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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的面子:左右溫莎家族形象工程的女人們
1932年12月24日,當英王喬治五世通過廣播向全國發表圣誕演說時,人們對國王的感知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切、親近。至高無上的君主那略帶丹麥腔調的聲音,通過無線電傳播實現與國民的親密接觸,這在人類歷史上也屬首次。喬治五世開創的傳統在當時具有更廣泛的象征意義:它不僅意味著與莊嚴持重的19世紀告別,也預示著新時代對溫莎家族提出的挑戰。在大眾傳媒日益興盛的20世紀,王室該如何處理自身與國民的關系?當傳統意義上私人生活與公共生活的界限漸趨消弭之際,王室的形象如何才能經受住大眾傳媒的考驗?

后維多利亞時代的王室形象
1861年,維多利亞女王的丈夫阿爾伯特親王去世,女王從此性情大變,直到19世紀80年代都長期居于溫莎城堡,服飾肅穆,時人稱她“溫莎寡婦”。在這位女王延綿60多年統治的后期,喪夫之痛帶來的陰霾一直籠罩著王室。這不可避免地影響了政壇與社會風尚,維多利亞時代雖然偉大,可終究太過嚴肅沉悶,只有一股清新的活力才能使社會風氣為之一振。
1901年,維多利亞女王去世,漫長的19世紀也落下帷幕。但英國人沒有等來一位“小清新”的君主,相反,新國王愛德華七世卻以其放蕩的早年生活而出名。一時間王室的情史成了茶余飯后的談資。雖說這給靜如死水的王室贏得了存在感,但它無疑與19世紀的道德風尚背道而馳。
作為維多利亞女王的長子,當年的威爾士親王阿爾伯特(愛德華七世即位前的本名)難得母親的歡心。雖然他是第一個進入牛津大學的王儲,但他在愛爾蘭服役時和一個女演員的風流韻事把這點成績一掃而光。女王一直將丈夫的去世歸咎于威爾士親王,認為正是他的放蕩使父親憂心加重了病情,1861年后母子間的關系日趨緊張。愛德華七世即位后,早年的秉性依然故我。當時的媒體對王室的丑聞遠不如今天這么“關心”,但國王擁有眾多情婦仍然是倫敦上層社會公開的秘密。國王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情人,但她們其中一位的曾外孫女,就是后來查爾斯王儲的情人、如今的康沃爾公爵夫人卡米拉——這不得不讓人感佩前世今生的情緣。

愛德華七世的韻事無異于給王室放了把火,新世紀到來之際的英國王室還來不及應對傳媒興盛的新形勢,國王的放浪已經讓王室陣腳大亂。萬幸的是,王室中從來不乏及時的消防員。
愛德華的兒子兒媳——喬治五世與瑪麗王后的伉儷情深喚醒了維多利亞時代的道德感。而瑪麗王后的傳記作者也指出,在為社會樹立榜樣方面她比丈夫顯得更強有力。
瑪麗王后早年被親切地叫做“梅”(May,她出生于五月),她的父親是德國符騰堡的泰克公爵(Duke of Teck),家道中落不得不寓居英國。母親雖為英國王室后裔,但因支系疏遠也沒能給她一個顯赫的出身。相對貧寒的家境使瑪麗變得持重、果斷而稍顯嚴厲,這種性格倒很符合對王后的要求。丈夫喬治五世雖然才華平庸,他那退役老海軍的形象也缺乏魅力,但是兩人的結合卻相得益彰。

在20世紀20至30年代,國王夫婦是英國人家庭生活美德的楷模,正是他們挽救了愛德華七世帶來的形象滑坡,而且他們的家庭氛圍也極大地影響了孫輩——未來的伊麗莎白二世女王。

