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貫家財，身藏不露or反哺鄉里？銀行家竹淼生的濟世情懷 原創 彭曉亮 上海市銀行博物館

文│彭曉亮

竹淼生，1897年9月29日（清光緒二十三年九月初四日）生，名德霑，字淼生，浙江嵊縣人，上海灘知名銀行家、實業家，一度成為巨富。他個人家庭生活克勤克儉、從無鋪張浪費，而對社會慈善，尤其捐資助學，致力頗多。他在本業之外，還兼任上海市私立南山職業學校校董，杭州市私立斐章女子中學創辦人、常務董事，并以其父名義創立斐章獎學金，資助眾多著名大學品學兼優的學生，惠人無數。1969年在香港病逝。

01

大同情愫濃厚，持續捐資助學

竹淼生早年肄業于上海大同大學的前身大同學院。據1931年編印的《二十年之大同大學同學錄》記載，他在讀時的學號是287。他踏入社會之前，在大同學院學習受教，獲益良多，因而有著濃濃的母校情結。

立達學社于1911年在北京成立，1912年3月，該學社在上海創辦大同學院，1922年改稱大同大學，1952年停辦。1928年2月，《立達學社社章》就規定了與大同大學的關系：立達學社監督及輔助大同大學之進行，聘任大同大學校董，稽察大同大學財產之處置。《大同大學校董會組織大綱》規定：“校董會以熱心教育及與大同大學有深切關系者組織之。”立達學社和大同大學的款項不少是浙興銀行透支的。在浙興銀行任職期間，竹淼生給予立達學社和大同大學支持頗多。1939年，大同大學新閘路新校舍建設，也全部委托浙興銀行承辦。該校舍建設資金主要由浙興銀行和新華銀行透支，浙興銀行透支額最多，新華銀行次之。因此，該校舍便作了浙興銀行的抵押品。1940年11月3日，立達學社議決，竹淼生與新華銀行王志莘被推請為大同大學校董，任期四年。1941年4月27日舉行的立達學社會議上，大同大學校務主席胡敦復報告，大同大學1941年度計9名學生獲獎學金，其中有2名獲得竹淼生設立的斐公獎學金。抗戰勝利后的1946年1月3日，立達學社補行召開1945年秋季大會，提名陳布雷、榮德生、竹淼生三人為大同大學校董候補人選，一致通過，決議于下屆開校董會時提出。

在竹淼生的熏陶感染下，后來，其子女也都先后入讀大同大學。其長女竹漪青，先后畢業于工部局新閘路小學、允中女子中學；次女竹筠瑾，先后畢業于工部局新閘路小學、市立第一女子中學。1944年9月，由竹淼生的好友、浙興銀行老同事沈棉庭作保證人，兩人同時入讀大同大學，學號分別為20667、20977。其子竹嗣誠，畢業于大同大學附中二院，1947年9月，由許葉銘作保證人，入讀大同大學，學號為27135。竹家兩代四人，大學母校都是大同大學，可見竹淼生的母校情愫之深。

02

捐地出資創辦杭州斐章女中

1947年夏，竹淼生之母逝世。在母親喪事料理完畢后，同年10月，竹淼生遵照其父竹斐章提倡女子教育的遺愿，決定創辦杭州市私立斐章女子中學。1948年6月1日，除創始人竹淼生為當然董事外，錢士青、張忍甫、胡琬如、羅云、沈炳蔚、竹垚生受聘為董事，成立杭州市私立斐章女子中學董事會，董事會以“創設私立斐章女子中學并謀其發展”為宗旨。6月2日下午，董事會舉行第一次會議，竹淼生陳述自己創辦該校的緣起與初心，并作表態和致謝：“鄙人遵承先父遺志，并認定教育為立國之本。十余年來，籌積斐章獎學基金，以其滋息，核發大學各科成績優異、家境清寒之學生，俾得完成其學業。去冬，因杭州市女子中學為數尚少，小學畢業之女生升學每感困難，緣擇定里西湖臥龍橋八號地址籌備設立斐章女子中學，一切經費概由斐章獎學基金項下撥捐，所捐資產基金及開辦費，當另案提請接受。敦請諸位擔任本校校董，承蒙惠允，俾得仰賴策畫以利進行，謹以十二分敬意表示感謝。”會議公推錢士青為董事長，決議聘請胡琬如為校長。同日，竹淼生正式將杭州西湖臥龍橋8號土地近103畝及房屋捐出，作為該校校基和校舍，經費由斐章獎學金基金劃撥10億元作為基金，并劃撥20億元作首期開辦費。6月4日，校董會正式向杭州市政府呈請備案。7月8日，校董會頒發任命胡琬如為校長的聘書。

