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過《絕命毒師》（Breaking Bad）可以看其衍生劇《風騷律師》（Better Call Saul）嗎？可以負責任地說，完全沒有影響。

《風騷律師》第一季雖獲七項艾美獎提名卻無一斬獲，正說明它實力均衡，后勁十足。它的好口碑一部分來自母劇，更重要的無疑是它本身雖向母劇致敬卻與它截然不同的主題，以及不相上下的深刻。

兩位《絕命毒師》的原班編劇文斯·吉里根和皮特·古爾德本想做成30分鐘一集的喜劇，因為主角吉米·米蓋爾（鮑勃·奧登科克飾）在原劇中是以喜感著稱的金牌配角。最后變成一集45分鐘長度，不僅因為他是“老白”販毒集團崩潰后兩位沒有明確結(jié)局的角色之一（另一個是“小粉”）而有深挖的空間，更重要的是編劇看到了他與《風騷律師》的另一位主角——麥克·厄門紹班（喬納森·班克斯飾）的共同特質(zhì)，這種特質(zhì)使他們更具人性的復雜。

從本質(zhì)上來區(qū)分的話，《絕命毒師》講的是好人如何墮落，《風騷律師》的主題則是壞人如何努力做好人。

律師吉米和殺手麥克皆是不守規(guī)則之人，又在各自的領(lǐng)域極具天分，這樣的人自然不容于社會。更何況他們身處的環(huán)境是循規(guī)蹈矩又暗藏禍患的美墨邊境，既然不被主流社會認同，就很容易淪為干刀口舔血的營生來謀生的地步。他們又都有自己的一套準則，堅持不做傷害別人的事，還經(jīng)常因為于心不忍對別人施以援手。這樣的人如果沒有死得像螻蟻，必然要非常厲害才能在懸崖邊跳舞。

兩位編劇于是在《絕命毒師》中選了這兩個人物，用他們的“街頭智慧”把故事編得好看，各自逃脫不了的枷鎖和悲劇命運則賦予該劇深度。

相較《絕命毒師》的大事件不斷，《風騷律師》里發(fā)生的大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兩位編劇似乎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他們慢慢地用小事塑造人物形象，鏡頭關(guān)注細節(jié)，讓我們跟隨吉米經(jīng)歷他坑蒙拐騙的青年時代和改邪歸正一心想做好律師的現(xiàn)在。

他像上癮一樣巧舌如簧熱愛說服別人，外表自信內(nèi)心卻時時惶恐。小痞子的特質(zhì)和太過積極的態(tài)度總是讓別人對他不夠信任。老于世故的人能輕易看穿他的外強中干，并不忘盛氣凌人地時刻提醒他：他作為律師是多么不靠譜，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第一季里的吉米讓人心酸，做什么都在虛張聲勢卻總結(jié)果不佳。他好像投錯了胎一樣從頭尷尬到底，雖然善于忘記傷疤再接再厲，但是顯然他和律師世界格格不入。

到第一季末尾，小事終于釀成大事，吉米開始向《絕命毒師》里蛻變后的索爾·古德曼律師邁進。一件是他失意回家鄉(xiāng)療傷，和老朋友重操舊業(yè)大肆行騙了一個禮拜，以老友在行騙過程中心臟病發(fā)死亡結(jié)束。

老友留給他的紀念是一枚戒指。吉米小心翼翼地把大胖子老友的戒指用紅線綁上戴在小指，曾經(jīng)被他拋棄的一部分天性慢慢回來了。

另一件是他發(fā)現(xiàn)多年來阻礙他前進的原來是親哥哥查克（邁克爾·麥肯基飾）。大律師查克為改邪歸正后在律師行打工的弟弟驕傲，卻絕不能接受作為優(yōu)秀律師的弟弟。他對事業(yè)偏執(zhí)的熱愛和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嫉妒心讓他堅持律師行業(yè)不應被弟弟這樣的混混玷污。發(fā)現(xiàn)真相后，吉米被這記冷箭刺泄了氣。

相比價值觀仍在動蕩中的吉米，麥克已經(jīng)和《絕命毒師》中一樣強悍堅定。表面上看，為子復仇犯下兩條命案而逃到沙漠中的麥克涉足黑道是因為錢，更深層的原因則是作為老警察的他早已深知黑白無法被法律界定，公道來自人心。

他恪守自己的善惡規(guī)則，為黑活打零工，但是拒絕敲斷別人腿腳的“臟活”，不愿一槍崩死毒販賺大錢。老麥克長著一對死魚眼，外貌像史泰龍和成龍的集合，身手高不可測，奪槍擊喉快如閃電。他經(jīng)驗豐富又極聰明，經(jīng)常是編劇設(shè)一個困局，他不動聲色就解了局。他就像一個你沉默的老祖父，你用仰視的眼光看著他，他卻決定把一身本事和故事帶進墳墓。

麥克什么都不怕，不掙扎在善惡之間，唯一的軟肋是為了家人而很需要錢。他不貪婪，沒有野心。每個甘愿隱于市的高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老麥克像東方俠士，以自己的方式盡力讓事情不要太糟，卻從不讓人看到內(nèi)心世界。

《風騷律師》播到第二季，本來輕松歡樂的吉米線逐漸變得沉重。他在變化，在思考自己到底要做一個什么樣的人，是夾起尾巴做循規(guī)蹈矩的律師，還是釋放本性在一個規(guī)矩不那么捆人的地方發(fā)揮所長。

輕喜劇于是朝嚴肅的方向發(fā)展，老麥克的戲份也顯著增多。他從來不是一個笑話，性格也早已定型，變化多來自外力。和《絕命毒師》一樣，麥克在這里已經(jīng)顯露“最受歡迎屏幕殺手”的特質(zhì)，所以樂見他和吉米平分秋色。

當主角們愈發(fā)沉重下去的時候，編劇們?nèi)栽O(shè)法保留了黑色幽默的元素。第一季中智商極低又固執(zhí)到令人發(fā)指的百萬美金夫婦像極了《冰血暴》中的屠夫夫婦。他們蠢得那么真實，因此鞭笞起來特別過癮。

還有《絕命毒師》中的另一個老面孔——毒販圖庫（雷蒙德·克魯茲飾）。寫“圖庫前傳”的時候編劇們肯定笑到內(nèi)傷。借圖庫的伙伴納喬（邁克爾·曼多飾）之口，他們栩栩如生地描述了一個每周二需要交易一整天（實際根本用不了那么久），只因為圖庫喜歡死盯著每一個毒販的眼睛，被納喬稱為“測謊儀”的舉動。他殘暴多疑貌似酷帥的舉止，和愚蠢的“測謊儀”行為形成反差，回想一下很能戳中笑點。

然而好笑的地方再多，律師吉米和還未變成殺手的麥克再神通廣大，如何做個“好罪犯”終歸是以卵擊石的行為，角色的命運就是明證。在悲劇的設(shè)定下看這部黑色喜劇，是快樂的下沉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