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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臥虎藏龍》拍成牛仔片,你能接受嗎?

李安在《十年一覺電影夢》中回憶當年拍攝《臥虎藏龍》的點滴,時常提到自己“創(chuàng)新武俠理念”與專業(yè)武行出身的袁和平之間的分歧,比如功夫里的常識是“力從平地起”,而李安種種浪漫的輕功想象讓袁和平著實對“力從威亞起”的招式苦惱不已。這一次,袁和平是自己“耍開”了。
“八爺”袁和平這個名字,是“中國武俠”和“中國功夫”的一道標桿,出身香港,闖蕩國際,基本上國內(nèi)外所有武打巨星都和他有著或多或少的淵源。這位“華語電影第一武指”如今已經(jīng)70歲,“走起路來會生風(fēng)”是不少和他共事過的人的感覺。“有一次和袁導(dǎo)一起去看景,面前有一個圍欄,我們都是扶著圍欄邁過去,只有袁導(dǎo)是‘飛’過去的!關(guān)鍵是他當時手里還拿著一支煙,躍過圍欄后,煙還是在手上!”這是《臥虎藏龍:青冥寶劍》制片人Bey對于袁和平最深的一個印象。

《臥虎藏龍:青冥寶劍》即將于2月19日全國公映,2月16日,電影在北京舉行了首映禮。電影上映前,袁和平接受早報記者專訪,他直言當他看到第一版劇本的時候覺得非常糟糕,而這種糟糕不是因為寫得不好,而是整個故事的內(nèi)核都是西方化的。當制片人哈維·韋恩斯坦給他播放了一部“樣片”時,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美國人把“西部牛仔片”和“中國武俠片”理解成一個概念。
他是一個地道的“江湖中人”,但為了照顧西方觀眾的理解能力,他給“俠義江湖”做了提煉和減法。他也直言在新西蘭拍中國武俠是一種他難以理解的“南轅北轍”,但他依然樂于見到這股由《臥虎藏龍》掀起并持續(xù)了十幾年的武俠熱。“他們到中國學(xué)習(xí),之后進行創(chuàng)作,不失為中外合作融合的一種嘗試。”
【對話】
西方人把武俠片當成了“牛仔片”
澎湃新聞:上一部《臥虎藏龍》您是武術(shù)指導(dǎo),這一部變身影片導(dǎo)演,看待影片眼光有怎樣的不同?
袁和平:其實沒有那么不一樣。拍第一部《臥虎藏龍》我做動作導(dǎo)演不意味著可以忽略故事。《臥虎藏龍》之所以經(jīng)典就是因為故事離不開動作,動作離不開故事,動作是跟著戲走。最大的區(qū)別是之前的故事從開始到結(jié)束都是李安導(dǎo)演監(jiān)督,但是第二部我參與項目比較晚,很多劇本問題是邊拍邊修改。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zhàn)。
澎湃新聞:聽說您之前剛剛拿到美國劇本的時候,好象不是特別滿意那個劇本。所以一開始做出來的劇本是怎么樣的?外國人是怎么樣來理解這個故事的?
袁和平: 最初TWC(韋恩斯坦公司)老板給我看到劇本的時候,說實話我覺得劇本很糟糕。那個時候他們自己認為是中國通,我覺得他是有點問題的,就是寫不到位。我覺得不夠深入,比較皮毛,人物的內(nèi)心沒有寫出來。人物的內(nèi)心活動非常簡單粗暴啊,他們的承諾啊、信用啊,這種東西對于武俠的世界是特別重要的,有一種很深刻的羈絆。
后來他又讓我看一個參考片,而這電影是一個(上世紀)50年代的西部牛仔片。這時候我才明白他們把武俠片和牛仔片看為同類型的電影。然后我就盡量把“武俠牛仔化”,“牛仔武俠化”,把武俠文化放在一個西方觀眾能接受的故事結(jié)構(gòu)里。所以我把它改了好幾遍,一直改,一直改,改得完整了才拍。

澎湃新聞:因為之前李安拍《臥虎藏龍》已經(jīng)有相當?shù)母叨攘耍@次的《臥虎藏龍2》有什么壓力嗎?
袁和平:壓力有一點,但是也不大。為什么呢?因為上一次整個《臥虎藏龍》都是和李安一起拍的,所以我知道這部戲整個戲的風(fēng)格、動作都是跟上一部不一樣的。這次完全是打磨新的東西給觀眾看,把江湖人物的俠義拍出來。《青冥寶劍》就是圍繞一個承諾,我喜歡一個人,一定要尊敬這個人到底,一直追隨你。
澎湃新聞:上一部《臥虎藏龍》不同的人其實從里面解讀出不同的文化派系和東方哲學(xué)和美學(xué),這次有沒有期望和上一部中做傳承的部分?
袁和平:就是繼承上一部那種感情的戲來做。李安的那種東西文化融合,在這部戲也是延續(xù)的。這次有奧斯卡獎的幕后團隊跟我們來拍這部中國的俠義動作片,他們也從中知道中國俠義是怎么樣的。
但是也有不一樣的著力點,上一部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是講“反叛”,所以玉嬌龍是一個很吃重的人物,玉嬌龍反叛封建社會的思想,攪得江湖很多不安寧。可是我們這次的重點有點相反,更注重講堅守,比如一個母親要找到她遺失的兒子,承諾一直要找,各種事件、感情、人物關(guān)系最后都是融合到堅守的這個點上面。

