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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德國大選︱大風里的暫停:綠黨候選人巴爾博克的機會
綠黨總理候選人安娜列娜·巴爾博克(Annalena Baerbock)在被推出時的說法是,她要給廣大的中間階層帶來一種選擇。“中間階層”,聽上去像默克爾的路數。更像默克爾路數的是她女性候選人的身份,雖然,這一點“相似之處”已經在漫長的選戰里被默克爾本人帶頭連消帶打在公共輿論里散發殆盡了。選戰的最后一個月,她越來越多地體現出的是她本人,包括她在一場選戰活動后因為忘記關麥被聽到的對同伴的嘟囔“真屎啊”,包括她在距離大選還有兩周時的電視辯論里明顯做出的抱緊朔爾茨“大腿”以便選后參與組閣的姿態。
升起落下
巴爾博克1980年12月15日生于漢諾威,是本次三位候選人中的唯一一個80后,另兩位候選人——拉舍特和朔爾茨——年齡足以做她的父親。在被官宣候選人之前,她是一個政壇里的小透明。這并不是因為她年輕——基民盟的施潘恩和她年紀相仿——而是因為她毫無執政經驗。因此,官宣的那一刻,很多綠黨以外的人都在網絡的那一段竊竊私語:“她是誰?”
年輕,女性,兩個孩子的母親,政壇新秀,這是她第一眼的形象。在選戰里,所有的身份都可以用來被打造成一種“人設”。因此,“毫無執政經驗”也成為了“沒有被僵化的政府和官僚主義毒害,也沒有后顧之憂,將帶領德國進行一場氣息年輕,大刀闊斧的深刻改革”。與此同時,綠黨上下展現出驚人的團結。就連曾和她同臺競爭本黨候選人的羅貝特·哈貝克,也在所有場合都對她表現出了絕對的支持和忠誠。對比隔壁聯盟黨腥風血雨的兄弟相殘,這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一幕。
一經官宣,巴爾博克在當時幾乎所有的媒體上獲得了“屠版”般的待遇。封面文章,電視專訪,紛至杳來。人們很快就熟悉了她,并開始對她寄予真誠的希望。“我相信,咱們的國家可以做成很多事。但是,想要做成這些事,我們得尋找新的答案,而我就是為新的答案而來的。”連見多識廣的Pro-7電視臺主持人也忍不住鼓掌叫好。就連默克爾在宣布不尋求連任后即刻親手提拔的安格蕾特·克蘭普-卡倫鮑爾當年也未曾受到這等優待。2021年4月間的德國輿論界一邊倒地對她不吝溢美之辭,仿佛她就是下一個“天選之女”。
好景不長。第一片陰影在2021年5月出現:巴爾博克向國會坦白,此前有一筆幾萬歐元的進款沒有及時上報。基民盟隨即展開批評:“假正經”和“雙重道德”,“慣會批評資本主義的綠黨居然給他們的黨魁發回扣,這不詭異嗎!我們認為有必要在整個國會前解釋一下,還有什么沒有說出來。”好在,巴爾博克的解釋還算合理,并且這筆“特殊款項”只是遲報而不是不報,所以,此時她在三位候選人中依然有優勢。

巴爾博克自傳《現在》
緊隨其后的就是被爆出她的生平履歷上有夸張的成分,和這件事情前后腳出現的還有她的著作剽竊問題。巴爾博克隨著官宣候選人的風頭推出了一本自傳性質的《現在》。240頁的書里被找出100多處沒有標注引用來源的表達。實事求是地說,這絕不能說是巴爾博克一人的責任。原本的想法是,這本書是她口述,由作家米夏埃爾·艾博梅耶完成。但后來她決定把這本書變得更“綠”來助她競選,因此親自下場寫作。出版社在時間上施壓,于是她的團隊在短時間內給她發去不少寫好的段落,而她就把這些段落一一拼湊進書里。無論她自己,還是她的團隊,誰也沒有想過“標注引用”這個問題。忙于選戰的她又哪里有時間細想團隊給的段落是自己寫的還是借鑒其他人的呢?
