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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反恐20年|頃刻興亡過手: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的浮沉說明什么
從二戰結束到“9·11事件”爆發前,世界的對抗主要集中在大國集團與國際陣營之間。“9·11事件”爆發前十年,冷戰結束,蘇聯陣營解體,幾十年的老對手消失了,一枝獨秀的西方和一家獨大的北約開始識別、尋找新的安全威脅。此時的世界,并沒有像自由主義理論描述的那樣美好,世界并沒有進入“歷史終結”的文明融合時代,反而開始進入了混亂與調整的時期。從主權國家之間的矛盾,到種族滅絕,再到極端主義,曾經被冷戰壓制的各種力量浮出水面。此時的美國,依然是冷戰思維,執著于尋找國家對手,從1991年的伊拉克戰爭,到1990年代末的科索沃戰爭,美國和北約都取得干凈利索的勝利。但對于1990年代初期,索馬里的內亂、盧旺達的種族滅絕、巴爾干地區的種族仇殺,美國卻都搞砸了。這說明,美國和西方尚不適應嶄新的時代。
在那個混亂的時代,一個更危險的敵人正在茁壯成長,這就是國際恐怖主義。世界在冷戰的慣性中,錯過了解決恐怖主義的最佳時機。2001年9月11日,美國在對恐怖主義的茫然與無知中,遭遇了現代歷史上最慘烈的恐怖襲擊。恐怖主義一躍成為西方乃至世界首要的安全威脅。世界由此被動進入了恐怖主義與反恐戰爭相互糾葛和纏斗的時代。
“伊斯蘭國”來勢洶洶,呈現五個特點
“9·11事件”兩個月后,美國成功推翻了阿富汗塔利班政權,決心用軍事手段徹底消滅恐怖主義。但后來的事實證明,戰爭也許可以消滅一個恐怖組織,可以擊斃一些恐怖首領,卻無法消除恐怖主義的根源,而且還在為新的恐怖主義創造條件。
“9·11事件”爆發不到兩年,美國發動了伊拉克戰爭,激烈的教派沖突與嚴重的無政府狀態隨之而來。薩達姆鐵腕下曾經溫順安靜的伊拉克,突然變成了沸騰的高壓鍋,民族矛盾、教派矛盾、社會矛盾全面爆發,再加上地緣政治的三昧真火,簡直就是一鍋恐怖主義亂燉。“9·11事件”十周年之際,一場更加混亂的混戰在敘利亞爆發,幾乎所有的大國都被卷入其中。如果說伊拉克戰爭是高壓鍋,敘利亞戰爭簡直就是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在一個混亂與焦慮的時代,一個新興的恐怖妖孽——極端組織“伊斯蘭國”橫空出世,瞬間席卷全球,震撼世界。
“伊斯蘭國”恐怖主義有什么特點?它如何崛起?
“9·11”之后,美國消滅了75%的“基地”組織領導層,但國際局勢的動蕩也為“基地”組織的進化和擴散提供了條件。“伊斯蘭國”的前身是“基地”組織的伊拉克分支,最早出現在2003年左右。“伊斯蘭國”真正崛起,始于2011年,奧巴馬從伊拉克撤軍,伊拉克“伊斯蘭國”隨之坐大。同年,敘利亞內戰爆發,天下大亂,該組織在伊拉克北部與敘利亞攻城略地,2013年4月宣布成立“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ISIL),并宣布在敘利亞北方城市拉卡建都。2014年,該組織達到鼎盛時期,6月28日,首領巴格達迪自稱哈里發,將其政權更名為“伊斯蘭國”,聲稱對整個伊斯蘭世界擁有權力。
“伊斯蘭國”的特點可以總結為一句話:殘暴、善戰、注重形象宣傳、有錢、“國際化”。這些特點,使其在眾多恐怖組織中尤為突出。
手段殘暴:眾所周知,恐怖組織追求轟動效果,襲擊時能用槍就不用刀,能用炸彈就不用槍。但“伊斯蘭國”做得更絕,恐怖手段達到了標新立異的層次。特別擅長斬首、火刑、自殺襲擊、集體屠殺,總之無所不用其極。尤其殘暴地砍頭殺害人質,還全球發布視頻。法國、英國、日本、埃及等很多國家的公民都遭到過砍頭殺害。由于“伊斯蘭國”的恐襲不分對象,不分教派,甚至不分敵友。連“基地”組織都認為它太過殘暴,要與它劃清界限。