冤家路窄:溫莎公爵夫人VS伊麗莎白太后
1936年,愛德華八世的退位將王室卷入空前的危機之中。與他父母和兄弟的性格都不同,愛德華本人美式風格濃郁,一戰后日漸浮夸的社會風尚自然也裹挾著這個威爾士親王。不過問題在于,王室的特殊地位使他與家人的格格不入特別惹眼,早在他為辛普森夫人放棄王位之前,他與弟弟喬治夫婦的關系就微妙起來,而更微妙的則是辛普森夫人與未來王后伊麗莎白的關系。
約克公爵夫婦——后來的喬治六世與伊麗莎白王后——第一次見到辛普森夫人時,雖然臉上掛著應有的體面,但是伊麗莎白對辛普森夫人的惡感難以掩飾:正是這個賣弄風情的女人以其魔力迷惑了威爾士親王,引得社交界如此放肆地嚼舌頭、傳閑話。愛德華時常開著最新款的福特去看望約克公爵夫婦,當兄弟倆圍著轎車品鑒男人們的話題時,辛普森夫人不得不與鄙視她的公爵夫人獨處,可以想見再也沒有比這獨處更令人尷尬的事情了。尤其還要考慮到,本名伊麗莎白·鮑斯-萊昂(Elizabeth Bowes-Lyon)的公爵夫人早年還曾追求過威爾士親王,雖然后來發現彼此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而分手,伊麗莎白嫁給了親王的弟弟,但是這種淵源必然埋下了女人間最隱秘的嫉妒——這多少能解釋后來發生的許多事。
英國王室對辛普森夫人的敵視,絕不單純是所謂排外主義在作怪,也不僅因為她是有過兩次婚姻的女人。實際上,從19世紀中期開始就有許多富有的美國女繼承人成功嫁入英國貴族之家,這對于雙方的名望財富來說是雙贏的互補。溫斯頓·丘吉爾的母親便是典型的例子,而《唐頓莊園》中格蘭瑟姆伯爵夫人柯拉也代表這個群體。真正令英國王室憤怒的是,辛普森夫人導致了愛德華隨性地逃避責任,引發了空前的憲政危機。英國歷史上還從沒有主動退位的君主,而約克公爵也未曾想過有朝一日即位為王,他早年的羞怯和口吃癥狀在此期間更為嚴重,對于公爵夫婦來說這給他們原本“小確幸”的生活帶來了大麻煩。

在君主立憲制下當國王是一項繁重又乏味的工作,20世紀更是如此。對于已有兩個女兒的約克公爵夫婦來說,能夠守著他們在皮卡迪利145號的美滿家庭,是對未來生活最好的憧憬??墒?,1936年間的遜位危機打碎了這個憧憬。約克公爵夫婦、如今的喬治六世與伊麗莎白王后,不僅要承擔起繁重的國事責任,還肩負著修復和重塑王室聲望的使命。實際上,喬治六世并不像電影《國王的演講》所詮釋的那么堅毅,更多的時候他意志薄弱、為人謙和,對于重大事件往往缺乏主見,而伊麗莎白王后則從婆婆瑪麗王后那里繼承了某種強硬、穩健的作風。正是新國王夫婦間的這種配合,在1936年后再次挽救了跌至谷底的王室聲譽。當1941年不列顛空戰正酣時,面對德國空軍的狂轟濫炸,國王夫婦毅然選擇留在倫敦,身處白金漢宮的喬治六世險些中彈受傷,但是戰爭中屹立不倒的國王終究把王室的威望推向高峰。