1948年8月1日下午，董事會召開第二次會議。會議按照杭州市政府批復，將董事會簡章改為組織規程，并逐條修訂通過；按照要求，董事會成員中，曾經研究教育或辦理教育者須占三分之一，決議增聘鄭宗海、豐子愷、竺可楨、趙迺傳四人為董事；并推選竹淼生、胡琬如、沈炳蔚三人為常務董事；竹淼生又續捐四處土地近17畝及房產，新增劃撥開辦費80億元。同時，竹淼生在會上作如下聲明：“淼生平素主張，人生能貢獻于社會一分心力或財力，才算能盡到一分天職。對于子女撫育，至其受畢高等教育為止，已盡為父母之責任，應養成其獨立精神，自謀生活，將來茍有余資，仍當陸續貢獻于教育事業，貫徹主張，以償夙愿。緣有左列各點，敬請公鑒：1.淼生志愿既如上述，迨年老力衰，如生活發生問題時，務請由本校供給淼生夫婦二人之適當生活費，并指定本校東南角洋房為住所，俾得盡天年；2.淼生之直系親屬如在本校求學，務請準予免費；3.本校名稱系紀念先父而定名，永遠不改；4.本校董事會之董事，將來務須有淼生直系后代一人參加，俾資興感。”

杭州第十五中學（原杭州斐章女中）

8月6日，董事會正式增聘竺可楨、趙迺傳為董事。至此，董事總數計11人。其中，錢士青，安徽廣德人，曾任駐英國留學生監督、兩浙鹽務稽核所所長、兩浙鹽運使等職，時任浙江省孔圣紀念會會長；羅云，浙江杭州人，曾任滬杭甬鐵路工程師、杭州市政府主任秘書、市參議會議長；張忍甫，浙江鎮海人，時任中央銀行杭州分行經理；沈炳蔚，浙江杭州人，時任中央銀行杭州分行副理；胡琬如，女，湖南長沙人，畢業于國立北平師范大學教育研究科，曾任北京私立香山慈幼院師范部、南京女中、中央大學附中教員，臺北第一女中校長等；竹垚生，曾任浙江興業銀行北平分行經理，時任新通貿易公司常務董事；竹淼生，曾任浙江興業銀行總行經理，時任建安實業公司常務董事；鄭宗海，字曉滄，浙江海寧人，曾任國立中央大學教授，時任浙江大學師范學院院長；豐子愷，時任國立藝術專門學校教授；竺可楨，浙江紹興人，時任浙江大學校長；趙迺傳，浙江杭州人，時任中央大學教授。這個校董會的陣容，對于一所新創立的女子中學來說，可謂極一時之盛了。董事會公推竺可楨擔任校董會主席，又聘請著名教育家孟憲承兼任斐章女中教師。該校于1948年9月1日正式開學。之后，董事會分別于1948年10月3日和1949年2月24日，舉行第三次和第四次會議，主要討論校務和校產等問題。斐章女中雖然規模不大，師生數量亦不多，但在中國教育史上卻是熠熠閃光，有著不小的意義。初心映照，西子增輝。這一切都是在竹淼生精心籌劃與不懈努力下實現的，實拜他所賜。

03

創設斐章獎學金，惠人無數

大同大學

竹淼生通過自己的天賦、努力、務實和勤儉，加上各種機遇，積累了巨額財富。這些財富如何應用呢？是深藏不露，傳于后人，還是反哺鄉里，抑或回饋社會？竹淼生認為“人生能貢獻于社會一分心力或財力，才算能盡到一分天職。”

正如他自己所言：“鄙人遵承先父遺志，并認定教育為立國之本。十余年來，籌積斐章獎學基金，以其滋息，核發大學各科成績優異、家境清寒之學生，俾得完成其學業。”可見，他自1930年代就開始身體力行，籌措獎學基金，以其利息幫助品學兼優的清寒學子，踐行著“教育為立國之本”的理念，也以實際行動展現著自己的財富觀。因此，他以父親的名義，創設斐章獎學金，以此嘉惠學子，回饋社會。

