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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高考獨木橋的17歲女孩

澎湃新聞記者 朱瑩
2021-09-02 11:46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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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過去,退學少女小卡在她選擇的另一條路上走得如何?澎湃新聞記者 姜昊玨 朱瑩 調色 江勇 后期 王煜(11:12)
一秒鐘都不想待了。

看完愛麗絲·門羅小說《逃離》那天,小卡決心從學校逃離。一整天,她心臟跳得厲害,聽不進課,頻繁地去洗手間。

這個想法,在心里埋藏了很久。這天上晚自習時,小卡在作業本上給老師寫信,解釋逃離的原因:按部就班地上高中、考大學、找工作……對自己來說,“難以妥協”,她已“想盡辦法去接受并且忍受了十幾年之久”。

“人是不一樣的,不是嗎?讓他們卷入同樣的模式,用同樣的標準去要求他們,是不公平的。你們同意嗎?”她把筆抓得很緊,右手開始酸痛。

寫的時候,她猶豫過:會不會像其他同學一樣,把高中熬過去,上大學就輕松了?

晚上十點,下課鈴響。小卡將信留在桌上,混進走出校門的學生中,心里出奇的平靜、輕松。

打車回家路上,小卡將頭湊到窗邊,風吹進來,她想起了《逃離》中那個離開家庭聚會去約會的女人,坐在敞篷車上,風灌進眼睛,吹散頭發,她“并不瘋狂,反而奇跡似的十分安詳”——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

那天是2017年6月15日。17歲的小卡,從四川資陽中學退學了。

高中休學前的小卡(左二)。本文圖片除特殊標注外,均為受訪者供圖

四年后,我在云南香格里拉見到了小卡,她的真名叫蔣逸雯,小卡是她給自己取的名字——她正在創業,經營一家服裝工作室。我們聊起了她退學的選擇,以及這些年的經歷。我很好奇,一個成績優秀的學生,為何會作出這樣的選擇?一個不走主流道路的人,又會面臨些什么?

小卡朋友圈。

在小卡的講述里,我看到了家庭環境和教育對人的影響,也看到了一個女孩內心的成長與變化、掙扎和反叛。我對她產生過質疑,并最終理解了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一】

去香格里拉前,同事在微信上問小卡,最近有什么安排。

小卡說,她的生活日常是:每天在工作室干活,跟客戶溝通設計方案,有時去裁縫鋪請教老師傅,不忙的時候去酒吧坐坐,約朋友去附近草原溜達,或者去松贊林寺拜訪僧人,請他教自己藏語。

“太豐富了”,我和同事有種被“凡爾賽”到的感覺。

6月,在獨克宗古城見到小卡時,她身穿黑色牛仔外套、深藍色牛仔褲,一米七的個兒,極瘦,一頭波浪卷披散著,看上去有種超越年齡的成熟。

小卡帶我們去了她的工作室——位于一家藏式客棧二樓的玻璃房,正中間一張三米長的工作臺,旁邊幾張桌椅、縫紉機、熨斗,簡陋又安靜。

小卡在工作室做衣服。

小卡介紹說,工作室是去年12月租的,之前租的是另一個地方,被“坑”了。當時,一個認識的叔叔租下幾棟房子,想打造成創意產業園出租,小卡很喜歡這個設想,便交了2萬元租金。交錢后,房子遲遲未動工,房租也拖著不退。

她跑到對方開的餐廳催債、放狠話,“今天你必須把錢全部給我,拿不出來,就當著我的面,一個一個打電話去借。”耗到了半夜也沒用。

家里人說,你就當交學費了。她偏不認,跑到法院起訴。協商多次后,硬是要了回來。

之后,重新租房,注冊營業執照,設計商標、包裝,運營公號……今年一月,工作室開業。小卡原想將服飾和文化融合,每季度出一個系列。但設計了幾款衣服,都不太好賣。

剛開始沒有訂單,小卡有些焦慮,到5月份才慢慢好轉,基本都是朋友找她定制,有企業員工服,舊布改成裙子……頭四個月,她一共做了十幾件衣服,掙了七千多塊錢。

不過,“上個月的活現在還在干”,小卡說,她一個人做,一件就要兩三天到一個星期,生產力太低。她招過學徒,干一個月就走了,“有技術的不來,沒技術的不愿學。”

