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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博吳湖帆研討會旁聽席位半天搶空,專家們都談了什么?
于上海博物館舉行的“吳湖帆書畫鑒藏學術研討會”上,海內外書畫研究者圍繞吳湖帆的書畫鑒定收藏、生平事跡等進行多方位探討,辨析其在近現代書畫鑒定史上的奠基人地位。

“吳湖帆書畫鑒藏特展”正在上海博物館舉行,由上海博物館主辦的“吳湖帆書畫鑒藏學術研討會”12月21日~22日在上博舉行,來自海內外書畫研究界的專家學者圍繞吳湖帆的書畫鑒定收藏、生平事跡等進行多方位探討,這次展覽多數藏品是新中國成立之后首次露面(或整體展開),而此次研討會也是大陸國有文博機構首次對吳湖帆先生進行綜合性研討。
研討會備受書畫學術界關心,上博首次向公眾開放學術研討會的旁聽席位在半天內全部搶空。澎湃新聞(www.kxwhcb.com)特選刊與會學者部分論文摘要,以饗讀者。

吳湖帆書畫鑒定貢獻的續談
——肖燕翼(故宮博物院原副院長、研究館員)
2015年10月曾以“古書畫中仿、代者揭示——記吳湖帆書畫鑒定的貢獻”為題,參加澳門藝術館“梅景秘色——吳湖帆誕辰一百二十周年”學術活動。討論吳湖帆對古書畫中仿、代現象的揭示,如明董其昌、清六家等書畫的代筆者,均有超越古人、啟迪后人的重要發現與貢獻。本人在學習諸前輩研究成果與方法的基礎上,擇以清王鑒、惲壽平為例,對其現存書畫中仿、代作品試以揭示,以繼前輩之學,以彰前輩貢獻。在此本文再作兩點續談。
一、吳湖帆是書畫鑒定學的奠基者。張珩先生的《怎樣鑒定書畫》為中國書畫鑒定學構筑了主要框架,并有許多富于真知灼見的相關論述。徐邦達先生的《古書畫鑒定概述》,豐富并擴延了前書的框架與內容,例舉了更多的書畫鑒定中典型個案。二書的出現,標志著書畫鑒定學的確立。
及今反思吳湖帆先生的作用,一是由傳統的書畫鑒定向具有當代書畫鑒定學意識的過渡;二是提攜、培養出建立書畫鑒定學專家——張珩、徐邦達;三是已較為全面地奠定了書畫鑒定學的主體內容,并具有豐富的書畫鑒定學的研究個案。
二、對唐寅、周臣繪畫的辨識。書畫鑒定是一門實踐性很強的學問,最終要鑒別、鑒定出傳世書畫中的優劣、真偽。本文再以“唐寅、周臣繪畫的辨識”一題作一討論。吳湖帆先生自言一生閱唐寅書畫數十余件,這給后人留下了很多值得再學習、再研究的契機。他曾揭示錢谷、謝世臣仿唐寅繪畫,而唐寅繪畫中哪些為其二人所仿。

從吳湖帆的題跋談其鑒定問題
——王連起(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
吳湖帆先生是中國近現代著名的收藏家、鑒賞家、書畫家,而且是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由古入今的一位關鍵性人物。他雖無專門的書畫鑒定著作,但他有非常多的書畫題跋,從中可以了解他的鑒定思想和方法。
由于吳先生在書畫鑒定方面后繼有人,繼承者又將其發揚光大,可以說吳先生的鑒定已開啟了近現代書畫鑒定的先河。現在分書法、繪畫、碑帖三個部分,結合其題跋扼要地談談相關的鑒定問題。
從吳氏書畫記可知鐘繇《薦季直表》當年在吳氏手中時當為完整的。此卷最后完整著錄于裴氏《壯陶閣書畫錄》,蓋因遇盜被毀殘,似乎不是從吳氏手中散出者,民國時有照片流傳。
吳先生閱畫之多、藏品之富、鑒賞之精辟獨到都體現于其題跋中,詳細評述非此時所能。趙孟頫山水三段卷題簽曰:“松林遠岫江岸喬柯江深草閣”。從吳先生第一跋可知,此三段,前二當作趙孟頫畫,后一段當作趙雍畫。第三幅吳先生定為趙雍畫,并考畫上藏印龔開半印,論龔與趙氏父子交往,斷為趙雍畫與龔氏者。
后張大千題云,第三幅亦趙孟頫畫,趙雍是畫不出來的。“買王得羊”,何樂而不為呢!后吳先生題一行,便定為趙孟頫畫,推翻了以前所斷趙雍畫。
下面談談我對這三段山水畫的看法。
此三圖應當說畫得很好,非常好,但與趙孟頫卻沒有任何關系。其山石皴法是學黃公望的為主,但又有明顯師法王蒙的痕跡。特別是林木,三圖畫法其簡略和程式化雖學元人而時間要晚得多。我在去年討論虞山畫派時,講的題目叫“王翚畫仿古和古畫中的王翚畫”,其中有倪云林《柳塘鸂鶒圖》軸,同本院藏王翚本款《寒塘鸂鶒圖》構成左右顛倒,而畫法出于一手。又談到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王蒙《秋山蕭寺圖》亦有同樣作品兩張,而且上款都是為復雷煉師作,都是王石谷一手所作!吳先生跋中言及的王石谷仿此二圖我沒有見過,但我可以斷定,那兩圖同此兩圖應當是一樣的!從師承畫法、筆墨和時代特征,我認為這三段都是王石谷,而且只有王石谷才能畫出來。