這些受“斐章獎學金”資助的大同大學學生中，包括顧維馨、謝詩章、金道遠、陳揭書、程文銳、程文鈞、董祖年、朱超、柳嘉淦、壽念曾、吳家埴、林綿曾、張承華、吳炳麟、蔣有綸、沈家熾、沈慶鏞、陳滬元、戴正武、汪驊、葉祖芝、王新剛、金史等。

竹淼生對大同大學學子的慈善情懷，并不限于在讀期間的學費資助，還密切關注他們的成長之路，定期談心交流，深入了解情況，及時施以援手。學生畢業后，他會利用自己的豐富資源，不遺余力幫助推薦工作，并不在意欠下太多人情。比如受過他資助的吳炳麟、顧維馨、蔣有綸、金史、林綿曾、張承華、沈家熾、汪驊等，都承他所賜，獲得了絕好的工作和深造機會。其中，吳炳麟憑自身實力考取電力公司，辭去竹淼生之前推薦的閘北水電公司工作；蔣有綸經他力薦，順利進入閘北水電公司；顧維馨于1947年考取康奈爾大學，赴美國留學，等等。當竹淼生頻接喜訊，獲悉他們有更好的發展機會時，內心欣慰不已。他對這些學子的關愛，一點不亞于對自己子女的培養。在這些學生眼中，竹淼生如同慈父一般，大愛如山，愛得深沉。

北大燕園

1942年至1949年，竹淼生以“斐章獎學金委員會”名義，除資助母校大同大學學生外，還向國立北京大學、燕京大學、私立北平協和醫學院、國立交通大學、震旦大學、滬江大學、國立浙江大學、東吳大學等著名高等學府學生提供獎學金、學雜費、生活補助金，多名品學兼優的清寒學子大受其益，對竹淼生深表感激。這些受資助學生，包括交通大學卞燮昌、東吳大學顧德驥、北平協和醫學院華復一、震旦大學秦志明、滬江大學余祖同等。有的困難學生前來借款，他也慷慨解囊，救急救難。從一定意義上來說，竹淼生成為他們成長道路上的貴人。這些獲得竹淼生直接資助的名校學子、青年才俊，在以后的道路上，不少人成為各自領域的翹楚，取得了非凡的成就，為國家和社會作出功勛卓著的貢獻。

1947年12月，竹淼生、竹垚生兄弟與北京大學校長胡適曾就設立獎學金事宜進行商討，當時初定十名學生，分別是理學院四名，工學院、醫學院各三名，以分數高者得。1948年1月22日，胡適專門致函竹氏兄弟，再次商討學生名額以及獎學金金額事宜，并確定推選北大教務長、秘書長與理學院、工學院、醫學院三位院長組成保管委員會負責管理。胡適在函中高度評價設立獎學金的意義并致謝：“這個風氣一開，于中國學術前途甚有裨益。敬代表北大謝謝尊府的高誼。”茲錄《國立北京大學竹斐章紀念獎學金規程》于下：

竹斐章先生紀念獎學金規程

一、竹淼生先生為紀念其先人竹斐章先生，在國立北京大學設置竹斐章先生紀念獎學金。

二、竹斐章先生紀念獎學金名額暫定為理學院六名，工學院六名，醫學院四名，共十六名。由北大獎金審核委員會就每學期各院成績最優之學生核給之。一年級新生第一學期則就入學考試成績最優者核給之。

三、竹斐章先生紀念獎學金金額，每名每月暫定為法幣五十萬元，于每月一日發給，每三個月調整一次。

四、領受竹斐章先生紀念獎學金者，應親自寫述家庭情形及求學經過一篇，并填狀況表二份，一份送交竹氏家屬，一份存留北京大學。

五、竹斐章先生紀念獎學金之保管及獎金金額之調整，由北京大學聘請校內外人員七人，組織保管委員會管理之。

六、本規程未盡事宜，由保管委員會隨時增訂之。

按照此規程，經北京大學核定，理學院江丕桓、于敏、謝邦杰、梅鎮彤、讓慶瀾、鮑漢琛，工學院王順霖、李錫瑞、王新民、吳震春、蔣一鳴、黃度，醫學院張席錦、張璞、錢煦、沈漁邨，共16名成績優異學生獲得竹斐章先生紀念獎學金資助。其中，2019年1月逝世的于敏，先后曾獲國家“兩彈一星”功勛獎章、國家最高科技獎、改革先鋒獎章、共和國勛章等至高榮譽，是國防科技事業改革發展的重要推動者，彪炳史冊；錢煦成為生物學家，享譽世界；江丕桓成為北京大學物理系教授；鮑漢琛成為中國科學院能源科學家……此類例子，不勝枚舉。飲水思源，在他們刻苦求學的關鍵階段，竹淼生的慷慨資助，應該說起到了雪中送炭的效果，裨益匪淺。

