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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汎森如何回到“清學史”原點,刷新梁啟超的“潮”

陸胤
2016-03-27 16:38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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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王汎森先生的《權力的毛細管作用:清代的思想、學術與心態》一書初版于臺灣,“第一版在幾個月內便銷售一空”,隨即發行修訂本。此次北京大學出版社所出簡體本,不僅厘正了原版的若干文句錯誤,還增改了一些注釋,當然也有個別未盡能修訂的遺憾(詳下文)。無論如何,從臺版到陸版,王書在兩岸史學乃至人文學界已經掀起了一股“風勢”,讓人們在新文化史、醫療史、計量史學、歷史人類學等時髦領域開疆拓土的今日,猶能對略顯老舊的“思想史”報以青眼。

《權力的毛細管作用:清代的思想、學術與心態》(修訂版),北京大學出版社

要對這股“風勢”作出有效評價并不容易,王書的分量也許正在于此。他總是以獨有的博通和親切,挑戰學者通過學科訓練所立的“涯岸”。即以這本《權力的毛細管作用》而言,涉及時段從明清之際到清末民初,上下三百年,方法上則以生活史、心態史、文化史貫通思想史。作者自承全書要分為兩個主題:考論清初“形上玄遠之學”的沒落、“禮治社會”理想的形成、講經會、省過會、日譜、人譜和《明夷待訪錄》的前六章,大概屬于多年前就已預告而遲遲未出的《明清思想的轉型》一書的思路;后半部重訪曾靜案,揭發清代文獻的“自我壓抑”、《國史儒林傳》與儒者全神堂的安排、道咸以降禁書復出的意義,才是援引福柯“權力毛細管作用”這一巨眼來觀照的正體。

如果套用作者體察清代文獻的路數,梳理他本人的“寫作史”,這兩個主題又是交錯的。容易被忽視的是,此書各篇的時間跨度相當大。最早成文的《從曾靜案看18世紀前期的社會心態》發表于二十二年前;“明清轉型”一組雖主要撰于九十年代后半葉,但其中“禮治社會”一篇,卻是2012年新刊。更不必說作為全書核心而從未發表的《權力的毛細管作用——清代文獻中“自我壓抑”的現象》一文,據羅志田教授介紹,“很多年以前”就有“長約百頁的打印稿”了。

這種看似前后分斷,實則交錯進行的撰著過程,讓人體會到此書作為“著作”而非僅是“論文集”的雄心。無論是回到明清之際思想“分叉點”,以浙中心學社群的生活為對象,闡發即便最樂觀人性論也會激發道德緊張,需要“外在規約”,從而揭示思想史“外轉”的動因;還是以雍、乾、嘉三朝帝王心跡為起點,看權力操縱下“自我壓抑”如何成為每個人身在其中而日用不知的自覺。兩者都被歸結為一種無孔不入、無微不至的“風”的作用,前者自下而上,由內轉外,后者自上而下,由外入內,相交相遇,遂成就有清一代學術和思想的大勢。

清代思想史如何發端

常人心目中總覺清代“有學術而無思想”,或以清人專治考據,視為晚明種種“現代性”萌芽的挫折。殊不知此種刻板印象,正是近代以來啟蒙話語和科學理性不斷規訓的產物;至于“思想”為何物,是否一定抽象或外在于學術、政治、日常生活,更是需要檢討。西方1930年代以降才逐漸凸顯性格的思想史研究,或許還不是一門特別古老的學科。中文語境下的“思想史”,則出現得更早,且自有其脈絡。1902年梁啟超撰《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就將學術、思想融為一爐(胡適所謂“使我知道‘四書五經’之外中國還有‘學術思想’”),更回應了同時《新史學》對“學史”的呼喚。受其鼓舞,稍后章太炎重訂《訄書》,增入《清儒》一篇,梁啟超據此續寫《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的《近世之學術》篇,實為近代學科視野下“清學史”寫作的發端。