戰斗力強:一般恐怖組織都是六七個人,三五條槍,但“伊斯蘭國”的武裝力量規模很大,成員來自五湖四海,在世界各地受過戰爭鍛煉,即能搞恐襲,又能打游擊,還能打正規戰。“伊斯蘭國”作戰時的獨門秘籍是自殺式襲擊,先派出自爆裝甲車,連續發起自殺式襲擊,然后大部隊再跟進。
注重形象宣傳:一般的恐怖組織都很沉悶、呆板、神經質,但“伊斯蘭國”很注重形象宣傳,把各種元素與恐怖理念相結合,由專業人員設計制服、旗幟、符號,這一點很像納粹德國,用時尚和炫酷來吸引年輕人。它適應信息化時代,善于使用Facebook、Twitter、YouTube等社交媒體,音樂和宣傳片制作精良,效果堪比好萊塢大片。
最有錢的恐怖組織:老牌恐怖組織遭受制裁,窮苦潦倒,但“伊斯蘭國”有穩定的財源,每年從非法交易中獲得數十億美元,堪稱恐怖組織里的土豪。
“國際化”:“伊斯蘭國”善于與世界各地的極端分子產生共鳴,各國的極端分子宣布效忠,并以“伊斯蘭國”的名義發動孤狼式恐襲,這相當于零成本在外國搞恐怖襲擊。
最后,“伊斯蘭國”現象的根源,是數十年戰亂造成了伊斯蘭世界的整體性困境與焦慮。伊拉克戰爭為“伊斯蘭國”最初的誕生創造了條件,而敘利亞戰爭則為“伊斯蘭國”的崛起提供了沃土。最終,“伊斯蘭國”成了氣候,在中東地區瘋狂殺戮,在全球范圍瘋狂恐襲,名氣超越了“基地”組織。
俗話說要讓它滅亡,先叫它瘋狂。“伊斯蘭國”看似勢不可擋,實則臃腫而脆弱。即使在“伊斯蘭國”最囂張的時候,我也不認為它能夠長久。
如果說“基地”組織是“純粹”的國際恐怖組織,專注于極端思想和恐怖主義輸出。“伊斯蘭國”則更像是業余的國際恐怖組織,更看重領土、人口、資金等世俗利益。“伊斯蘭國”的主要精力始終都是爭奪地盤,對于輸出恐怖主義也是三心二意。從襲擊對象看,主要是那些阻止其“建國”的國家。從襲擊手段看,主要是由各國極端分子宣誓效忠,自帶干糧搞加盟式、貼牌式的襲擊。從組織形式看,不像一般恐怖組織秘而不宣,“伊斯蘭國”有公開的組織機構。
恐怖主義之所以不易消滅,主要是因為小規模、隱秘、分散、流動、超越世俗利益,但“伊斯蘭國”則是臃腫、喧鬧、聚集、追求世俗利益。“伊斯蘭國”更像是個大雜燴,作為恐怖組織不夠專業,作為軍事組織不夠強大。上述特點,決定了“伊斯蘭國”其興也勃,其亡也忽。
敘利亞戰爭如何導致“伊斯蘭國”的興衰?
“伊斯蘭國”對于敘利亞魂牽夢繞,這既是“伊斯蘭國”崛起之地,也是“伊斯蘭國”葬身之處,敘利亞戰爭決定著“伊斯蘭國”的沉浮。
2011年爆發的敘利亞戰爭,是當代國際社會最慘痛的教訓。各種國際力量在敘利亞問題上存在嚴重的政治分歧與相互對立的軍事行動,敘利亞的形勢就如同打群架,幾十股力量互為對手,政治利益錯綜復雜,這是敘利亞問題久拖不決的根源。敘利亞戰爭的前六年里,“顏色革命”、全面內戰、代理人戰爭輪番登場,各方忙于打群架,根本沒工夫反恐,“伊斯蘭國”趁機崛起。
戰爭初期,歐美的首要目標是推翻敘利亞政府,但隨著“伊斯蘭國”崛起,恐襲開始深入歐洲腹地,難民潮涌入歐洲大陸,歐美開始調整敘利亞政策,首要目標轉為消滅“伊斯蘭國”。經過多年的爭吵,2015年12月聯合國安理會終于通過了2254號決議,奠定了政治解決敘利亞問題的基礎。從2016年開始,美、歐、俄、土等相關方相繼調整敘利亞政策,國際反恐聯盟開始形成。2016年12月31日,是2254號決議所規定的停火時間,敘利亞戰場上,各方爭奪地盤的戰事驟然停歇,敘利亞戰爭終于進入了反恐戰爭的正題。囂張了數年的“伊斯蘭國”為眾矢之的,立刻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伊斯蘭國”的沉浮充分說明,恐怖主義往往在社會對立與國際分歧中崛起,最終在社會共識和國際合作中滅亡。“9·11”二十年來,人類社會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國際恐怖主義的勢頭才得到了些許遏制。但恐怖主義從未遠去,他們只是暫時蟄伏,積蓄力量,伺機而動。
(李昊,四川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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