——黃偉利(遼寧博物館研究館員)
以實證為依據來鑒定書畫,不僅是吳湖帆先生書畫鑒定的精髓,而且,也構成了二十世紀科學的書畫鑒定體系的顯著特點。因此,吳湖帆先生堪稱是這一體系的奠基者。
在吳湖帆先生之前,有著延續了一千多年的發展系統,其中有傳承不斷的優良傳統,但卻深藏在浩如煙海的各種流傳方式之中,迷霧重重。然而,吳先生從早年開始即以敏慧的才學撥開重重迷霧,理出了完整而又清晰的傳承脈絡,這從吳先生早年的畫作以及經手家傳以后的收藏可以清晰地表現出來,如在29歲時所臨的《宋徽宗牡丹圖》頁中可見精研的功力與解悟之深度。由此展開的研究視野,不僅逐漸形成了吳先生從學從鑒從藏的學術體系,而且,還在同輩學者中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其二,吳先生從早年開始,直至1968年不幸辭世,吳先生始終都活躍在書畫鑒定領域的前沿,在大量鑒藏活動中以淵博的學養和精深鑒識功力,沒有讓書畫流傳的歷史再混沌下去,而是實實在在地將無計其數的流傳作品一一梳理出來,真偽好壞分得清清楚楚,從而為書畫鑒定領域走向科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其三,吳先生沒有專門的著作來闡述他的研究思想,但是,在所作大量古代書畫的題跋中可以清晰地梳理出吳先生獨特的鑒定研究系統。吳先生的鑒跋一改前人或引用著錄或引用傳說的題法,基本都以具體作品的特點作為論證的依據,并在具體特征比較中,得出論而有據的結論。
從吳湖帆留給后世的大量古書畫題跋和摹古作品看,他對這些書畫的評價和學習絕非泛泛而論,而多是經過深思熟慮、用心體會之后的真實反映。在其題跋中,對書畫作品真偽好壞的判斷有一套比較完整的表述模式,即以時代特點和筆墨風格為主,輔以相關作者的史實考證。至于他那些摹古作品,也非一般書畫家于款題中常泛言之“學某家筆法”可比,而是通過親身體驗,將前人關于筆墨風格的語言描述加以實踐化,有的甚至精確到每一筆皴法。從吳氏大量的摹古作品中可以看出,這一實踐是以追求形神兼備為最高境界的,以深刻領悟歷代名家筆墨特點為主要目的。
吳湖帆通過大量臨摹實踐來體會古代各家的筆墨特點及時代風格,既是其書畫創作的堅實基礎,更是其判斷古書畫真偽的主要依據;再結合相關美術史方面的考證,從而形成一套比較嚴密的鑒定體系。這是吳湖帆在繼承董其昌鑒定思路和方法的基礎上逐步改進、發展而來的,再經過張珩、徐邦達、謝稚柳、楊仁愷等前輩的系統總結,成為今天較為科學、完整的一套古書畫鑒定理論和方法。
《湖帆畫跋》與鑒定方法
——單國強(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
本人僅粗淺地來談談其中所披露的吳湖帆先生若干書畫鑒定方法。
一是年款的重要性。吳湖帆先生十分重視年款,凡有確切年款的,一定先推算出具體時間和歲數,無明確紀年的。也要從其他方面來推考出相對年代和年齡段,再與相同時期的風格來對照,這樣比較就具體而微、準確度高。
二是風格的多方比較。首先是與自身的風格尤其是同時期的作品相比較;而有些存世作品不多、名頭比較小或生平不詳的畫家,唯以找出同時期的真跡作樣板,就需要參照相關畫家的風格來加以輔證,或同時、同地、同派畫家,或師承淵源。典型例子有明孫克弘《百花圖》卷、明程嘉燧《一日勝十日圖》軸。
三是輔助依據的逐一考證。書畫鑒定中,首先要把握的是主要依據——藝術風格,同時也要審視輔助依據,有時還需作一番必要的考證。吳湖帆先生通過對輔助依據的縝密考證,既糾正了不少殲誤,也充實了結論的證據。
四是重視冷名頭或小名家。吳湖帆先生也很關注冷名頭或小名家,認為他們當時名不顯,后世往往會被看重。典型例子有明陳楫《虎丘十二景圖》冊,以及明金俊明《群芳合璧圖》冊、清姜實節《山水并詩》冊等。

文物征集、保護的典范——《清季七十二狀元扇冊》
——錢公麟(蘇州博物館原副館長)