民國以后,梁啟超持續發力,先后撰有《清代學術概論》(1920)和《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1923-1924),后者更激起錢穆、蔣維喬、侯外廬等人的著作。自1904年撰寫《近世之學術》開始,梁氏即以考證學為清學正統,贊其有“科學的精神”與“分業的組織”。此后遂形成一種高調:以晚明為“經世之學”或“啟蒙思想”的代表,進入清代遭遇挫折;而作為其“反動”,考據學的“科學方法”乘間而起。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中將之歸結為“時代思潮”(Zeitgeist)的漲落:“凡文化發展之國,其國民于一時期中,因環境之變遷與夫心理之感召,不期而思想之進路,同趨于一方向,于是相與呼應洶涌如潮然。始焉其勢甚微,幾莫之覺,寖假而漲——漲——漲,而達于滿度;過時焉則落,以漸至于衰熄。”

梁啟超標舉“時代思潮”,王汎森則揭橥“風”。百年之間,風、潮相呼吸,讓人不能不唏噓于世運與學運的流轉。梁書謂“時代思潮”為“一種觀念之勢力,初時本甚微弱,愈運動則愈擴大,久之則成為一種權威。此觀念者,在其時代中,儼然現宗教之色彩”;王書則指清代通過文字獄及文化工程構建“傳訊系統”,讀書人由此“形成一套管理自己、調動自己的機制,并隱然形成一種‘風’。在這一個‘風’中,占優位的幾乎取得‘信仰’的地位,其他則自然要矮一截,不容有辯駁的余地”(428頁)。梁氏又稱“時代思潮”為“時代心理”(見《晨報五周年紀念增刊》),突出環境與心理的交感作用,王書則強調“事實”之外揣摩、想象、夸張等所形成的“虛風”。梁氏進而說“凡時代思潮無不由‘繼續的群眾運動’而成”,亦與王氏所引劉咸炘“群體民風”、“生民風俗”之論同調。梁啟超指出Zeitgeist“今之譯語,謂之‘流行’,古之成語,則曰‘風氣’”,好像早就預見了這個“風”要出現。

不過,如果細按“時代思潮”和“風”的所指,則兩者的差別(或者說近百年來清代思想史研究的進境)又顯而易見。“時代思潮”一詞源自十八世紀后期的德意志啟蒙運動,含有明確的方向感和斷裂感;在“五四”前后,更受到“新思潮”熱的啟發,與群眾運動的思維相結合。故梁氏前后三部“清學史”著作,都是要突出考證學的正統,將之塑造為一種具有科學近代性且與宋明理學有意識割裂的“運動”。與之相對,王汎森則是借用從龔自珍到劉咸炘的本土史論,強調“風”是一張萬狀無狀、萬形無形的“宇宙之網”,其中有“大風”與“小風”,“時風”與“土風”,相感相應,相競相軋,綿延于時空。氣態的“風”較液態的“潮”更自由。時有方向,所向披靡;時無定所,左右搖擺。故思想轉型之宏大可以起于日常生活之微末,“空氣”可以塑造“事實”,“鄉評”可以挑戰“國論”。與前輩史家多從大人物、大節目正面進入不同,王氏的明清思想史研究帶有生活史的輕盈,從一開始就“往往回避一般所熟悉的大論述,而較常從一些被各種思想史、學術史所忽略的問題、文獻、人物著手”(《晚明清初思想十論?序》)。來自丸山真男的“執拗低音”論,為這種側面進擊的戰術充實了彈藥。處于無定無涯的“風洞”當中,“高調”和“低音”,敘述和被敘述,壓抑和被壓抑,關系中的雙方(或多方)分分鐘都有可能調轉,梁啟超所謂“成著異滅”的時代思潮單線,早已被無數起伏不定的風向球所取代。

貫穿全書的“書籍史”思路

說到“高調”和“低音”,至少又須分別歷史現場和后設敘述的兩個層面,兩者并非總是重合。就清學史的敘述而言,考證學興起當然是高調,而如晚明文化的延續、清代官學的權威、地方教化的展開、章學誠等挑戰考據學的邊緣學者等,似乎都可歸入被壓抑的“低音”甚至“雜音”。然而,若回到錢穆先生所謂“歷史意見”,則以皇權、官僚系統、科舉、地方、宗族交錯而成的文化禁制網絡,或許反而更為高調。