工作室衣架上掛著一排衣服。小卡指著一件綠色外套說,那是她做的第一件衣服。

小卡16歲時做的一件衣服。

那時她16歲,正在休學。有一天逛街,偶然看到一塊綠色化纖布,老板說可以做成衣服,她就買了下來,花兩個月時間手縫出一件朋克風外套。

這之后,她喜歡上做衣服,自己自學,看專業書和網絡教程,只在前年去成都一家服裝培訓機構學了半年。

剛開始沒經驗,她老出問題:縫紉機斷線,鎖邊機不會穿線,領口小了、拉鏈忘上了……男友小胖調侃她,做衣服像“開盲盒一樣”。

“媽媽就希望我獨立,最不接受我20多歲了,還要花她的錢。”小卡說,剛退學那兩年,媽媽每月會給她2000元生活費,去年租工作室,又給了她兩萬元。

這幾年,她靠打工、做衣服、寫文章掙錢,開始體會到掙錢的辛苦,做一件衣服要好幾天,只能掙一兩百塊錢;小胖送外賣,一單才幾塊錢。工作室剛起步,收入不穩,為了省錢,她和小胖經常“薅羊毛”,有段時間每天吃一分錢的外賣,有時兩個人一天三頓,控制在10塊錢以內。

有時她也會想,若不是四年前的退學,自己的人生大抵會很不一樣。

【二】

“香格里拉對我來說就是長久的東西。”小卡說,還有服裝設計。在這里,她感覺“生活里有一些自己能抓住的東西了”,這消除了她長久以來的不安。

坐在古城一家咖啡館,小卡對我說,十六七歲時,她很想結婚,有個孩子。

那時,她覺得心里空空的,渴望擁有“穩定長久的東西”、“永遠屬于自己的東西”,比如孩子;如果無法擁有,就放棄一切,去流浪。

小卡想要“一個穩定的家”。五歲前,她和外婆在四川資陽老家生活,五歲時,爸媽在四川什邡一家光盤廠上班,把她接過去上學。

她年齡小,上課容易走神,“不太會跟別的小朋友相處”,體育課上摔倒時,同學們會嘲笑她,給她起外號。

七歲時,爸媽離婚了。第二年,汶川地震發生,家不敢回,學校也成了危樓,睡了一周大街后,小卡回老家借讀了一個月,9月隨媽媽到廣東江門生活。媽媽在一家公益組織工作,她重讀三年級。

在新學校,她成績是年級前三名,跟同學關系也逐漸變好。唯一的噩夢是那個男孩,他總是拿保溫杯砸她的背,往她身上扔東西。忍了許久,小卡哭著跟媽媽說想轉學,媽媽以為是鬧著玩,沒在意。到五年級時,她直接跑到男生家質問他父母。一直到初中,想到這事她都會哭,媽媽這才發現女兒心底留下了陰影,后悔沒早點讓她轉學。

那時,媽媽經常出差,小卡一個人在家害怕,就到同學家住。同學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每天一塊做飯、洗碗,正是她向往的。同學媽媽經常問她,去哪兒玩了、什么時候回來。她很享受被關心的感覺。

小卡和媽媽。

上初中后,媽媽出差更頻繁了。一到周末,她跑回家放下書包,到咖啡廳、餐廳消磨時間直至關門。天一黑,就開始焦慮晚上怎么過。

她不喜歡回家,覺得家里空蕩蕩的,“心也空落落的”。站在家門口會害怕,給媽媽、同學打電話,說不敢進門。晚上睡覺也不敢關燈。

“父母不管你的時候,心里會有那種不安全感,”小卡說,“沒有人告訴我要做什么,也沒有人問過我幾點鐘回家。”

孤獨感包裹著她,她嘗試過一整天待電影院,一部接一部地看電影,出來時依然心慌,“不知道去哪里。”到現在,她也有這種感覺。

她有時埋怨媽媽不管自己,幻想生在別人家;有時希望媽媽再婚,“媽媽不在的時候也有人管我,照顧我。”

步入青春期后,母女之間的爭吵變多。媽媽詹敏一度懷疑自己的教育出了問題。

小卡記憶中,媽媽對自己的教育很不一樣。六七歲時,就讓她一個人睡,她害怕,跑去敲媽媽門,媽媽沒開。上學也是她自己去,早飯自己解決,出去玩,媽媽很少過問。跳舞疼,她不想學,媽媽也尊重她意愿。