1959年9月下旬,舅公吳湖帆先生致函母親(徐玥,字班索):“全國狀元扇冊,蘇州狀元扇冊及明沈貞吉山水,王雅宜山水各一軸,日內可屬燮和(錢鏞,字燮和,作者父親)來取……”從此,《清季七十二狀元扇冊》作為吳師對國慶十周年獻禮,慷捐于家鄉,后入藏于蘇州博物館。
當我開始分管蘇州博物館保管工作后,父親數次與吾話及《清季七十二狀元扇冊》,要做好保管工作,定要好好研究研究此扇冊。父親曾談起,當時去拿扇冊時,吳師再三叮囑:“我對此扇冊已悉心二十余載,或以重金購之,或以古物易之,或以親筆書畫互贈之……再逐一鑒定、遴選、修繕,統一裝裱,附以考釋、題跋而成。”
在當時的政治氣候條件下,吳師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鑒于父親在蘇州文管會工作,望父親繼續努力,能結集清季百十二狀元扇為好。父親一直耿耿于懷,在之后的幾十年的文博生涯中處處留心,尤其在“文化大革命”時期,身在“牛棚”,被工宣隊叫出去清理抄家文物,十多萬件書畫中,偶有狀元扇出現,不是名字重復就是真偽值得商榷……無一能入伍《清季七十二狀元扇冊》。
仇英《職貢圖》卷流傳考略
——汪亓(故宮博物院副研究館員)
現藏于故宮博物院的仇英《職貢圖》卷,堪稱畫家功力精絕的佳作之一。圖上累累印章與卷后數段題跋蘊含的豐富信息,加之明清兩代的書畫著錄書中記述的種種情形,皆為其流傳提供了較充實的材料與證據。
值得提出的是,吳湖帆先生對此圖的題跋尤顯重要。由于受到家庭濃厚文化氛圍的熏陶,吳先生精擅揮翰丹青,諳熟書畫、碑帖的甄別與鑒賞,其《吳氏書畫記》等著述以及散見于古代書畫之后的題跋,已然成為今人研究的津梁。同樣道理,吳先生在《職貢圖》卷后題跋三段,除去對仇英藝術風格的評價之外,還勾勒出來晚清費念慈至民國期間的遞藏脈絡,成為了解此卷鑒藏過程的不可或缺的記述。
吳湖帆鑒藏惲南田
——朱萬章(國家博物館研究館員)
吳湖帆一生鑒藏名家書畫無數。他對前人書畫的鑒藏,并非局限于簡單的欣賞把玩與擁有,而是融鑒定、品評及研究、臨摹于一體,藉此達到鑒與藏的真正目的。從其對惲南田書畫的鑒藏活動便可看出此點。
吳湖帆過眼的惲南田書畫可謂不勝枚舉。據不完全統計,經其收藏、題跋和品評的惲南田書畫大致有20余件。在其鑒藏之惲南田作品中,《茂林石壁圖》被許為“惲畫第一品”。
吳湖帆對惲南田的鑒藏活動,歸結起來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對惲南田作品的鑒定、品評認為惲南田“書畫落筆無塵埃氣”,其“纖弱一種蓋皆贗鼎耳”,“余自云惲畫所鑒不失,未知世間巨眼肯余言否?” 對其字號、別名之考訂:認為在其大家熟知之字號、別名之外,尚有“西溪過客”、“巢楓客”、“雪谷草衣”,“升姪”乃其小名。三、 惲南田山水畫源流及傳承:“最得馬和之用筆法”,“新羅則由南田來矣”。對惲南田和王石谷關系之考訂及畫學互為影響,對惲南田作品的臨摹學習,有《臨惲王山水合璧卷》、《臨南田山水花卉冊》等行世。
通過吳湖帆對惲南田作品的鑒定、收藏與品評、研究,大致可窺見作為一個書畫鑒藏大家的價值取向與鑒藏特點。
近現代古書畫鑒定學科的奠基者
——凌利中(上海博物館研究館員)
20世紀之中國,無論是傳統文人的價值觀,還是其賴以生存發展的社會現狀,皆發生著前所未有的深刻變革。歐風東漸,古今交匯,諸般思潮應運而生,體現于古代書畫鑒定領域,作為傳統意義上的畫學研究,亦有融貫現代科學研究方法之趨勢,系現今美術史學科形成與獨立之轉捩。因此,總結、梳理其間得失利弊,其迫切性與重要意義,在當下尤顯突出。
集創作、鑒藏與研究三位一體的梅景書屋主人——吳湖帆(1894-1968)之成就與影響,不僅于其同輩屬佼佼者,更是清初王時敏(1592-1677)之后重要的代表。研究吳氏其人及其鑒藏活動,對于鏈接、夯實20世紀上半葉古書畫流傳聚散史實細節,理解、厘清百年間傳統與現代研究方法演變脈絡,其特殊價值不言而喻。本文從吳湖帆與20世紀上半葉的公私鑒藏、吳氏本人的鑒藏以及其鑒定方法與現今書畫鑒定學科的關系等三方面試作梳理與探討。
四歐堂碑帖觀后記——兼及吳湖帆之書法觀與收藏觀
——仲威(上海圖書館研究館員)
四歐堂者,海派大畫家吳湖帆之齋號也。
“四歐寶笈”特指唐代書法家歐陽詢所書四件著名碑帖,即:《化度寺塔銘》、《九成宮醴泉銘》、《皇甫誕碑》、《虞恭公碑》。
筆者在尚未接觸四歐堂碑帖的最初時期,一度以為吳湖帆不過是個碑帖遺產的繼承者。隨著整理研究的深入,發現這一預判是完全錯誤的,而且大錯特錯。吳湖帆不僅接收保管了這筆遺產,而且還作了大量研究輔助工作。這些保管和研究工作,都是十分地道和專業的,盡現了家學淵源與大家風范。