形勢自此開始急轉直下。巴爾博克從云端直接摔下來。七月德國發了洪水,綠黨借此機會造勢“氣候變化”也無濟于事。九月中,距離大選只有不到兩星期。巴爾博克的支持率僅為15%左右,還不到她剛剛官宣時的40%的一半。如果不是綠黨黨內因為高度團結而拼盡全力,還不知道支持率會跌成什么樣。時過境遷
綠黨發端于上世紀70年代。環保、女性解放和反戰運動是當時社會思想解放的三大潮流。綠黨的前身是諸如“下薩克森環保綠色名單”、“石勒蘇益格-赫爾施泰因綠色名單”、“獨立德國人行動同盟”、“綠色未來行動”等一系列社會運動出身但未能進駐地方議會的小黨派或小組織。
在那之后:1983年,綠黨終于跨過5%的門檻進入國會。90年代經歷了重組。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在聯邦州層面開始參與執政,直到聯邦政府里出現了第一個綠黨部長:在施羅德政府里擔任外交部長的約施卡·菲舍爾。
不過,做執政黨和做反對黨需要的是完全不同的氣質。這也就是為什么,人們常常會發現,和其他傳統大黨相比,綠黨的“觀點”在不同的時間點甚至不同的場合都可以相差巨大。
比如,綠黨在議院的所有黨里,是最注重人權,最熱衷于批判專制的。但是,長期擔任黨魁、曾在2017年大選競爭過總理候選人之位、現在也依然活躍的塞姆·厄茲德米爾就在一期電視節目里公開表示:“就算巴爾博克女士要實行專制又怎么樣呢?我支持她。她是有原則的人。專制,也要分好專制還是壞專制。”
這未必是他們虛偽,而更像是一種他們在由議會外反對派成長為建制內黨派的過程中反復尋找自身定位和風格中的摸索和嘗試。因此,“外人”會覺得他們處在一套自己的、時而自相矛盾的邏輯閉環里,因為“外人”很難對他們對歷史發展和自身需求感同身受。但對綠黨黨內的人來說,這一套邏輯閉環是自洽的。長期以來,他們有一種“不受重視”或“被排擠”的反對黨情結,這也是黨內認同度高的重要原因。

2021年7月19日,德國持續遭受洪水災害影響。
綠黨的崛起因素繁多:綠色經濟的興起,極端天氣的頻發,黨內結構的民主化,人員的流動性隨著全球化的加強,后工業時代社會的原子化趨勢……不一而足。但是,具體到上一屆大選前后的勢頭,則與時勢有很大關系:
綠黨的漲勢首先來自于人們對建制內大黨的普遍失望。這個情緒在2017年大選時尤為明顯。老讀者可能記得,“建制內大黨的滑鐵盧”是我最常用來總結2017年大選的形容。人們對尤其是以紅黑為代表的建制內大黨普遍厭煩而疲憊,后果便是發泄性投票和報復性投票的猛增。放眼望去,不僅德國如此,2016年美國大選也呈現出相同的趨勢。
2017年的德國大選最大的贏家有兩個,一是綠黨,二是“不可言說”的德國選擇黨。
但是,到了2021年,情況則略微不同了。一方面,人們依然對僵化的政壇感到失望,但另一方面,隨著國際局勢震蕩的加強,人們對穩定的心理需求也增強了。2019-2020年的“歐洲綠色協議”將轉型的問題擺到了眼前,引起了工業界普遍的不安。尤其是“聯邦德國自建國以來遭遇到的最大危機”的疫情,深深戳中了人們內心對于“不安定”的恐懼。曾經被他們嫌棄并被劃成“保守”和“僵化”的大黨們的“依據經驗行事”,甚至某些“凡事求穩妥”的做法,在這些時候重新成為了被人們所喜愛的“維護穩定的風格”。
糾結要不要做一件事情,和當這件事情切切實實擺到眼前需要認真考慮如何去做,人們在這兩種狀況下的心態是很不一樣的。前者需要勇氣,后者需要審慎。
反對氣質
以這樣的思路來看巴爾博克的橫空出世,也是如此。
自上一屆大選以來,綠黨走勢兇猛,上升勢頭很快。雖然2017年的牙買加聯盟組閣談判因自民黨退出而流產,導致綠黨也喪失了參與執政的可能,但這樣的退出可謂是因禍得福。第四屆默克爾政府的頭兩年,“雞肋”組閣的基民盟和社民黨忙于爭吵,而綠黨則借此機會越來越向主流執政黨靠攏:沒有繼續其“憤青”風格,而是很聰明地調整了策略,試圖模仿大黨們“斥責激進主義”的風格。首先換掉了“激進環保主義”的黨魁阿爾·瓦齊,同時在若干個州選舉里將競選綱領從環保鋪開到社會民生的方方面面。他們還在黑森州競選前夕,將競選綱領改向左轉,同時指責左黨“自以為了不起,吹毛求疵”——類似這樣的指責,正是一向綠黨自己留給人們的印象。