媽媽對她的成績也沒什么要求,不拿她跟別人比。但她沒學懂的時候,作文不會寫,會教她,還會帶她參加公益活動。一次小卡考試沒考完就走了,成績80多分,老師很不高興,詹敏卻不在意,覺得分數只是評價一個人很小的一部分。

媽媽會讓她自己做決定,跟她溝通商量,“我把我的想法說清楚,商量這個事情可不可行。”

簽訂協議是母女兩特有的溝通方式。最早是媽媽出差時,商量留下的零花錢怎么花,到后來,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會簽協議。

“執行起來的時候,政策相對還是比較寬松的”,小卡笑著說。

小卡因此很早學會了獨立,小學時會自己查路線,帶同學坐車去動物園玩;也會獨自坐飛機回家,坐高鐵去別的城市。

詹敏告訴我,對女兒“放養”,是因為自己小時候父母也很少管,不大在意成績。15歲她就離家,在外地上學、工作,跟父母關系不親近,“覺得父母不愛我”,他們把希望都寄托在姐姐身上。

她在父母的安排下讀中專、進工廠,工廠破產后,她自學進入公益行業。這些經歷讓她意識到,自己無法為女兒的未來做主,她也不希望孩子的期待和想法像自己當年那樣被壓抑。“你要對自己的事負責。”她一直告訴女兒。

小卡長大后,她曾反思,不該讓女兒太早上學、一個人睡,這些可能導致女兒缺少安全感。后來想起,詹敏心中刺痛,感到愧疚,覺得自己陪伴女兒的時間太少。

【三】

五年級時,小卡身體開始發育,“就會比較在意這些,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很想跟別人一樣。”

班上老師也換了,她常覺得新老師說話“難聽”、“說的不對”。

詹敏能感受到女兒身上的敏感、較真、早熟。在小學時,老師用粵語講課,小卡聽不懂,會直接舉手問,“可以說普通話嗎?”她還給老師寫信,反映班里的問題。

上初中后,小卡預感“讀不下去了”。

地理、歷史、物理這些科目,她都很感興趣,喜歡周末和同學到圖書館看書和寫作業。但她不喜歡劃重點、背誦的教學方式,追逐成績的學習氛圍,以及學校統一的管理機制——要求所有學生必須穿整齊一致的校服,領口扣子只能系一顆,外套必須拉拉鏈,女生頭發要扎起來,只能用黑色發卡夾劉海……每天鈴聲一響,學生們全都沖進食堂,邊排隊邊看書,一吃完馬上回教室學習。這些讓她覺得難受。

初二時,小卡第一次“反叛”了。一次考試后要補課,她覺得沒什么意義,不想去。媽媽讓她自己去跟老師說。她寫了幾大頁紙,鼓足勇氣找班主任、年級主任談,成了學校唯一沒補課的人。

那時,小卡成績中上,對自己的要求是不起眼就行,“希望老師不要發現我。”腦海里每天蹦出各種想法,必須寫下來,不然“沒辦法專心做別的事”。作業經常寫不完,又不愿糊弄,只能第二天補。

初中時的小卡。

“我不應該在這里聽人指揮”,“應該是自由的”,小卡想。唯一期待的是周末。她周一就開始在本子上寫周末的計劃,要學拉丁舞、鋼琴,爬山,游泳。

小卡回憶,那時的自己愛鉆牛角尖,“我會問自己,為什么晚上不想回家,為什么其他同學相處起來都那么和諧那么開心,為什么我跟他們感覺不太一樣……是不是我自己有一些什么樣的問題。”想不明白就哭。

詹敏很早就發現,女兒“比較自我”,“從小想事情就跟別的孩子不太一樣”,初中時就會認真去想一些事,“過早進入到煎熬的狀態……少了很多那種單純的孩子的快樂。”

青春期的小卡,三天兩頭打電話給她,說“媽媽我有個想法”。她一聽頭皮發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女兒還會故意說氣話。

詹敏很焦慮,害怕女兒會重蹈姐姐的悲劇——姐姐高中時想讀文科,被父母逼著學了理科,成績變差后,自信心受挫,得了精神分裂,上自費大學后沒多久就退學了,至今無法工作和正常交流,一輩子靠母親養著,成了母親永遠的傷痛。