就拿《四歐寶笈》來說,二十年前,筆者第一次在善本庫中看到它,就被其裝裱裝潢形式所吸引與打動。
聘請專業人員來裝潢、裝裱碑帖,延請名家來為碑帖留下題記、題端、觀款,這些絕不是僅僅有“錢”所能辦到。當時的知名收藏家辦不到,更別提如今的“土豪”收藏家,因為名家是沖著吳湖帆的家學與人品而來,也只有吳湖帆才有如此的臉面。
吳湖帆對四歐寶笈傾注了大量心血,不僅題畫、題簽、題記,還留下了大量收藏印章(其中不少是出自陳巨來先生之手)。
記吳湖帆先生鑒賞中國古代書畫和繪畫的幾件軼事
——孫怡祖(孫伯淵之孫)
先祖父孫伯淵與吳湖帆先生是吳中摯友,相約來滬后,先祖父的石湖草堂和吳湖帆的梅景書屋只隔了一條嵩山路的對門,近在咫尺,因此更是朝夕相處,過從甚密,共享鑒藏的喜悅。從近年出版的《吳湖帆文稿》一書中,吳先生記有不少二位老先生的鑒賞軼事。
這次有幸應上博邀請參與《吳湖帆書畫鑒藏學術研討會》,遂將吳湖帆先生和先祖父伯淵的幾件鑒賞和繪畫軼事整理如下:
據先父告知,吳先生對中國古代書畫的鑒賞特色,概括起來具有二大特色,一是認真,二是客觀。他總以其胸盛萬卷的文化底蘊和鑒賞學識,充分地把握“鑒”與“考”這兩個不同的辯證要素,尊重事實而注重考據。
吳先生在鑒賞中國古代名畫的同時,無時無刻地師法借鑒古人的繪畫精華,特別是遇到歷代名作,只要有機會他就會下功夫精心臨習,如在乙亥年(1935)就臨仿過大量的歷代名作,如:《臨趙子昂三馬圖》、《臨張子政雙鴛圖》、《仿唐寅仕女圖》、《仿唐寅紫玉蘭圖》、《臨唐韓干圉人呈馬圖》等。
吳湖帆鑒藏中的蘇州文脈
——黃朋(上海博物館副研究館員)
蘇州人重鄉賢,重蘇州文脈,自古而然。明代吳門鼎盛的收藏風氣中,重文脈即是其中重要的一項。
吳湖帆是晚清蘇州名宦吳大澂的裔孫,雖大部分時間生活在上海,但作為蘇州籍鑒藏家,吳湖帆在他的鑒賞和收藏活動中,都極好地承襲了蘇州文脈。這表現在,一是收藏以蘇州籍書畫家,特別是吳門畫派及其馀續的書畫為特色。不僅數量大、精品多,而且名頭全。二是,在藏品整理和研究中,吳湖帆非常重視對蘇州先賢及其事跡的考證,并在題跋及藏品整理(集冊或集卷)中很好地呈現出來。
通過一件件具體藏品的流傳經過,裝裱形式,題跋,或集冊、集卷的方式,能體現吳湖帆對蘇州文脈的重視和弘揚。這些藏品中有煊赫名跡,也有一些不太起眼的集冊、卷,它們有的作者難考,生平鮮為人知,有些是前后缺失的殘卷,但吳湖帆卻奉若拱璧,考訂詳實,裝潢考究,收蓄珍重。原因正是這類作品多承載了蘇州的文人掌故、歷史事件,如此,尤可見吳湖帆收藏趣味中對吳中文脈的珍視。
1894年的農歷七月初二,吳湖帆出生于蘇州的一個簪纓世家。作為晚清重臣吳大澂的嗣孫,吳湖帆幼承家學,很早就顯露出在書畫方面的才華。盡管吳湖帆1924年即遷居上海,但作為蘇州籍收藏家,他在自己的鑒藏活動中始終保持著濃厚的蘇州情結,尊崇蘇州文脈,時時加以弘揚。
梅景門人趙志麟及其家藏遺珠
——楊丹霞(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
趙志麟,字公紱,吳縣甪直(蘇州甪直鎮)人。他出身收藏世家,是上世紀四十年代活躍于吳湖帆“梅景書屋”的門弟子,擅長山水,亦能花卉,其名見于吳氏五十歲出版之《梅景畫笈》后門人名錄。公紱在1949年后人生經歷跌宕坎坷,屢遭磨難,其名其畫亦受政治、社會諸因素影響,幾遭埋沒不顯。筆者試圖通過研讀趙氏親族記述、趙氏作品及吳湖帆作品、活動中與趙氏相關的訊息,對以下問題加以紹介與評述:
一、趙公紱其人;二、趙公紱與吳湖帆;三、新發現趙氏家族舊藏書畫數事。
裝潢圣手劉定之——從吳湖帆等合作《劉定之像》談起
——陸宗潤(中國藝研院工筆畫院副院長、古書畫修復書家)
上海博物館藏有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作品:《劉定之像》。該畫為1955年劉定之六十七歲時,吳湖帆、鄭慕康等集體合作,并有十余位海上文化名人,如葉恭綽、謝稚柳、沈尹默等題詩作跋,吳湖帆甚至以不同書體兩次題寫跋文,稱贊劉定之為“書畫神醫”。劉定之是一位從事書畫裝潢修復的手藝人。然傳統裝裱修復長期以來被視為一種工匠技藝,裝裱師也往往被視為手藝人或工匠受到輕視。而劉定之為何得到吳湖帆等海上文化名人的敬重,并為之合作畫像?
