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董鳴亭 More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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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最近有一重大消息，引起很多老上海人的熱議。

據上海市有關部門規劃，將市區僅有的12條無軌電車線路，縮減掉6路、8路、13路、22路、25路、28路。保存14路、15路、19路、20路、23路、24路。

這12條線路是每個上海人都熟悉的，可以說和我們的生活緊緊相關，也是大上海的象征，這些線路橫穿整個上海灘，把東西南北的距離拉近，也為城市的發展和更新作出了巨大貢獻。

上海的無軌電車已經進行了多次的改進，但是，無軌電車之上的電線依舊存在，這對于上海要采取凈空的措施，是有所違悖的。

所以，上海有關部門在不斷地更新和調整中，尋找其中的平衡點。

上海，是全亞洲擁有無軌電車最大的系統，曾經擁有22條電車線路，近1000輛交接式無軌電車。也是擁有全世界，連續運營時間最長的無軌電車系統。

但是，隨著時間的變化，無軌道的電車已經慢慢被新的公交車請出了歷史的舞臺，只保存了12條線路。

如今，12條中又縮減掉的六條線路，也許是上海人心中的回憶點，讓人幾分歡喜幾分戀舊。但是，時代在發展，老舊的東西終有一天會退出我們現在的生活，這是大勢所趨。

02

說到無軌電車，要數14路資格最老了，它見證了上海的滄桑巨變，也是位百歲老人了。

1914年11月15日，由英商上海電車公司（簡稱英電），開辟了上海第一條無軌電車線路14路，它自鄭家木橋（今福建中路延安東路口）沿福建路至老閘橋（今福建中路北京東路口），線長1.127公里。

早期英商14路無軌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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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14路無軌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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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隨著工業的發展和城市建設需要，英電公司于1916年9月21日，將14路電車的北端沿北京路（今北京東路）向東延伸至天后宮橋（河南路橋）。

河南路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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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25年10月11日，14路電車將北端延伸至北火車站（北站），自原線經河南路橋、北河南路（今河南北路），終點站設于北山西路（今山西北路）。

隨后幾年，14路電車陸續不斷延伸，從最初的民國路（今人民路）鄭家木橋街（今福建南路）口，一直到北站終點由北山西路，調整為北河南路老靶子路（今武進路）口。

1937年5月，因受戰事影響， 14路電車調整回鄭家木橋至河南路橋（南堍）。11月，北端終點仍恢復為北站，這樣，14路自鄭家木橋至北站全線長2.558公里。

1949年后，上海日新月異，1951年7月，14路南端終點恢復為人民路（福建南路口），線長為3.338公里。

隨后幾十年，14路不斷地由南向北延伸，截至2021年7月，14路線路上行長度約8.7公里，下行約10.6公里，上行設20個車站，下行設18個車站，南起于東新橋站，北止于江浦路中山北二路站。

14路電車，途經福州路文化街、南京路步行街、七浦路、四川北路商業街、上海市第一人民醫院、四平路、和平公園、控江路商圈、新華醫院等重要區域 。

這些區域，也是近代上海的一部發展史，從繁華的南京路商業區，到四川北路海派文化衍生地，及工人新村的崛起和適應生活改變，建起的醫院、公園、學校、購物中心等等，一一見證了上海這個城市的發展和更新。

如果我們坐在車上，一起隨行，看到一幢幢老建筑和新建筑的交替，看蘇州河邊的風貌變化，從上海總商會到郵電大樓，那就是一部上海的百年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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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被縮減掉的六條線路，它們和14路一樣，穿越過上海的每條街道，乘載過很多上海人，陪著我們一起成長，陪我們看上海的變化，陪我們走向新的生活。

03

我出生在吳淞路上的一條小弄堂里，6歲之前的事情，我是沒有大體的記憶，只記得在那間客堂間里，我被母親抱在懷里哇哇大哭，哭的原因是為自己腳上穿的一雙小紅皮鞋掉了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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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隨著我長大，才知道，這雙小皮鞋是母親在南京路上的華僑商店幫我買的，是穿著去南京路上看燈，坐14路電車回家的車上，被擠掉的。