為此,詹敏會不斷提醒自己,不要以家長的身份去壓制小卡,把她當成年人,盡量保持平等的關系,盡量去支持她、了解她的想法。后來面對小卡層出不窮的想法,她采用的方式是讓女兒把想法寫成計劃書,再一起分析可行性。

初三下學期,中考臨近。班上大部分同學能直升高中部——當地最好的高中。但小卡不想在同一所學校上六年。那種一眼望到頭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她第一次萌生出想要擺脫什么的想法,“可我不知道我想要擺脫的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不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可我喜歡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羨慕同學能出國留學,但詹敏那時工資每月幾千,她告訴女兒,你要自己去爭取獎學金。

小卡上網查了很多學校,有外國語學校、國際學校等,發現都不合適。回老家資陽讀高中成了唯一選擇。

詹敏知道,以女兒的個性,回老家的高中會有很多問題。但小卡很堅持,覺得自己能克服。

【四】

2015年9月,剛進入資陽中學,小卡就感覺壓抑。

壓力“無處不在”:走廊上張貼的“985”、“211”高校簡介和勵志標語,宣傳欄的考試排名,老師們“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之類的耳提面命,記錄每天學習狀況的成長手冊,被安排得滿滿當當的時間……

第一次月考,小卡考了班級第二名,她形容,那時一下被“內卷到”,“以后不能考得比這差”,她決心好好學習,考重點大學。

時間在身后追趕著,她經常晚上來不及洗澡,只能吃飯時回去洗;作業總有一兩科寫不完,經常被老師找。

“學校的氛圍,對我們的管理,給我們精神上灌輸的東西,對我的精神是一種摧殘。”小卡發現,身邊同學也會抱怨,但“大家感受到、能接受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大家的性格,跟這個體制需要磨合的地方也不一樣”。

詹敏記得,那時小卡和宿舍同學發生過矛盾,同學們覺得她孤傲,她關注的話題也和同學不一樣。

“同學們常常說我很文靜。”小卡說,“我不是文靜,我只是不快樂。”

到高一下學期,小卡成績依然靠前,卻總感覺沒學懂,跟不上進度,腦子仿佛被禁錮了,經常“考哭”,“不是說我擔心考不好,是覺得,天吶,這么簡單的東西為什么我做不出來?”

“禁錮我們的不是我們的大腦,是所處的教育模式。”小卡說,她害怕“在體制里變得愚鈍”,那陣子,不想跟人說話,什么也不想做,每天哭著給媽媽打電話。

詹敏感覺女兒陷入擰巴的狀態,她想要自由,“想要追求的東西和現實有太大的差距。”

小卡想到校外租房,媽媽不放心她一個人住;想晚自習在家自學,又擔心她會影響到年邁的外婆。

只能休學了。小卡想調整好狀態再回去,“如果能找到更好的路,就不回去了。”

老師們安慰她,沒學好也不要怕,高三會再復盤一次。但小卡學不進去了,每天“混著”。一周后,班主任同意了她休學的請求。

女兒要休學,詹敏一度感到恐慌,不知如何面對家人——家族中有大學博導、中學校長,都是接受正統教育走出來的,休學的小卡無異于“叛逆分子”。

詹敏最擔心母親的看法。母親是中學老師,覺得小卡是孫輩中最有希望考大學的。聽聞小卡要休學,不停打電話讓她勸小卡“還是要讀大學啊”。親戚們也說,千萬不要放棄她。

詹敏也擔心,女兒休學后,會不會更不想讀書了?回校后還能否適應校園生活?