劉定之(1888-1964),字春泉,江蘇句容人。幼枕書畫,十五歲到蘇州拜師習裱畫,二十五歲在蘇州城內宮巷開設裱畫店“晉宜齋裝池”,1934年后至上海開設“劉定之裝池”,因裝裱工藝獨、用料講究、技術高超,聞名海上,有“裝潢圣手”之譽。
除吳湖帆外,劉定之也得到徐俊卿、張蔥玉等海上書畫家、鑒藏家的推崇。 劉定之還常常參加文人間的聚會,與許多文人藏家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故而得到海上書畫家、文化名人為其合作《劉定之像》,還為之題詩作跋。而劉定之也被塑造成文人的形象,并環繞以文人最鐘愛的、可遣意舒心的山水園林之景。
1960年,劉定之進入上海博物館任文物修復顧問,后又北上北京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藏唐代孫位《高逸圖卷》、宋代梁楷 《八高僧圖卷》、宋代李嵩《西湖圖卷》,故宮博物院藏宋代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卷》等都是在劉定之的指導下裝裱修復的。劉定之還培養了不少后繼者,如馬王堆帛畫的修復者竇治榮即是劉定之的高徒,北京故宮保存修復部的張躍選亦出于劉定之門下。
梅景秘色二題:摹古、鑒識
——王耀庭(臺北故宮研究員)
作為一個畫家或收藏家,乃至書畫鑒識家,眼界的闊狹高低,關乎成就。用今天的話,“新信息”的來臨,對20世紀對中國書畫的影響,已異于往昔。1914年“古物陳列所”;1925年“故宮博物院”分別成立,公開展示清朝皇室累藏宋元以來的內府秘跡。吳湖帆曾三次擔任故宮博物院書畫展覽審查委員,得讀故宮博物院書畫。《吳湖帆文稿》中可以讀出他對當年所見的故宮名畫的“鑒識”意見,如對燕文貴、江參、謝時臣,都有先見之明,以今日資料的更多比對,也給吾人有所討論的余地。吳湖帆1938年獲藏黃公望《剩山圖》前一年,指出《富春山居圖》“子明卷”為偽,可見其高明處。
身處中國畫變革的時代,“變”當然是這時之盛。“新信息”的來臨,對20世紀中國書畫的影響,已異于往昔,追索宋元的畫意,成了當時中國繪畫界的現象之一,開啟了另一種新“摹古”風,這可從吳湖帆的作品的摹古風畫歷來印證。
吳湖帆丁亥(1947)所作《古樹連云碧》,題畫即說明,所見北苑(董源) 《瀟湘》,今藏北京故宮;《夏山》,藏上海博物館,巨然《茂林》、《海野》,亦藏上海博物館;郭熙《早春》藏臺北故宮、《幽谷》則藏上海博物館。本幅與此諸名跡對照,可辨出遠景山巒平崗,是出于《瀟湘圖》之前半段;前景之瀑布、山巖云頭皴法,出于臺北故宮之郭熙《關山密雪》;至于前景糾盤古樹及穿插叢林,則自臺北故宮名跡巨然之《秋山問道》及層巖叢樹,稍加變化轉來。或可說與《秋山問道》相類似的《海野》。以經典名作為范例,畫來卻曲徑幽深,清新雋永,這種集合古法,卻是合奏無間。古畫的臨習,其目的是由古出新意。吳湖帆的臨古諸作,常見畫法及設色已全然不同,這是借古人杯酒,澆自己胸中壘塊,創出了一番古雅新意。
北宋郭熙《幽谷圖》與吳湖帆臨《幽谷圖》
——孫丹妍(上海博物館館員)
《幽谷圖》是北宋山水畫家郭熙除了代表作《早春圖》外最著名的立軸作品之一,也是吳湖帆最早見到的郭熙作品原跡。對于這件沒有作者款印的作品,吳湖帆毫不猶豫地認定其所繪為“幽谷”而非“雪景”,并且是郭熙“筆墨生動、百讀不厭”的精品。此件作品雖未入藏梅景書屋,但吳湖帆曾精心臨摹一過,其臨本充分反映了吳湖帆早期繪畫的特點,他當時對宋代繪畫的理解,以及他在山水畫技法方面的嘗試與選擇。
《幽谷圖》是北宋山水畫家郭熙除了代表作《早春圖》外最著名的立軸作品之一,雖然不如《早春圖》是大尺幅的鴻篇巨制,但《幽谷圖》所呈現的表現技法與氣息格調同樣能反映作家的最高水準與經典的時代風貌。
