身披掛登場的果然作國風演繹。花襯衫陰柔美的小男生,雙臂一張混合古風和氛圍,如同漏月掛疏桐。
三十六位參賽選手還未開口,光看外形,就能大致猜出他們的音樂風格。他們在二十歲左右已找到適合自己的風格,完成從作品、外表到談吐、個性表達的一體化打造,明確知道自己要什么,是一種幸運的早熟。但其中暗含簡化及類型化的無趣。從鏡頭捕捉到的參賽選手對舞臺表演的反應,可以歸納出他們重視的幾種藝術品質:沉浸式,故事感,氛圍,emo,炸,躁。沉浸感指舞臺設計的包容和音樂表演的情節性。故事感多僅指人設,某位男選手一登場,說了幾句類似切口的江湖場面話,顯得有點酷,馬上得到這句評語。emo是個萬金油流行詞,表示微微低落、沮喪、弱勢的情緒狀態,是喪文化最新的一顆小星星。炸和躁分別來自說唱界和滾圈,顧名思義,無需解釋。
這個節目的導師類型,也呈現一種復刻其他成功音綜的面貌。薛之謙對標大張偉,嘴毒愛表現。許嵩對張亞東,負責提供溫和細致的專業點評。戴佩妮集港臺唱作人、經典情歌手和美麗女性于一身。譚晶出身正統門派,不諳綜藝節目套路,使她能以局外人的懵懂襯出圈內人共享一套語碼的親密。鳳凰傳奇的大俗在新國風的加持下脫土為洋。他們和節目提供的中式農家樂風格場地與磁帶概念一樣,都擁抱土即是洋、懷舊比追新時髦,國風最in的風潮。
第一眼看到節目錄制場地的時候,我有點驚訝。B站不是沒能力造一個現代主義的錄制基地,但為什么是這個場地,假山亂堆在裸露出水泥壁的池畔,仿佛時光倒流二十年。愛好“老齡化”的選手王正濠初進村時喜滋滋地蹲在池畔釣魚,喚起我們都有過的農家樂或者農村記憶。

這一代的年輕人尤其喜歡懷舊,而且懷舊的周期很短,90、00后撈回的是80、90生人的青春記憶。他們懷觸手可及的舊,想找回曾短暫經歷后消失的事物。這種做法似波普藝術,打破事物之間的壁壘,把萬事萬物堆在一起以回應現代生活的喧囂,紓緩無處不在的生存焦慮。
《中國青年報》面向全國各地大學生的就業調查顯示(回收2700份問卷):67.65%的大學生認為自己能在畢業十年內年入百萬。非常樂觀。硬幣的另一面是這些年輕的唱作者。他們唱“別內卷了”,唱貧窮青年的無望,用唱歌度過一天里最憂郁的黃昏時分。和另一些青年相比,他們對前途的看法更為謙遜,迷茫和誠實。唱歌的時候,他們的外表和歌唱技巧變得沒有那么重要。音樂創作能力只要足夠搭載細膩的情感,就能突破流行語匯、人設和風格的桎梏,生出獨屬自己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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