這樣的綠黨一路高歌,越來越有了執政黨的氣質。黑森州只是一系列中的一個而已。綠黨自上一屆聯邦大選以來,一路拿下10個聯邦州的參與執政。
但是,社民黨“失去辨識度”殷鑒在前,綠黨并不想重蹈覆轍。
2021年四月官宣候選人,綠黨的支持率飆到30%,遠遠甩開23%的聯盟黨七個百分點,更別提還在15%徘徊的社民黨。正是一個很好的時機。不僅是因為兩個競爭對手太弱,更是因為它提供了一種可能的思路。綠黨真正挑戰的并非具體哪個黨,而是德國議會民主制的生態——兩大(聯盟黨和社民黨)多小。
四五月間巴爾博克的風頭無兩不是在致敬她本人,而是給她的出現所帶來的一種先鋒般的信號,這信號也不僅限于內容,更在于形式。一切,都在遙相呼應著1970年代末環保運動興起時的議會外反對派。
從議會外反對派中成長起來的綠黨自帶無政府主義氣質。這些內容和形式成為了綠黨和巴爾博克最大的辨識度。因此,無論如何也不能丟掉它們。
無政府主義在1980年的黨章里就表現得很清楚,綠黨是“反對各黨的黨”。也正因為此,他們還未曾完全習慣于做一個國家層面的執政黨,因為這與他們的出身相悖。每每遇到“關鍵時刻”,其自帶的無政府主義風格就會出來和它另外的氣質——無論是其固有的還是其在權力斗爭中養成的氣質——產生碰撞。
云山霧罩
在本次選戰中,綠黨的競選綱領寫得最有激情,洋洋灑灑137頁。與此相對的則是巴爾博克的毫無執政經驗。
巴爾博克的沒有經驗讓她對選民的情緒支持的依賴性大大高過其他兩位候選人。因為她參選的“性質”和其他兩人有本質不同。在拉舍特與朔爾茨之間進行的是一場比拼執政經驗、對痛點問題判斷、準確度和把控度、所屬黨派的實力與支持、動員能力等一系列政治選舉中“傳統比賽項目”的正面戰爭。無論是拉舍特還是朔爾茨,雖然二人主張不同、風格各異,但他們代表的是“經驗”和“立場”。
而巴爾博克缺乏這些。
從剛剛官宣時巴爾博克的角度看,那本后來給她惹上麻煩的書并未必是“錯誤決定”,因為她需要那本書來幫她“炒氣氛”。但無論是她還是鼓勵她這么做的綠黨,都錯誤地估計了選戰里最重要的因素,而把精力用錯了地方。巴爾博克也承認了失誤,在《南德意志報》的一則采訪里,她說:“選戰開始時確實有一些不明智的舉動。我不該在已經有那么多事情同時要做的時候,還去寫一本書。”當然,她很聰明地話鋒一轉:“可是大選跟書沒有關系,跟這個國家的未來有關系。環保問題上我們真是不能再搞半吊子了。這一次,我們必須要保證不同世代的人都能得到公正,尤其是要有一個更積極主動的外交和歐洲政策。”這是她在求助于一向好用的話術。
可是,這樣云山霧罩的論調人們已經厭倦了。在8月29日第一期電視辯論,面對巴爾博克滔滔不絕講述著的環保的重要性,主持人打斷了她,指出:這是一個綱領,不是一個策略。
看看巴爾博克的經歷,會覺得似曾相識:2017年大選,社民黨從布魯塞爾空降了馬丁·舒爾茨參選。同樣的橫空出世,同樣的在他身上寄予了“拯救者”的厚望。官宣那一刻的萬眾歡呼讓舒爾茨的參謀團隊誤判了形勢。或許是這樣的感覺太“上頭”,或許是他們認為這正是選民所需要的。在很長時間以內,舒爾茨的競選團隊都在努力保持信息里的“情緒濃度”,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把那一刻的“上頭”感維持到選戰結束。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分辨到底是誰需要這樣的“上頭”感——是選民還是他們自己?但無論如何,如此輕視選民已經證明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不知在大選前不到兩周的時候,面對著從第一到第三的民調,巴爾博克是否曾經想起過四年前的馬丁·舒爾茨。