在中研院史語所網頁上,王汎森院士的自我介紹中寫著:“在我剛進入歷史這個行業時,最感興趣的課題是‘近代集權主義的興起’”,當時懾于先行研究的龐大,這個“野心”很快就破滅了。在我看來,《權力的毛細管作用》一書對皇權與思想、學術、心態關系的論述,或許能在某種程度上補償王院士多年來的夙愿。書中有一條不那么顯豁的線索:“清代的康、雍、乾諸帝都比較有意識地認為皇權包括兩種角色:統治者與教化者。”(441頁)作者注意到這種“君師合一”的統治方式,在清初發展到極致,同時又有所屈折。如雍正、乾隆兩朝對曾靜案不同“料理”,顯示皇權參與思想論爭方式和焦點的轉移:從公開辯論到查禁默殺,從承認華夷之別到泯滅華夷意識,從隱藏異族落后側面到凸顯滿洲風俗優越(321-323頁);迨至乾、嘉更迭之時,則又從文網的松弛,看出這種統治方式的衰落。通過對章學誠《文史通義?言公》篇的再闡釋,作者揭示了“君師合一”在民間的回響,并觀察到其在清中葉以降直至民國前夜的延續,或可構成另一種“近代性”追求:“在面臨前所未有的新挑戰的局面下,人們可以走兩條路,一條是把松動的螺絲鎖緊,一條是開放,尋求新的可能性。”(462頁)在以啟蒙價值或科學理性返照的“時代思潮”水面下,前一條不那么“進步”的路線,即便在歷史現場中相當主流,仍是很難被觀察到的。

王汎森

就關注思想禁制而言,王汎森似乎又回到了百年前清學史發端的起點。文字獄逼出考證學,遂使“家有智慧,大湊于說經,亦以紓死”(《訄書重訂本?清儒》),本是章太炎、梁啟超一代發明的清學發生論,與清末學術史寫作的國族主義背景有關,更受制于國粹派學人所建構“君學”與“國學”不兩立的圖式。1970年代,余英時等學者從“內在理路”角度給予清代思想史以新解釋。本書開篇數章從心學社群內部發掘道德緊張和思想外轉的動因,仍看得出“內在理路”說的痕跡;與此同時,卻指出“在研究新典范的形成時,內部解釋與外部解釋并不互相排斥”,提倡用綜合內外的方式研究考證學的“先行結構”(pre-structure,79頁)。學術思想與政治權力不再僅是對立的雙方,而更有可能是大勢小風、高調低音之間的相互鼓蕩。因此,同樣關注文字獄,王汎森的手眼自與晚清時代“以學術緣飾政論”的方式不同。他并沒有否認文字獄對清代學術思想走向的重大影響,卻把這種影響力的復雜性、示范性、仿佛性呈現了出來。書中不僅指出文字獄對下層士人的觸動未必是折向考古,而是不讀古書,專力追求功名;更將關于文化禁制的認識,從現實的迫害深化到整個社會空氣的變化(412頁)。作者甚至能夠體認到,政治壓力造成的“自我壓抑”,并非只有負面消極的意義:“沒有適度的自我壓抑,共識難以形成,或一個群體難以維持其團結與秩序,或是某種價值、主張無法凸顯而成就領導性的地位。”(425頁)關于權力與思想關系的理解,百年以下的王汎森似乎更為通透,不再預設政治立場的高調,更愿意傾聽多種聲音的訴求,體察其背后運作的機理。當然,這也是經歷了百年激蕩之后,身居局外(而非如章、梁那般自身就卷入了思想史和政治斗爭)的當代學人所得到的一點點“后見之明”。

王書能夠在回到“清學史”原點的同時,從一個更高的層次刷新思想史的寫法,端賴于他對新學術取徑的敏感。作者自述其方法為生活史與思想史相結合。在我看來,另有一條更具體的方法論線索貫穿全書,亦即“書籍史”的思路。