動作設(shè)計加強力量感,選景南轅北轍
澎湃新聞:李安在回憶當年拍《臥虎藏龍》的情景時有提到,當時你覺得他期望的很多動作是很不現(xiàn)實的,當時拍攝中有什么樣的分歧?
袁和平:沖突是沒有的。因為做一個武術(shù)指導(dǎo)跟導(dǎo)演一起創(chuàng)作,所有的努力最終都是為了要把導(dǎo)演的想法拍出來,我們跟著導(dǎo)演的思想,他想要什么樣的效果,我們用我們的方法幫他把他想要的東西發(fā)揮出來。
比如說他要拍輕功,輕功一定是吊威亞。因為周潤發(fā)從來沒有吊過,所以就比較困難,要試很多次才拍出來。這個輕功,又要飛,又要漂亮,動作中的美感其實一開始他提的時候確實很多之前沒有做過,覺得很難實現(xiàn),但是最后還是在不斷的嘗試中把美感慢慢調(diào)出來。
李安那時候的動作,是那種比較浪漫的,加強了力量的方面。因為人物的狀態(tài)不一樣了,動機不一樣了,電影的整個節(jié)奏都不一樣了,所以要加強力量感。
澎湃新聞:這次演員的武術(shù)功底都比較好,是不是拍得比較順手?
袁和平:拍之前我還是訓(xùn)練了他們兩個月才拍,把中國的刀劍動作全講了,每種兵器,要義、性格都不一樣的。訓(xùn)練好了,演員拍的時候也比較投入,文戲武戲其實是融合的,他們就知道為什么是那樣打。
澎湃新聞:甄子丹是您20年的愛徒,您覺得他這幾年有什么變化?
袁和平:他還是很尊重我,還是叫我?guī)煾浮6宜膽蛏线M步了很多。我剛帶他出來的時候比較生硬,現(xiàn)在他的戲很自然了,角色的投入感也很好,很精準。動作方面自己也提供很多意見,跟他合作得很好。

澎湃新聞:聽說你是比較喜歡臨場發(fā)揮的風(fēng)格,這次現(xiàn)場拍攝有給你什么靈感嗎?
袁和平:我們整個動作沒定好,到現(xiàn)場看景,有些地方可以發(fā)揮得很好,我會把它全部改掉。我喜歡臨場發(fā)揮就是這樣。因為動作還是要跟場景去對接,還有根據(jù)演員,可能他打這個動作不好看,換一個打的方式發(fā)揮出來會很好。
比如說這次有一個冰湖,其實水、動物、小孩是拍電影最難拍的三件事,但是那場戲真的非常好看,所以克服各種困難都要做。不管是之前的竹林,還是這次的冰湖,現(xiàn)在動作片、功夫片要有一個很標志性很不一樣的這種創(chuàng)新的場景是很重要的。過去的動作就是講究套招,現(xiàn)在要動作跟鏡頭結(jié)合得好看。
澎湃新聞:為什么會選到新西蘭去拍攝?
袁和平: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在中國完全可以拍,但是投資方說要到新西蘭。剛開始提的時候我是反對的,到新西蘭看了覺得還可以,跟中國的有點不一樣,很漂亮,他們的工作人員也很專業(yè),所以就在新西蘭拍了。
其實他們的美術(shù)啊,服裝啊,還到中國來了一個月,參考了中國的建筑,中國的那種傳統(tǒng)的裝飾風(fēng)格,傳統(tǒng)的服裝,但他們覺得這是他們的創(chuàng)作,其實也是一種很好的文化的傳播。雖有一點南轅北轍,但是不失為中外合作融合的一種嘗試,是有意義的。

穿越到《指環(huán)王》的新西蘭風(fēng)景。
把俠義現(xiàn)代化不就是讓世界更美好?
澎湃新聞:您覺得十五年前拍《臥虎藏龍》和現(xiàn)在相比有什么變化?
袁和平:變化是有一點的,十五年前是很傳統(tǒng)的武俠電影。現(xiàn)在我還是把這個傳統(tǒng)的動作拍出來,可是人物性格就有點變化了,俠義精神程度再加強一點拍出來。
而且觀眾以前是為看功夫而看功夫,現(xiàn)在功夫變成了很多電影里面的元素,大家對功夫的審美和訴求都是有變化的。電影每一年都有變化,拍法、技術(shù)、觀眾都不一樣。所以我拍之前想了很久,最后覺得最重要的還是把中國傳統(tǒng)俠義很認真地拍出來,不一定非要多另類的。可能今天大家都覺得年輕觀眾是主流群體,但是為什么年輕觀眾就不給他們看傳統(tǒng)正派的東西?
澎湃新聞:你自己浸淫在武行這個圈子里一輩子,大家也都很尊敬你,你怎么看現(xiàn)實中的“江湖”這個詞呢?
袁和平:現(xiàn)實生活的話,朋友有什么事情求我?guī)兔Γ夷茏龅降模欢ㄕ塘x去做,是大家講的一種信用,但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為非作歹不幫,講“義氣”,但是是“仁義”。
澎湃新聞:這部電影里有包含你個人的“江湖”情結(jié)嗎?
袁和平:這部片核心是俠義江湖。但是因為考慮到美國觀眾,也做了調(diào)整和簡化。
澎湃新聞:很多人會擔心,以一種好萊塢式簡單粗暴的對武俠或者江湖的理解來拍一個中國的武俠故事會“張冠李戴”。
袁和平:劍客道義、俠義江湖,說穿了就是江湖俠客對當時社會的使命感。把俠義精神現(xiàn)代化不就是讓世界變得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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