即使是對于像吳湖帆那樣的收藏世家子弟來說,宋畫真跡置于眼前手邊,朝夕相對,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幽谷圖》留在家里的第三天,吳湖帆的友人徐彥若來訪,請他作圖,吳即為其畫了一幅仿趙孟頫《雙松幽谷圖 為鶴盦作》,這幅作品現在并未面世,不知其確切的情況,它是否受到了郭熙《幽谷圖》的影響亦不能下定論,但參考趙氏傳世的《雙松平遠圖》,趙孟頫的原作應當是李郭風格的作品,而且其主要的景物“雙松”、“幽谷”尤其是郭熙所喜愛表現的。

——梁穎(上海圖書館研究館員)
1924年移家上海后,吳湖帆與朱孝臧、冒廣生、夏敬觀、葉恭綽等詞壇名宿相識相交,由讀詞、藏詞而步入詞的創作之徑,開始了書畫與詞曲雙軌并進的藝術生涯。
吳湖帆前后參加過漚社、聲社、午社和咫社四個詞社的活動。
1933創辦的《詞學季刊》,是傳統文學領域內最早的專業刊物,也是當時唯一的詞學刊物。
吳湖帆1927年獲隋《董美人墓志》拓本,廣征藝苑名流為之填詞,并一一按原調和之。此集匯集有六十余家題詞及吳湖帆、潘靜淑和作,共一百二十余首詞。
吳湖帆生前出版過三部詞集——《梅影書屋詞集》、《聯珠集》、《佞宋詞痕》。身兼畫家、詞人的吳湖帆,其意匠經營的一個重點,是畫上有詞,詞中有畫。詞中有畫,是湖帆詞在風格上的一個顯著特色。
吳湖帆生平史料及其相關研究
——徐子風(吳湖帆弟子)
我拜吳湖帆老師不久,他說:“畫山水要有云氣,否則便不生動。”至今言猶在耳。翻閱他的畫集,所有創作均具云氣,題名帶云字的有十五件。其成名作《云表奇峰》圖第一個字即云,課件他對畫中之云氣如何重視。一幅《云中山頂》圖,行云幾乎占半幅,畫筆不黏、不滯、不亂,疏松而富質感,瀟灑自然,大氣磅礴,使人暢懷。
他遍臨博覽強記古今名畫,綜合前人有點為其所用,包括不經意的點染、款識、鈐印,以及齋號別署都會留意,這對他的鑒定打下基礎;對王翚的一段畫論“以元人筆墨,運以宋人丘壑,而澤以唐人氣韻,乃為大成”,有很深的啟迪;他的好友攝影家郎靜山先生,常帶來有畫意的照片,所見的光影有所感悟,曾說墨應分六色,白亦是一色;他曾見董思翁臨唐人楊昇用沒骨法作《峒關蒲雪》圖,該有唐人氣韻,也有會心。畫上所題款識,其字樣大笑、部位、內容都悉心思考,排列端正,錯落有致,十分美觀。有說凡經其題跋之畫,價將提增,可見市人對其愛戴。
詩、詞、書、畫、鑒、藏都極負盛名,以前善詩書畫三者已稱三絕,今具六門,真世所罕見。難怪張大千先生對他贊不絕口,稱其在海內外凡所見到的書畫家中數第一人了。
慧眼過人,在破舊的畫堆中,找出元黃公望在八十一歲于云間客舍時作的山水畫。又一幅是黃公望的代表作《富春山居》圖首段,原為宋元集中一頁,他從畫風、筆意、騎縫印、火燒痕等處反復核查,確定為真跡。還有方方壺《云山圖》長卷、黃山谷《太白詩》草書卷、趙孟頫山水畫三段、米芾《多景樓詩冊》等,都是經他鑒定的真跡,對搶救國寶、文物功亦大矣。
跟隨吳湖帆先生學藝的那些日子
——顏梅華(吳湖帆弟子)
吳湖帆先生離開我們要近五十年了,但在我跟他學藝的這些年中,他對我的諸多教誨卻歷歷在目,久久不能忘懷。
在那段年月里,除了跟老師學畫外,還經常能學到老師在書畫鑒別方面的知識。從南朝梁武帝令陶景弘鑒定王羲之的字開始,唐代的諸遂良、宋代米芾父子、元代的柯九思、明代的董其昌、清代的安岐等等,老師常會提及這些人的繪畫鑒賞方面的趣聞軼事。
在老師家的書房兼客廳里,我常常看到元代的團扇、明代文嘉的扇面,后邊的大書柜里隨便置放的就有宋、元冊頁。老師在心情好、客人少的情況下,會主動拿出一些放在書柜里的藏品,極有耐心地和我一一講解。那時刻是我最好的學習機會。每當此時,我總希望時間能慢慢地過去。
吳湖帆對倪瓚、惲南田“逸韻”的鑒賞及所受影響
——顧村言(《東方早報·藝術評論》執行主編)
吳湖帆先生出身江南詩書世家,收藏宏富,對江南藝文傳統尤有會心處,常言“吾吳”,除了先天的因素,吳湖帆先生在收藏與創作中,對于江南士人文化的核心元素“逸韻”或曰“逸格”一直極力追求。這與吳湖帆先生對自己身份的期許是分不開的,他并不僅僅是一位畫家或鑒定收藏家,也是詞人,他對自己身份的期許應是一個有著家國情懷的士人。
元明清三代,論及“高逸”繪畫的代表人物,或許繞不過倪瓚與惲南田,這與他們的腹中書卷、瀟灑曠達與追求潔凈無塵的境界均有密切關系。極好詩詞、追求塵外遠致的吳湖帆對此一見傾心,這既是文化基因所致,也與其后天的修養有關。