1948年7月20日，竹淼生到杭州，并專程赴浙江大學拜訪竺可楨，可惜失之交臂，便與該校工學院院長王國松接洽擬在浙大設立斐章獎學金事宜。7月27日，他致函竺可楨，提出自當年下學期起，即在浙大設立獎學金，資助名額暫定5至10人，并寄去斐章獎學金簡章。竺可楨接函后，于8月20日回復：“頃奉惠書，并承示斐章獎學金簡章，祗悉種切。該項獎學金，敝校謹當接受。惟望將科學范圍予以指定，獎學金數額并希望與目下公費相差無多。”8月23日，竹淼生復函，指出四點：1.資助范圍暫定理、工、農、醫四學院；2.獎學金數額按浙大公費數而定；3.選出的家境清寒、成績優良學生，若生活確實困難者，可視情增加資助；4.資助名額待費用總數明確后再定。8月28日，竺可楨復函告知當月公費數為三千萬元，并指定浙大教務長李喬年負責對接。9月7日，竹淼生致函李喬年，確定資助六名。

10月27日，浙江大學經過遴選，確定理學院趙松齡，農學院顧文浩，工學院陳振聲、張迪民、高冠群，醫學院薛啟蓂六名學生為獲得獎學金人選，自當年9月份起接受竹淼生資助。

竹淼生對職業教育也極為重視，擔任了上海市私立南山職業學校校董。1948年下半年起，他對該校三名清寒學生予以資助。

1948年9月，竹淼生仍以其父名義，專門設立斐章法學獎學金，用以資助家境貧寒、品學兼優并有志于深造的大學法律系學生。《斐章法學獎學金簡章》（見新法學社編輯委員會編輯：《新法學》第1卷第3期，1948年）內容共七條：

上下滑動閱覽

《斐章法學獎學金簡章》

一、竹淼生君遵承其父斐章公之遺志，歷年并繼續獨自籌積基金，以其滋息補助清寒優秀有志深造之大學法律系學生，俾完成其學業，定名為斐章法學獎學金。

二、國內著名各大學研究法學之各年級學生，操行純良、成績優異、家境清寒者，經本校法學院院長證明，得親自撰寫本人家庭情形及求學經過并填具聲請人狀況表，連同成績單，向本社斐章法學獎學金委員會申請獎學金。

三、申請獎學金者，經查明合格后，得按其成績及家境，就學費、雜費、書籍、膳、宿、衣服費等六種，核發一種或數種或全部，或酌量補助之。

四、獎學金名額及數目，由獎學金委員會決定，每學期開始前，視基金及其滋息之多寡，決定名額，如合格者超過定額時，擇優盡先核發。

五、獎學金于每學期開始前，撥付其本校轉發，由本人填具印發之收據，送委員會備查，領取獎學金之學生，學期試驗，總平均分數在八十分以下者，停止續發。

六、領取獎學金之學生，就業后，自愿歸還獎學金者，其歸還之款，并入基金。

七、本簡章由獎學金委員會議決施行。

1949年3月起，竹淼生對浙江大學的資助對象，在原有六名學生基礎上，增加法學院張國治一人，金額為每人每月2500元。這位張國治，便是受了斐章法學獎學金的資助。

此外，竹淼生也不忘反哺家鄉，資助嵊縣私立剡山小學校舍建筑費美金30元。該校校長裘翌芳除專門致函感謝外，并把竹淼生與其他贊助者的姓名刻石碑以志紀念。1947年4月，中華化學工業會成立基金委員會，竹淼生當選為該委員會委員、常務委員，幫助該學會籌措和募捐資金，支持這個化學工業學術團體。1948年10月，竹淼生還資助中國教育學會建筑基金金圓券1000元，鄭宗海專門致函感謝。

竹淼生的諸多慈善救助活動，不勝枚舉。他的慈心善行，如春風化雨，惠人無數。其長女竹漪青后來與丈夫楊臣勛在上海交通大學設立勤儉助學金基金，以資助貧困學子順利完成學業，成為滬上知名慈善家。可以說，竹漪青夫婦也是傳承了竹淼生重視教育的家風。

THE

END

原標題：《萬貫家財，身藏不露or反哺鄉里？銀行家竹淼生的濟世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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