重音在哪
沒有人能說清楚巴爾博克為何能比哈貝克“更勝任”候選人。明明哈貝克有政府經驗,也更穩定。細細回顧她被官宣前后綠黨的其他人所接受的采訪,無論高層還是基層,最常出現的詞就是“女性”。

2021年9月22日,德國維爾茨堡,綠黨總理候選人巴爾博克出席競選活動。
這是一場綠黨高層有意識的形象打造和更多普通綠黨人在“女性”身份上投射期待的共同化學反應的結果:當其他黨派——甚至包括推出過默克爾的聯盟黨——都推出男性候選人的時候,巴爾博克作為唯一的女性候選人出現。
在默克爾稱為聯邦德國歷史上第一位女總理之后,“女性政治家”成為了身份政治的一種。她們一方面代表著性別平等的希望,另一方面也彌補了傳統男性在政治里的不足。這些人里面,有些人較為成功,比如默克爾和她的好朋友、前德國國防部長、現任歐盟“掌門人”的烏蘇拉·馮·德·萊恩。有些人則更是雷聲大雨點小,比如安格蕾特·克蘭普-卡倫鮑爾。現在看來,巴爾博克也更像后者。
推出“女性政治家”的身份政治里極其重要的一面,就是希望以女性候選人來獲取女性選民的共情,從而贏得女性選民的選票。“女人更懂女人”,聽上去好像無需爭辯,但實際上卻未必是普遍存在的事實。
巴爾博克就面臨這樣的情況。另一位前綠黨人的情況可以和她對照來看。2021年五六月間,一段來自薩爾州的視頻在網絡上流傳:綠黨薩爾州分部擬推送給聯邦議院的依琳娜·蓋伊杜克娃在一次記者問答上一問搖頭三不知。面對記者接連就環境保護、二氧化碳排放等綠黨的“本命問題”的發問,金發、著背心式連衣裙的蓋伊杜克娃張口結舌,不僅一個問題都回答不出來,而且就連“如何有效結合社會公正和環境保護”這幾個字似乎都沒有聽懂。開始她尚且在沉默半分鐘后一再地強行用“哈哈,想騎自行車就騎唄,這有什么關系”來緩和窘迫氣氛,后來就索性放棄了,只是站在臺上微笑。任何一個看過那段現場錄像的人都能感受到溢出屏幕的尷尬。
薩爾州的情況并不是本地特色,更是綠黨的一個縮影。2021年6月,薩爾州黨代會上,綠黨前地區領導人胡貝特·烏爾里希提名了一名男性候選人進入聯邦議院。此舉受到巴爾博克的猛烈批判,稱“這不符合我們的希望”。綠黨聯邦執行長克爾勒更致函薩爾州分部理事會,希望重新選議聯邦議員名單。隨即,烏爾里希和剛剛被選上的綠黨薩爾州分部黨魁拉爾夫·羅杰特一起宣布退出。當然,蓋伊杜克娃在那次著名的記者會后很快也宣布退出了,但在那之前,她曾是綠黨薩爾州分部的理事會代表。
2021年四月間,加諸巴爾博克身上的,有多少是她自身展現出來的能力,有多少是人們一廂情愿“因為是女人,所以一定就會更有同情心/更細致/更清新……”的想象或思維定勢,是時候回想一下這個問題了。
不曾真正了解政治的巴爾博克——或許黨內的推選并不需要聆聽多少她本人的意愿,或許是自己也醉心于掌聲和歡呼,或許從來沒人對她解釋過——其實并不真正清楚被抬上候選人之位后意味著什么。當后來的記者就書的段落抄襲/民調的下跌/和哈貝克的關系/特殊款項的使用等問題反反復復盤問甚至追問巴爾博克時,很多次她的臉上露出了極其難看甚至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戳傷口”是西方很多時政類記者的本職工作,而那個極力撐住、控制表情不垮不哭出來的巴爾博克才是她本人。
當選戰到了最后兩個星期,巴爾博克已經徹底失去主導執政的可能,她才表現出一些腳踏實地的傾向,從而也表現得自如很多。也許是綠黨團隊調整了期待和策略,她終于不需要努力去扮成某個“更大的自己”了。
政治界的造神運動是隨機而殘酷的。捧上高位,再拉下來摔得粉碎,在很多時候,滿足的都是人們在那一刻的心理需求,并不是被捧之人的主動選擇,尤其是對于女性而言。