吳湖帆曾收藏《秋空落葉圖軸》、《竹石圖軸》等倪瓚畫作與《諸家題詠倪瓚耕云軒詠卷》,并臨摹倪瓚《春山圖》贈友,后仿倪瓚筆意補繪《耕云軒》圖,筆者現場觀感其臨摹倪瓚其實多從“四王”中來,吳湖帆先生一方面間接通過沈周、文徴明、董其昌、四王的臨本與實踐遙接云林的逸韻,另一方面通過直接對倪瓚畫作進行收藏與鑒定,進行學習與取法。收藏惲壽平畫作更多,如《花卉圖冊六開》、《富春山色圖卷》、《茂林石壁圖軸》(此作后被徐邦達先生定為贗品)等,對南田與石谷的山水畫成就也多次辨析,對南田山水冊頁題跋極多,南田花卉設色的明凈更是讓他心折不已,稱之為“雖起徐黃亦未必能過”,其花卉設色的秀雅腴潤與惲壽平的影響亦有較大關系,如在《花卉圖冊八開》的一冊中題有:“畫中紫色最難,而淡紫色入神更難,南田翁賦色之妙真是千載獨步,圖中二花真有臨風飄渺之態,神乎技矣。”目濡目染與日常的摩挲品鑒,加之加入詞社等的修養,屬于婉約派詞人的吳湖帆對惲南田花卉一脈領會尤深,對比吳湖帆的《鬧紅一舸》等荷花作品,其渲染與設色的清麗,與惲南田都有一種秀雅腴潤。本文試圖從吳湖帆先生收藏的倪惲二家名跡談起,淺述吳湖帆先生對“逸格”的品鑒論述及這些收藏對其山水與花卉創作的影響。
這樣的一種逸韻絕非僅僅是對風雅秀麗風物的清賞,更有一種對天性自由的聲氣相通與向往,從這一角度看待吳湖帆先生日記關注的日軍侵華、晚年臨終前對生命的決絕態度與悲劇,或許又另有視角。
爺爺走的是一條背著時代而行的羊腸小道
——吳元京(吳湖帆之孫)
從爺爺吳湖帆出生以后,我覺得他走的是一條背著時代大流而行的羊腸小道,很崎嶇,有一個反力在拉他,還往前走。他很執著,對文化有極大愛好,有進取心。
對于書畫鑒藏,他是樂在其中。他所做的事情,對一個忙碌現代人,都是完不成的任務。為什么這么說?就從圖書館4062冊古籍,每一本古籍都要寫明來源、作者、內容、年代、出了多少,這其中包括歐陽詢四本碑拓,打開一看每本碑拓上都有爺爺的一幅畫。他認真把玩了每一樣東西,讓后人有許多方便。所有4062冊古籍,裝幀清清楚楚,上面的簽條都是他自己簽的,里面都是他的題跋。在畫上他還多裱一段錦,在錦上洋洋灑灑寫了一段題跋。1730多件他曾經收藏過的東西,都有他的題跋,而且不是簡單題跋,需要調查研究、胸有成竹才下筆,付出的精力一般人不能及。
對于爺爺的齋號“梅景書屋”中的“景”,很多人念“風景”的“景”,但爺爺的弟子都讀作“影”。我是前幾年才悟到,還是應當念“影”,爺爺在我奶奶潘靜淑在世時,題跋中一般都寫作“梅影書屋”,表示他倆如影隨形,而在奶奶辭世后,他絕大多數都寫作“梅景書屋”了。
閱讀吳湖帆:畫內與畫外
——顧音海(上海魯迅紀念館研究館員)
吳湖帆先生,作為現代書畫大師、書畫鑒定大師,在美術界、文物界享有盛譽,其成就令人仰慕與敬佩。十余年來,先生的文稿和傳記、畫冊、研究論集陸續問世,使世人不斷深入閱讀、了解他,感知他,借以了解他所處的文化環境,那種多元的熏陶,造就大師的土壤,也借以感知他畫內與畫外所具有的文化魅力。甚至可以說,吳湖帆先生,他的創作,他的生活,他的言行,構成了一種文化存在,他身上具有一種多元的、綜合的“軟功夫”,其文化含義遠遠超出單純的字畫之外。
第一,是吟詠收藏的詞作。吳湖帆學詞,雖然早在草橋學舍時已有嘗試,但真正作詞,是受葉恭綽的影響,而后得到當代詞宗朱孝臧的指點,又問詞于吳梅和冒廣生;同時,亦熱衷于詩詞雅集。從另一個方面說,吳湖帆雖然不是一代詞家,但喜以詩詞吟詠所藏金石字畫,寄情于物,更以字畫、收藏融入唱和,雅集交游,發揮著傳統文化的融合力、親和力,這正是一位文人藝術家的魅力所在。第二,是于傳統和現實中的變格領悟。第三,是多元文化熏陶下的鑒定神功眼力。第四,是繼承愛國情懷。
梅景書屋中的清宮舊藏書畫
——李蘭(上海博物館副研究館員)
清宮舊藏古書畫,無疑是梅景書屋藏品中的至精之品。吳湖帆在北宋米芾《行書多景樓詩》冊的題跋中稱:“宋米南宮書《多景樓詩》真跡,與《梁永陽昭王敬太妃雙志》宋拓孤本;又宋刻《梅花喜神譜》、元吳仲圭《漁父圖》卷真跡,為吳氏所藏文物四寶。”其中,米芾《行書多景樓詩》冊和元吳鎮《漁父圖》卷皆為清宮舊藏。
