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達財經出品 文|張凱旌 編|深海

“如何從窮人思維過渡到富人思維？”、“你知道什么是‘睡’后收入嗎？”、“我，工資之外，3年賺了100萬”……近期，以微淼商學院、爾灣科技為代表的財商教育廣告在互聯網上大量出現。

在這些廣告背后的財商機構里，上課的講師“出身名校”、擁有十年投資或財務工作經驗、還有證券資格從業(yè)證書、注冊會計師證書等專業(yè)資格證傍身；合作的機構是知名高校、媒體，還曾有經濟界大咖為其站臺。種種條件誘惑下，眾多小白理財者趨之若鶩。

然而，當用戶花了12元報名參加了微淼商學院的“小白訓練營”后，才發(fā)現原來后續(xù)還有6998元的“進階課程”，而進階課不僅是財商機構百般推銷的重點，更是學員投訴的重災區(qū)。不少學員質疑，為什么干貨內容這么少、還涉嫌薦股等違規(guī)操作的課，可以賣到近7000元？為什么說好的不滿意能退費，到最后錢卻要不回來？

數據顯示，2021年2月2日至今，黑貓投訴平臺中微淼商學院的投訴量已從293條漲至2103條，據此計算，平均每天都至少有8位學員進行投訴。

而這樣的一家機構，在媒體的報道中號稱“估值百億”、“月賺2億”。鮮明的反差下，不少網友質疑：到底是真理財，還是割韭菜？

宣傳學不會可退費卻出現“退費難” 王海：涉嫌詐騙

“如果沒有理財思維，就算給你100萬，你能守得住嗎？”在抖音、微博、微信、知乎等各大平臺，幾乎都能看到微淼等財商教育平臺的廣告投放，這些廣告打著“財務自由”、“讓錢為你打工”等旗號，為的就是吸引具有財務焦慮的各類網民。

微淼商學院官網信息顯示，其短視頻平臺粉絲總量超420萬，視頻累計播放量5.5億次，而這也是微淼商學院獲取小白理財者的重要渠道。雷達財經注意到，微淼商學院的產品宣傳，層層推進，許多人最初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參加入門課程，卻在不知不覺間被引入了商家精心布置的“陷阱”。

據南方都市報報道，2020年10月，身患急性紅斑狼瘡，正處化療階段的于女士在百度上被微淼商學院的廣告吸引，遂報名了12元的小白理財課?！?2塊不多，學習一下理財知識也無妨?！?/p>

但套路就是從此時開始。一位于2021年3月報名小白理財課的網友在一次偶然的對老師的質疑后被踢出了群，此后她調查發(fā)現，自己在所在班級、報名時間、老師均不同的情況下，所講內容和群內學員回復的內容卻完全相同，甚至連標點符號都完全一致。

無獨有偶，有知乎網友也反映稱：“我的舍友加起來報了6個不同的他們的課程，在4個不同的群，里面所謂的老師說著一樣的話，發(fā)著一樣的收益率截圖，連同學的問題、感悟都一樣，有時候同學也是一樣的?！?/p>

“復制粘貼”般的課程中，蘊含著微淼逐層推進的重點。于女士稱，小白訓練營會從講解基礎的金融概念開始，到慢慢向學員灌輸“沒錢也能變富人”等話術。

此外，微淼宣傳人員還宣稱，學不會可退款。

有報道稱，購買進階課時，微淼的老師均會承諾上述退費標準。

據谷雨（化名）所述，自己在上小白訓練營時，老師曾讓同學們發(fā)表感言，其中一位同學的感言提到，上進階課的學員如果覺得價值低于價格，可以無理由退費。

為了增強自身的說服力，群里還會分享收益率驚人的成功案例?！皶r常發(fā)學長學姐的收益圖，有的一年賺了幾十萬，有的一天賺了幾萬。老師不斷灌輸投資能讓你變富人、改變未來的語言誘惑，讓我開始慢慢轉變態(tài)度?！庇谂勘硎尽?/p>

而這一切，只是為了推銷7000元的進階課做鋪墊。不過，于女士因生病一年多沒上班，且治病開銷很大、經濟緊張，對該價格很難接受。

此時，小白理財課老師開始了話術營銷。于女士稱，“老師說交了學費用不了幾天就能賺回來，還提醒我不要跟老公說，等把錢賺到了，再告訴老公，讓他看看我是一個不一樣的人?！?/p>