今人或視“書籍史”為新文化史的時新門類,其實在中國學術傳統中早有淵源,尤以劉向、劉歆父子以降的版本目錄校讎之學為代表。惟憑現代學術眼光視此舊學,則更注重闡釋版本流通、知識分類、校讎增刪背后的文化動因,并及書籍制度的層次,鈔印技術的演進、書籍在日常生活中的應用等具體問題。如本書論及明清之際士人轉向“外在規約”與“禮治社會”,不僅出于心學義理內在要求,更與外部的文本流通相印證。作者為我們還原了從修身日記到日譜,從功過格、省過簿到人譜的文體脈絡,展現禮儀小冊子、自傳、公案、年譜、肘后牌、書壁書門、書衣等各種書寫的流行;日譜、年譜充當著可以抽印散發的“教學媒體”,是否立日記,甚至成為加入一個學派的見證(256頁)。久而久之,各種“書面文化”的流播蓋過了晚明講學“口頭文化”的風頭,理學的平民精神隨之萎縮。對文字檢點的重視,轉為外在禮儀規約,遂使古今之間的“距離感”油然而生:“在明代,人們把經書當作生活世界的一部分,讀者的世界與經書的世界是一個連續體,可以毫無異樣地用。清代經學考證的前提是認識到:我們生活的世界與古代極為不同,兩者之間有極大鴻溝,所以我們并不真正了解古人;如果想好好地了解古人,就必須透過嚴格的文字考證訓詁之學才能加以重建。”(72頁)

書籍史又是一個動態的整體,涵蓋從作者、編者、刻工、贊助人、出版商(或家刻作坊、官版書局)直到讀者、鈔者、改者、刪者、銷毀者、藏書者、借書者、再創作者的完整鏈條,包括寫作史、出版史、傳播史、閱讀史等多學科內容在內。在我看來,王書討論“清代文獻中的‘自我壓抑’現象”,最出彩之處,就在于通過搜集大量書籍流通與刪改的細節,呈現政治權威頒布的思想禁制指標如何在創作、出版、流通、消費的整全鏈條中逐級發酵。他所關注的,正是“書籍”本身的“生命歷程”(349頁):從寫作者既傳達又遮掩的苦心,到刻書或出版者抽換、剜改、補版、書名、撕去封面的小動作,再到讀者自涂自刪的恐懼,刪竄者的揣度與自我審查,藏書家目錄對內對外的區分……書籍史鏈條上的枝枝節節,竹頭木屑,散落在官書檔案、詩文集、書目、筆記等各種體裁文獻的角落,作者將其一一歸類,還原為一股無所不在的社會空氣。一些細微之處的發掘更見功力。如作者發現朱彝尊《經義考》每每稱引錢謙益的觀點,但《摛藻堂四庫全書薈要》收入此書,便將這些內容一律派到錢陸燦名下;更有甚者,則如《文淵閣四庫全書》,竟將該書引用錢謙益部分隨意改換為各種名字(399-400頁)。

談到禁書研究,讀者或許會想起一些新文化史論著,如羅伯特?達恩頓(Robert Darnton)的《法國大革命前的暢銷禁書》《舊制度時期的地下文學》等。然而,本書的擅場并非討論禁書本身的創作或流行,亦不僅僅憑借官方的禁制政策立論,而是重在解讀文獻的空白、刪竄,以此探索作者、出版者、讀者、藏家的心理狀態,力求“原其先”,而非“要其后”(348頁)。這倒是與民國學人揭露四庫館臣心態時那種充滿現實指涉、力求從無字中看出字來的“發覆”風格頗為相通(參閱魯迅《且介亭雜文?病后雜談》《病后雜談之馀》、陳垣《舊五代史輯本發覆》)。書中區分文化宰制為兩種模式:“第一種模式是由上而下直接的指導,第二是制定一套指標,形成一套模式,或者一套由指標形成的傳訊系統,使得權力或利益的競爭者,自由地施展最大的聰明智慧在它的框架下去發現、去創造。”(427頁)正是這種分明壓抑而又不可確指、萬形無形的“空氣”,確立了有清一代思想創造的獨特氣質。由此可見,本書并不是新文化史末流那種浮光掠影、玩文獻喪志、不能深入一層的“碎片化”研究,卻有著對于重寫思想史的整體鋪排;其對清代文化宰制模式的分類,更讓人想起從萊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到列奧?施特勞斯(Leo Strauss)關于“顯白教誨”與“隱微教誨”的區分。