吳湖帆鑑藏清宮舊藏書畫,主要于二十世紀三十至四十年代。其來源大體有以下幾種途徑:一、一九二四年溥儀出宮攜帶古書畫至天津售出者,如:元吳鎮《漁父圖》卷,元張中《芙蓉鴛鴦圖》,幾經輾轉歸吳湖帆購藏。二、京城著名古書畫收藏家的藏品。如:明吳偉《鐵笛圖》卷,原為清高宗內府舊藏,后歸顏世清所有,一九三一年吳湖帆以一千八百金從蔣祖詒處購入。三、友人攜至梅景書屋鑒賞者。如:北宋郭熙《幽谷圖》軸,一九三三年由張大千挾至,吳湖帆與葉公綽同觀,并臨摹。
皋廡吳氏的財富
——吳亦深(吳湖帆曾孫)
作為一名皋廡吳氏的后人,能夠看到今天海內外越來越多的學者、收藏家、以及各個年齡的藝術愛好者,對曾祖父的收藏和藝術產生濃厚的興趣,我十分高興。對于梅影書屋諸多藏品的歸納以及先曾祖父畢生藝術修為的總結,各位學者已經作出了深入的研究和解讀,在此,我便不再敷述。我將要闡述的內容,是自己從小到大,深切體會吳氏家族在收藏和藝術方面給我留下的精神財富,這些內容時刻給我的人生帶來重要的啟示:
如高貴共性,自由個性。皋廡吳氏家族有許多優秀的傳統,其中最讓我感到自豪的便是這個家族對于高貴共性和自由個性的雙重尊重。同時,皋廡吳氏家族真情投入,追求極致。有些傳統看似簡單,卻是一切成功的要點,在明確了前行方向之后,執著的鉆研,便是唯一的快捷方式,誰都知道只有全力的堅持和付出,才是做好每一件事情的基礎。像世界上每個偉大的家族一樣,“全力以赴”自然是吳氏的重要家訓。作為一個藝術天才,曾祖父對藝術的情感投入和理性控制的付出頗深,想必這也是他真誠地得到畢生藝術成就的核心。
有一件小事,太爺爺生前曾做過不少剪報,或許大家想不到的是,他剪報的內容——原來是報紙刊載的各地“世界之最”。
湖帆遠影——從吳湖帆題跋品讀其鑒藏文化
——張鋒(遼寧省博物館研究館員 )
文化的傳播與發展離不開收藏,收藏無論在古今中外都被人們視為一種文化,一門學問,顧名思義應當叫收藏學。居今視之,作為一門獨特的學問,收藏學的學術內涵主要應包括對藏品之研究、收藏方法之研究以及對收藏家的研究。
目前在我國針對收藏家的研究正在引起國家的重視,上海博物館策劃的吳湖帆書畫鑒藏學研究應當說是對中國收藏文化的一次極為重要的貢獻,因為吳湖帆先生是二十世紀中國收藏家之卓越代表,毋庸諱言,在中國隨著清王朝統治被推翻,中國出現了第四次文物收藏的高峰,而吳湖帆先生憑借其學識,領袖群倫,奔走南北,在故宮,在上博,在蘇州等地都留下了他的學術思想和足跡,為搶救中華文化做出了不朽的貢獻,同時也讓我們對他的鑒藏思想和鑒藏文化的研究產生了強烈的欲望,本文擬從品讀題跋的角度來探究吳湖帆先生的鑒藏理念從而探究其魅力獨具的收藏文化。
倩庵寫《梅花圖》四箑
——謝小佩(謝稚柳之女、書畫研究者)
吳湖帆一生有收貯畫梅名跡之雅。因此嗜好而取其居名曰:“梅景書屋”。盡管主人嗜梅而不種梅,但筆尖卻向梅花開。
現藏于上海博物館的四《梅花圖》扇面,圖錄于澳門藝術博物館2014年《梅景秘色——故宮、上博珍藏吳湖帆書畫鑒賞精品集》下卷。此四株梅花是辛未(1931年)秋日吳先生題為“子義五哥”所作。整體用沒骨法一氣呵成、一意貫串。便面紙一般不吸水,故梅花主干上留有水墨遺下的較短的扇面折痕。別有一種風調。四箑的右下方均鈐有一正方押角“魔樂”朱文印。此印于吳先生的字畫上甚少見。
吳先生倩庵自述“余自小即愛畫若命”。他的梅花畫法,出自清金俊明和清羅聘。咸譽金孝章工畫梅,尤孤芳獨擅,可與鄭思肖的蘭比之;其所繪梅花,歷來敘說善以干筆惜墨,獨標逸韻。足稱楊補之、王元章后梅花知己。倩庵的墨梅頗有此風范,自寫其品格。即便是墨采奕奕,然不似金氏的墨梅墨色略重。紅梅和白梅兩扇均取法羅兩峯。吳先生的四梅花回無俗韻,構圖各異,極有創見。其初習書摹畫時,尤為注重古法;隨后過目大量的字畫,練就了獨到的鑒賞眼光,而于繪畫創作上方能匠心獨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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