面對高收益、共情營銷、饑餓營銷的連番轟炸，于女士沒能忍住沖動，匆匆報了進階課。

除了“耐心規(guī)勸”，“老師們”在推銷時，甚至還鼓勵學員貸款買進階課。谷雨對雷達財經表示，起初進小白訓練營時，老師稱不需要貸款。但上了一周的課后，老師就開始“變臉”。“如果你說沒錢上進階課，他們就會給你推薦花唄、京東白條。”

如果學員還是無動于衷，老師便會提出《免息助學貸款》類的服務，盡一切辦法促成學員報名。

據于女士描述，起初自己非常積極，每天花五六個小時泡在作業(yè)上，晚上學到十一二點，甚至一度讓剛剛化療出院的自己身體上有些吃不消。

但只有小學文化的于女士根本看不懂課程，堅持到第三節(jié)課后，于女士無奈之下，私信老師希望退學費，卻遭遇了不小阻力。

先是微淼的老師說了很多“鼓勵”的話，稱要賺錢就不要放棄。后來群里的其他學員收到風聲也來勸導，“群里班委私下說我是‘窮人思維’，勸我繼續(xù)學，還說會手把手教我。”

心生疑竇的于女士在看到一位學員因投訴微淼被踢出群后，覺得自己被騙了。此后她先是在群中瘋狂轟炸投訴消息，被踢出群后又和其他維權者一起，通過多方投訴和外部輿論壓力，收回了5000多元的課時費?！捌鋵嵣兑矝]學到。”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于女士之外，還有很多退費無門的學員。據谷雨所述，自己本以為可以自由退費，上進階課后，再次去咨詢，得到的答案卻變?yōu)榱诵枰贤耆空n程，且拿到畢業(yè)證書的2日內，才可能退費。有學員介紹稱，想拿到畢業(yè)證，100分的總分需要達到80分，其中實踐課占比60%，因此學員必須完成每周“買基金”的作業(yè)。

而在這些作業(yè)中，則暗含著違規(guī)薦股的情況。

早在2020年9月，就曾有報道揭露，學員質疑，培訓師聲稱不薦股，只教選股方法和挑選基金、信托Reits等理財產品的方法，但實際上，培訓師會向學員列出一部分候選股票，供其自由選擇?！罢f不推薦股票，但按他們的公式計算出來，好價格基本上就那幾只股票?！?/p>

在此背景下，谷雨的退費結果經多次投訴仍遙遙無期?！拔胰チ撕谪埻对V，還去了領導留言板，都沒用?！?/p>

而退費難，正是微淼商學院的投訴量在7個多月的時間里暴漲超過1800條的主要原因。

學員們的“踴躍”投訴，還引起了知名打假人王海的注意，其曾在1個月前轉發(fā)了投訴者的來稿，文章中稱微淼商學院涉嫌詐騙，學員報警后，北京昌平警方已立案。

十天后，王海進一步補充道，微淼詐騙已在全國多地警方處立案，為其代言的何潤東作為微淼商學院的體驗官，應承擔連帶責任。

“名師”背景模糊，名校背書暗藏玄機

除了難退費，微淼財商團隊的“名師”也飽受質疑。

據報道，曾有已離職的微淼進階課老師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透露，微淼招聘進階課老師只要求?？飘厴I(yè)，沒有平臺宣稱的投資經驗，“培訓幾天就可以上崗，大部分人都沒接觸過投資，也沒有任何國家認受的投資顧問資格證書。”

與該說法相對應的是，此前BOSS直聘網站上的招聘信息顯示，“財商教育老師”僅需“大專”學歷，微淼商學院官網的招聘要求中，對全職在線指導老師也幾乎沒有除本科學歷外的要求。

不過，目前在BOSS直聘網站上已無法搜到微淼商學院的招聘信息，公司官網中對任職條件的描述也已改為“985/211金融、財經、會計專業(yè)優(yōu)先”、“2年以上金融、證券從業(yè)經驗。具備CPA證書或相關資格證”。

據新京報，甚至有一位2017年底購買了微淼進階課的學員，現在已經晉升為了微淼講師。

此外，公司創(chuàng)始人的簡歷也存在諸多疑點。

在其微信《小白理財訓練營》的報名頁面中，將課程設計師封老師作為宣傳重點。微淼稱，封老師是復旦大學經濟學學士、國家理財規(guī)劃師，擁有10年投資實戰(zhàn)經驗，擅長A股、港股、美股、商品房等多個核心投資工具的投資。