周而復始:瑪格麗特公主的“羅馬假日”
1953年6月在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加冕典禮上,媒體記者們捕捉到了一個插曲:女王的妹妹瑪格麗特公主正與空軍上校彼得·湯森(Peter Townsend)談笑風生,她還戲謔地摘掉湯森制服胸前口袋上多出的線頭。這個親密的舉動透露了兩人不同尋常的關系,而事實上她也的確正與湯森戀愛。作為國王喬治六世最疼愛的掌上明珠、當今女王唯一的妹妹,瑪格麗特公主在王室中地位非凡。然而就在她姐姐正式登基成為女王的時候,一段由瑪格麗特公主引發的感情糾葛將困擾王室多年。這段王室的情史后來成為奧黛麗·赫本主演電影《羅馬假日》的藍本之一。
彼得·湯森于1944年被皇家空軍推薦到王室服務,擔任喬治六世的侍從武官。在此期間,他的才干、魅力和美德贏得了國王全家的贊賞和欽佩。國王去世后,王太后和女王對湯森的信任依舊不減,然而就像宿命給王室開了一個玩笑,當年困擾著愛德華八世的問題如今再次浮出水面——雖然形式有了稍許不同:彼得·湯森失敗的婚姻在1952年走到盡頭,而從1947年他與瑪格麗特公主的關系就逐漸公開,人們實在無法將這兩件事看作孤立的事件。無論是作為圣公會教徒還是王室成員,與一個離過婚的人結合都是不可想象的,況且湯森比瑪格麗特要大16歲。政壇巨人丘吉爾甚至威脅,如果瑪格麗特一意孤行,她將不得不放棄王位繼承權。與此同時,內閣安排湯森去比利時公干,從而暫時將兩人分開。就是在這個時候,瑪格麗特公主妥協了。


我們不禁要問,這個過程中作為姐姐的伊麗莎白女王扮演著怎樣的角色?應該說,女王對湯森的信任絲毫不減于其父。而在面對自己妹妹這段感情糾葛時,公職責任與個人情感兩者間的矛盾,讓女王倍感進退維谷的痛苦。當瑪格麗特與湯森陷入輿論風潮的漩渦時,女王竭盡全力想要保護他們。然而從根本上來說,不僅君主自身的責任,而且英國民意的主流都在提醒她:這件事絕不可能兩全其美。
1960年瑪格麗特公主與攝影師安東尼·阿姆斯特朗-瓊斯結婚,但是兩人的感情沒有多久就亮起了紅燈。1976年,瑪格麗特公主與比她年輕17歲的設計師羅迪·洛威林的關系成為媒體關注的熱點,這不僅直接導致了瑪格麗特婚姻的破裂,而且極大沖擊了王室的形象。
與冷靜沉穩的姐姐不同,瑪格麗特公主直率、熱烈而叛逆,其社交圈包括各色人等,她本人長期嗜煙如命,并且中年以后患有抑郁癥,種種表現令英國王室大傷腦筋。當時就有許多人將公主的任性歸因于早年喬治六世對她的溺愛,因為國王認定伊麗莎白將會繼承王位,出于彌補的愧疚則把更多的父愛給了瑪格麗特。

不過,伊麗莎白女王夫婦的家庭生活可謂完滿幸福,再次將跌墮的王室聲望挽救回來。早在1947年伊麗莎白與菲利普親王的結合,就為王室奠定了“正能量”的主心骨。伴隨著子女們的先后出世,女王的家庭日益擴大,伊麗莎白二世繼承了祖父祖母、父親母親一脈相承的品格特質,從而使古老的君主政體在20世紀持續煥發生機。當年喬治五世曾對王室成員說:“不要奢望依靠君主政體實現過高的志向,也就是說憑良心、講人性就行了。”這個看似簡單的標準在紛繁復雜的20世紀很難完全做到,然而在女王登基63年后的今天,她基本實現了祖父當年的訓誡。

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使命,也總有一代人逃不脫的情感際遇。即便具備無上榮光的王室,在面對人世的愛恨時也同樣身不由己。而英國的特別之處即在于,它將女性置于如此重要的舞臺中心,賦予女性如此崇高的地位。我們也會發現,每當王室的行為過多地暴露人性弱點從而影響體面與聲望之時,總會有一個身影站出來力挽狂瀾于既倒,重塑統治家族應有的形象。而且這種擔當與責任的DNA總是巧合地在婆媳之間傳遞,從瑪麗王太后到伊麗莎白王太后,從伊麗莎白女王到戴安娜王妃,再到如今的凱特王妃。她們在各自面臨危局之時,都以身作則為王室挽回了面子,同時她們自身優雅親和的氣質,又極大地拉近了王室與民眾的距離。雖然早已不具備往日君主的那種權力,但是溫莎王室至今仍極富聲望,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王室的女性賦予了它獨一無二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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