朋友開導她,小卡學習能力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算不上大學也沒關系。她漸漸想明白,女兒有自己想學的東西,她和小卡一起制定了休學計劃,決心支持女兒。

小卡和媽媽簽訂的《休學公約》。

休學的九個月里,小卡到雜志社實習,到留守兒童關愛中心實習,去湖南和廣東的學校走訪、開展活動;到一家外語培訓學校試讀了三個月;還參加了世界聯合書院的選拔。許多新事物朝自己涌來,她覺得充實。

隨著回校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她愈發緊張,每天將自己關在房間,用毛巾、濕紙巾、干紙巾,將地板擦得干干凈凈,窗簾緊閉,只開一個臺燈。

春節時,媽媽回來想跟她一塊睡,她拒絕了,買了頂帳篷在房間支起,每天睡帳篷里,“感覺我的世界越來越小了。”

【五】

2017年3月休學結束后回校,小卡轉到文科班重讀高一。

她一個人坐教室后排,很少和同學交流。每天最開心的是看書,從馬爾克斯的小說到海子的詩集,再到蔡崇達的《皮囊》,只有將自己沉浸在書中,才沒那么難受。一旦從書中抽離,那種不自由的感覺又籠罩過來。

她不斷對自己產生懷疑,“如果我在學校里待不了,我是不是到了社會上就能受得了呢?”

到后來,她感覺“坐牢一樣”,身體和精神都封閉了,靈魂不在自己身上,每天“像具皮囊在學校走來走去”,不想說話,甚至想要吃藥自殺。

直到一次英語演講后,一個同學跑過來跟她說,“你總是會給我們帶來驚喜”,將她從輕生的念頭里拽了出來。

“連死都不怕,為什么不能放棄別的呢?”小卡心想,“高中學歷、大學學歷對我真的很重要嗎?沒有它們我就不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嗎?”

她覺得,考大學、大學畢業后找份好工作,這些大部分人選擇的路,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她更想去一個喜歡的地方,做些喜歡的事。她想擺脫讓自己枯萎的環境。

女兒回校后的狀態,詹敏看在眼里。她記得,女兒曾問她,對自己有什么期待?她說,只要你健康快樂,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可以。

她提醒小卡,沒文憑,未來找工作會很難,自己沒法給她提供很好的資金或社會資源支持,選擇這條路,注定會比其他孩子走得更難。

2017年6月15日,小卡從資陽中學退學。

小卡知道,“這條路不會簡單”。從學校逃離后,她曾回校找過年級主任,申請在家自學,主任沒同意。班主任告訴她會考時間,囑咐她到時候回來參加,會考前一天,還讓同學打電話提醒她——但那時小卡人在香格里拉,錯過了會考,沒拿到高中畢業證。

什么樣的學校適合自己?退學前,小卡就一直在思索,也曾經去了解了一些體制外的學校。

退學后,她想建一所學校:在一棟帶小院的別墅里,十來個學生在常規導師的陪伴下,共同生活、學習;課程學生討論決定,只要有兩三個人想學,就邀請該領域專業老師來校授課,一周兩三節,其余靠學生自學,不必像初高中一樣,每個學科都得學;教室沒有固定桌椅,學生在客廳圍圓桌而坐;課程結束后分享個人所獲,沒有考試,亦無好壞的評判;學校沒有學歷,沒有畢業證,畢業后,學校扶持其創業……

仿照英國的夏山學校,她將項目命名“夏山計劃”。“我們需要一個看本事和人格的社會,而不是看學歷、文憑的社會。”在計劃書上,小卡寫下自己的理念,“在我們的學校里,學生只有‘不一樣’而沒有高低優劣之分,我們不需要分出誰好誰不好。”

小卡制定的“夏山學校”項目計劃書。

小卡在公號上發文,招募到八九個和自己一樣不喜歡體制內學習模式的學生,每人交300元,邀請一位心理咨詢師擔任常駐導師,想要摸索一種快樂高效的學習模式。

這個帶有試驗性質的線上學習項目開始后,學員們在群里反映不太積極,一個月后,項目解散了。

小卡后來才知道,自己的設想在現實中有相似的雛形——實務學堂,它最核心的難題是,無法解決學生畢業后的去向問題,大部分企業依然看重文憑。

如今回看,“每個孩子適合的教育方式是不一樣的。”小卡覺得,有的人能很好地適應現行的教育體制,有的就是沒辦法。自己沒能適應,“那并不是懦弱。”

【六】

去香格里拉是個意外。

退學后,小卡“沒人管,也沒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她想找個安靜、有文化底蘊的地方,偶然聽說了香格里拉,直接將全部家當——一臺小縫紉機、幾件衣服,寄了過去。

初到香格里拉,她對各種事情都很感興趣,到酒吧做義工,當服務員,跟不同的人聊天,“很開心。”