綠黨支持女性人選的意愿是好的,但包括巴爾博克在內的結果并不如意。女性政治家,重音是在“女性”還是在“政治家”呢?即使就性別政策這一點而言,他們也應該耐心思考一下女人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女性選民并沒有他們以為的好收割。因為認定“女人懂女人”、“女人支持女人”就推出女性人選,有點像某些“直男癌”喊兩句“男女平等”的口號,動用一些概念,就想成為“女性之友”或者“平權運動先鋒”。這過于傲慢,過于想當然。
結語
德國民眾對于氣候變化的接受程度已經越來越廣,比如在德國不少大城市早已不是一年一次或幾次,而是幾乎兩周一次的“星期五見”。由“本國同胞”烏蘇拉·馮·德·萊恩親口宣布的“歐洲綠色協議”給2030實現碳中和劃下deadline,德國工業領域雖然不情不愿,但也開始了努力找尋新思路的的嘗試。七月的洪水更是選前的一記助攻——還有什么,比一場自然災害更適合說明“氣候變化”的呢?事實上,綠黨也這么做了。
可是,大水帶來的環保話題也沒有給綠黨帶來優勢。這里的問題是方方面面的:
由自身風格所帶來的辨識度問題使綠黨不能停止的并不只是對環保的關注和強調,而是攻擊本身。這就是為什么,人們在電視辯論上會看到,巴爾博克無法放棄對拉舍特甚至是她有心參與組閣的朔爾茨的攻擊。這也是為什么,巴爾博克提出的綱領被很多人詬病為“禁令式環保”——通過禁止和懲罰來說服人們放棄已有的生活方式。但是,砸碎是容易的,建設是困難的。主張是容易的,執行是困難的。
云山霧罩的情緒貫穿了本次綠黨選戰的始終。就連競選口號都是如此:“準備好了,因為你們就是”。選戰中的情緒固然重要,但內容貧乏而只剩情緒連同缺乏經驗的硬傷一起,最終成為了拖住了巴爾博克的致命短板。而這一短板,當短兵相見碰上富有經驗的拉舍特和朔爾茨,就展現得更加淋漓盡致。他們真的已經為一國執政準備好了嗎?還是更適合繼續做反對黨?
2021年綠黨官宣候選人時的風光和他們在2019年歐洲議會選舉時的大獲全勝不無關系。這也令很多綠黨人緬懷,從而事后諸葛亮,關于“哈貝克是否更適合做候選人”的流言四起。所有人都在巴爾博克于電視辯論后堅定表示不歡迎左黨參與組閣的姿態里看到了她想要執政的急切愿望,與綠黨在黑森州的選舉里如出一轍。可是,另一方面,巴爾博克正如上一屆大選的舒爾茨一樣,被官宣以前,重心只在黨務,不在執政。
在“綠色環保”的口號之下,另有一個心照不宣的現實。
2021年九月中,距離大選只有一周了。“巴爾博克風”吹起還不到五個月,曾經在她官宣時給她做了封面文章的《明鏡周刊》公布了幾組數據:86%的受訪者支持新能源。55%的人拒絕為了環境保護支付更多費用。54%的人認為,對抗氣候變化不應以犧牲德國的就業率為代價。43%的人認為,綠黨的政策太依賴于各種禁令了。有些聲音認為,這是因為德國還“不夠綠”,不愿意為“綠色”作出足夠犧牲。可正如“突破”以及“女性候選人”話題一樣,無論“綠”或“不綠”,在民主政治選戰里,都不是一個價值判斷,而是一個現實。
盡管巴爾博克經歷了一次殘酷而難堪的選戰,但對綠黨來說,這未必是壞事。甚至,大膽猜測,這或許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官宣一個沒有經驗而且年紀最輕的候選人,和兩位“隔了代”的“長輩”型大黨候選人同臺,已是既贏得臉面,又積累前線經驗。如果選民能跟著情緒走,贏了固然是意外之喜。但輸了也絕不丟人。為何不賭一把呢?更何況,輸了,也更可以強化“被排擠”和“不受重視”的“反對派”氣質,從而更能借此加強黨內認同,激發綠黨黨員們一致對外的決心。未來的路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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