有關《國史儒林傳》與“道咸以降禁書復出”的兩章,更是顯而易見的書籍史專題論文。前者追溯了從阮元《儒林傳稿》的交出,經過嘉慶年間顧莼的改動、進呈以及方俊、蔡宗茂的刪并,最后形成流行于坊間、用顧莼本順序而采方蔡本內容的兩卷本《國史儒林傳》。由這一版本系統的追蹤,凸顯出清學知識譜系構建的一個重要問題,也就是在“清代儒者全神堂”當中顧炎武的位置,以及顧氏學術中“經史”與“經濟”的地位升降。作者發現所謂道咸以降經世之學興起的高調中仍有不和諧的低音。如阮元為張穆、何紹基興起顧祠所撰《祠記》遲遲未發,端在于他從乾隆時代奠定的文化宰制標準出發,不滿時人推崇顧氏經濟勝于經史(523頁)。然而,“道咸以降之學新”的高音卻憑借人們想象、推測中“官版國史”的話語權逐漸揚聲(530頁),雖與官方儒教系統的正式認定(即孔廟從祀)有著半個世紀的時間差,卻形成了清學的知識秩序從內部瓦解的動力。此后的禁書復出與西學東漸,都可在這一書籍史的背景下得到再解讀。

修訂本的遺憾

本書的北大簡體版題為“修訂本”,實際上已做過兩次修補。不過,仍有多處文字偶誤未及摘出,此外也有個別愈修愈誤之處(如修訂本第345頁:統計順康雍乾四朝文字獄總數為“大約130起”,聯經2013年初版作“160-170起左右”,結合下文及所引資料,似初版為確)。當然這些都是白璧微瑕,不必深論。惟第五章《清初的人譜與省過會》中一處引文的標點問題,因與作者論述相連貫,有必要略加討論(此處標點問題,承首都師大袁一丹提醒,謹此致謝)。

作者在該章論述劉宗周《人譜》與其“改過”之說的內在緊張時,提出被賦予知善知惡使命的良知卻無法檢制私欲與習心的問題,引了劉氏《人譜》續編中的《改過說二》一文,其后段在《權力的毛細管作用》一書中引用如下:

……蓋本心嘗明,而不能受暗于過,明處是心,暗處是過,明中有暗,暗中有明。明中之暗即是過,暗中之明即是改手勢。(北大版216頁;聯經2013年初版249頁)

對照《人譜》刻本及各種點校本,不難發現此中有兩處問題。一是原文“不能不受暗于過”,王氏引文脫一“不”字,意義全反。而是段末之“改手勢”,甚為奇怪。王氏在下面的論述文字就此有一段發揮,云:“劉宗周所說的‘暗中之明’即指私欲很技巧地改一個手勢,讓良知被騙,而使得這些私欲與習心能夠通過良知的檢查。”(217頁)其實,原文“改手勢”后面是“如此親切”四字。該句正確的斷法應為:“明中之暗即是過,暗中之明即是改。手勢如此親切。”“改”與“手勢”之間應斷開,如此“暗中之明即是改”方能與上句“暗中之明即是過”對舉,二句合并,即《人譜》標舉的“改過”之義。而非如作者所過度闡釋的那樣,把蕺山原本認可的“暗中之明”讀作是私欲瞞過良知的詭計。

其實,略檢蕺山文集、《明儒學案》等文獻就不難發現,“手勢”正是晚明心學家的慣用語。如蕺山在《陽明傳信錄》中即有“良知只是獨知時,然馀干(胡居仁)主慎獨,先生(王守仁)言致知,手勢大不同,先生是出藍之見”的句子。時人又有“最看手勢”、“手勢稍重”、“難犯手勢”等說法。鄙見“手勢”二字,在此處大概相當于通俗所說的“手法”。故劉氏在《改過論二》中說“手勢如此親切”,其實是在講“改過”功夫的平易。下文說“病不在暗中,反在明中”,也是提示“明中之暗”危險,“暗中之明”倒是好了,并沒有什么“私欲技巧”、“良知被騙”。所以要在“明中用箇提醒法”,亦即《人譜》之類省過簿錄的旨趣。

從全篇的論述理路而言,作者大概希望能從“私欲的詭辯”無法解決,推到良知“有可能會是個不客觀的監督者”,所以要引進會講、鄉約、讀書、省過會等外在規約,從而有效解釋思想的“外轉”和“道問學風氣的興起”。此處引文對“改手勢”的誤斷誤讀,將“暗中之明”與“私欲詭辯”相聯系,大約也是這條理路上的一環,卻與蕺山論學的本旨有所出入。

(原文題為《從“時代思潮”到“風”——清代思想史的再出發》,刊于3月27日《東方早報·上海書評》。此文標題與小標題為編者所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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