因為沒時間做衣服,做了三個月后,她辭掉了工作,找了家客棧長租,邊學英語、法語,邊接做衣服、改褲腳之類的活。

小卡在紙上畫圖。

那陣子,她反省自己,像個“沒錢人家的富二代”,習慣進餐廳吃飯,“整天東想西想,干什么都只憑著心血來潮,做不長久。”

她問媽媽,是不是應該像別人一樣去找份工作?詹敏安慰她,單純為了掙錢去打工沒必要,想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堅持做自己想要長期發展的事。

第二年,小卡到一家手工藝品店看店,邊看書邊做衣服,兼職教當地小朋友英語,學習藏語。

2018年,小卡在一家手工藝品店看店。

隔段時間,她會自我反思,是不是在“耗著”。

2019年,她到成都學了半年服裝設計,每周上三天課,其余時間在青旅兼職。還到非洲坦桑尼亞參加遠征活動,50天里,背著鍋碗瓢盆和帳篷徒步,和各國志愿者幫助當地學校修建廁所,教衛生課,了解非洲文化。那次她覺得,自己和同齡人相處時,有些難以融入。

2019年10月,小卡到非洲坦桑尼亞參加遠征活動。

我問小卡,退學后前三年沒有馬上學習做衣服,會不會有些浪費時間?

小卡不這么覺得。她說自己“一直都愛玩”,那時候對世界充滿好奇,打工掙錢、旅行,都是探索世界的過程,這幾年過著自己喜歡的生活,很充實。

詹敏想過最壞的情況:女兒無法養活自己,事情也做不成功,啃老。

如今,她覺得欣慰,女兒這幾年在按自己的想法生活,做想做的事,并沒有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小卡和媽媽簽訂的《成年過渡時期權利法案》。

她想起女兒到香格里拉后不久,有一次打電話告訴她:“媽媽,我覺得我現在內心安寧。”她很感動,感到女兒終于不再擰巴,可以和自身和世界和解,“這個孩子又回來了。”

“有時候我會看到孩子那種非常強的生命力和自我糾錯的能力,就好像一顆樹,可能有一個石頭或者一面墻擋住它了,它可能拐個彎,然后它會繼續地向上生長”,詹敏說。

2021年7月,小卡和媽媽在香格里拉。

小卡覺得,走非主流道路,初中得讀完,還要具備自學、自理等能力,對學習有興趣。

現在做衣服,她有時也會崩潰,壓力大的時候,會覺得“干不下去了”,有時為了趕工,一直做到凌晨兩三點,第二天早上六點多接著干。

詹敏理解女兒,“她也會去做自己的調整,可能不是通過學校,老師告訴你這個道理應該是怎么樣這樣來成長的,她是通過我自己去試,我去碰壁,我去失敗。”

退學后,小卡曾應聘廣州一家服裝工作室,沒能通過,她猜測可能是學歷原因。在香格里拉,也有同行看不起她。

2018年,她報了云南師范大學英語專科自考,想有個學歷,以后想接受系統性服裝設計教育的話,能多一個機會。她還計劃接著考本科自考,甚至讀研。

這幾年,小卡認識了很多不一樣的朋友,有的四年級就開始在家上學。她發覺“人生可走的路太多了”,“不單有好壞之分,不需要比較。”

小卡的朋友圈。

小卡說,自己從未后悔過退學的決定,也不羨慕同齡人的大學生活,她不怕走彎路,不怕比別人落后,不想要被設定好的流水線制造出來的人生,想自己去“DIY”。眼下正是她想要的生活,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年底,小卡打算重新租一間帶小院的老藏房作為工作室,展示一些傳統服飾、攝影作品。未來,在設計中融入刺繡、布藝等元素,做一些與服裝相關的文化傳播工作,為當地就業困難的人提供工作機會。

去年春天,她和男友去普達措牧場徒步,夜晚在山谷扎營,用牛糞、酒精、木條燃起篝火,煮面和奶茶,看星星,睡帳篷。

第二天清晨醒來,發現草原被白茫茫的雪覆蓋,看不清路,辨不清腳下是沼澤、斜坡還是石頭。他們就那樣,在雪中一步一步,走出了一條路。

(澎湃新聞記者姜昊玨對本文亦有貢獻)

    責任編輯:黃霽潔
    校對:欒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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