據媒體報道，封老師原名封賀，其百度百科中的詞條還提到，封賀2017年創(chuàng)立微淼商學院，曾于2019、2020年兩次榮獲央廣網“年度教育行業(yè)影響力人物”。

然而，紅星新聞報道稱，封賀復旦大學經濟學學士的學習形式為“夜大”，入學難度及含金量均無法與高考、考研相比。

而“國家理財規(guī)劃師”這一職業(yè)證書也已于2018年在職業(yè)資格認證目錄單上被取消。

雷達財經注意到，微淼財商官網中標明的深度合作伙伴中還包括中央財經大學。

具體而言，2020年7月，微淼曾與央財合作打造了財商教育新課程《金融投資與企業(yè)管理高級研修班》；2021年5月，微淼商學院還聯合央財發(fā)布《國民財商教育發(fā)展白皮書（2021年）》。

對此，有報道稱央財負責人確認與微淼合作開發(fā)上述課程，但聲明關于微淼的其他課程與學校沒有任何關系。還有網友稱，自己曾咨詢過央財的校宣傳部、組織部以及就業(yè)指導中心，均未表示有合作，該課程系與央財教授從業(yè)資格的網絡培訓部一起開發(fā)，類似于成人教育，含金量存疑。

創(chuàng)始人多個關聯公司涉嫌詐騙

值得關注的是，封賀關聯公司涉嫌詐騙。

比如，封賀曾擔任“北京金桐商品經營有限公司”的股東，持股比例45%，該公司于2021年2月啟動了注銷程序，決議解散。

金桐公司是何來歷？一則相關訴訟顯示，其曾在無經營原油資質的情況下，通過欺詐和虛假宣傳，誘導客戶劉女士網簽電子合同，以進行石油產品的期貨交易，導致客戶短短幾天便虧損48萬余元。

值得一提的是，金桐公司此舉屬于“二次收割”。因為劉女士在交易石油虧了48萬之前，剛剛被天津寧翼貴金屬經營有限公司忽悠，進行白銀現貨交易虧了50萬。而封賀曾任職的上海寧翼資產管理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也帶有“寧翼”二字，且這兩家“寧翼”公司的最終受益人均為孫海俠。

除此之外，封賀曾持股45%、現已被注銷的上海蘭坤實業(yè)有限公司，是上海長江聯合金屬交易中心的158號會員單位。

而裁判文書網的一份判決書中，還存留著“上海長江聯合金屬交易中心通過培訓員工形成固定的行騙模式，來操控客戶交易、鼓動客戶重倉、頻繁使用高杠桿，以求在短時間內占有客戶虧損和交易手續(xù)費提成的記錄”。

財商課亂象被列入專項整治

值得一提的是，在媒體的報道中，微淼商學院在2020年12月就已經擁有了過百億的估值，這還是在未經過任何一輪融資的情況下達成的。

還有知情人士透露稱，微淼的單月收入已超2億人民幣，據此計算，每月至多將有超過2.8萬名學員報名7000元的“進階課”。

而另一家財商課領域的頭部公司，坐擁快財商學院、啟牛商學院、伴財學堂三大財商教育品牌的爾灣科技，已經于2021年1月完成了E輪融資，累計融資額超1億美元。但啟牛的財商課，據新京報等多家媒體揭露，也與微淼存在類似現象。

對此，監(jiān)管層也曾出手整治。2020年11月，《新晚報》在微信公眾號發(fā)布的“微淼商學院12天小白理財訓練營”廣告成為了黑龍江省市場監(jiān)管局公布的2020年虛假違法廣告十大典型案例。

2021年3月4日，北京昌平區(qū)市場監(jiān)督管理局就發(fā)出消費警示，15家教育培訓主體被點名，其中北京微淼因被投訴次數達12次，位列投訴榜首，而在此前發(fā)布的同類名單中（1月31日~2月6日），北京微淼也同樣被訴4次。

8月27日，國家網信辦啟動財經類信息專項整治，“財商課”即在此次重點違規(guī)問題之列。

在業(yè)內專家看來，相關部門應研究出臺規(guī)范“財商教育”亂象的管理制度，對從事理財培訓的從業(yè)人員提出明確的金融從業(yè)資質要求。各類媒體平臺、短視頻網站等，也應對“財商”“理財”“薦股”等相關課程進行嚴格審核，杜絕無序推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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