怎么會擠掉？沒有人告訴我，卻成了我的心病。

以至于，每次坐14路電車，就會想起這件事情，因為，在我記事起到我工作前，我再也沒有穿過皮鞋。那段時間，大家都窮，有雙新布鞋穿已經非常好了。

但有一件事情我卻記得很牢，那就是為了省下坐14路電車的錢，我與母親拉勾發誓的事情。

6歲以后，我家從吳淞路搬到了靠近嘉興路的一條大弄堂里，出了弄堂口就有14路的公交站。

每逢過年過節時，我會跟著母親去上海華僑商店玩。去的時候，我們是坐車去的。那時候我還沒有上學，坐車就不用買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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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次去的時候，母親就會和我談判：“講好了，你要跟我去，回來就要自己走回來的，我是不會抱你的。”

“好的，我自己走回來。”我很認真和母親拉勾：說話算數，一千年不變，變就是小花狗。

14路電車開得很快，到了華僑商店，我東看看西望望，一點也不覺得累。

但走出華僑商店后，我的小腳有點酸，再說，14路站頭就在附近，這人呀，誰不想舒服點？我就不想走路了。

母親拎著大包小包，邁開大步就往家里走。我現在想想真不明白，華僑商店都兜過了，錢也用了，東西也買好了，為啥不肯再花七分錢坐電車回家呢？但那時候我也不會去問這個問題，我畢竟還是小人，跟在母親身邊，穿過南京路，沿著福建路，還沒有到北京路時，又看見14路站頭了，這下，我就不肯走了，蹲在地上叫腳疼。

1959年14路無軌電車票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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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說：“我們事前約定的，走回去，否則，你就是小花狗。”

我只好站起來，繼續跟著母親走。走到江西路口， 我又看到了14路車站了，也許是條件反射，我腳疼的更厲害了。

可看看母親，她一點也沒有乘車子的樣子，我只好拿出我的殺手锏——哭。

這一哭，立刻有許多路人停下來看我，問我為啥哭？還以為母親是我的后娘，欺負我了。

這時候，一輛14路電車靠站了，售票員拿著一面小旗子不停地敲著車窗，問我們上車嗎？

母親也不多說，就拉著我跨上了14路電車。

售票員見母親拎著包裹，又帶著一個小孩子，見車子上也沒有位子了，就把我放在了她的售票臺上。

我一下子開心起來，在車上東望望西看看，車子很快上了河南路橋，我看見了上海大廈和外白渡橋，就興奮地叫了起來。

七八十年代的外白渡橋

在我還沒有興奮夠時，車子就到站了，母親拉著我下車，并問我腳還痛嗎？我說不痛了。于是，母親說我是一只小花狗。

為了不再做小花狗，我幾次在心里對自己說，今后不跟著母親出去了。

但每次母親要出去了，我又忘記了自己的誓愿，然后繼續上演拉勾發誓、違愿的事情。

之后，我在慢慢長大，也深深知道，上海真的太大了，要出行就要坐車，并隨著我長大和工作，上海最早的十多條線路我都坐過，并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去公交公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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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在我們畢業那個年代，電車售票員是老吃香的工作，可以穿漂亮的衣服上班，還可以認識很多人，可以兜上海的馬路，看馬路上的風景。最主要的是不用三年學徒，就可以拿36元工資了。

但我沒有這份福氣，這份福氣卻讓我的同學大眼睛享受到了。

大眼睛是正宗的上海小姑娘，講規矩，更講義氣。只要我們坐上她的車子，她就不用我們買票，自己掏腰包幫我們買了。

說她比我們有錢，但我們也不好意思，就請她吃棒冰和鹽汽水。

我們紛紛為大眼睛的工作感到驕傲，但她并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工作優越性在哪里，每次和我們一起玩時總是唉聲嘆氣，說這份工作太累，一邊賣票，一邊還要看上下車子的人，一邊還要開關車門，開關了不好，就要被乘客罵。

罵人還是小事了，碰到車子上有小偷就麻煩事情了。

有一次，電車上有乘客叫自己的皮夾子被偷了。結果，電車開到公安局后，車門打開，每個人排著隊從前車門下來，車門口候著一男一女兩警察，結果一圈搜下來，沒有發覺這疊錢，也就是說車子上沒有小偷。

可那被偷的人錚錚有詞說道：“我肯定那小偷沒有下車。”

居然被偷者這樣說，那再搜，搜誰？車子上惟一還沒有搜的人就是司機和賣票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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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眼睛和司機下車。當女警員搜大眼睛時，就叫她把那個帆布包里的錢倒出來，讓那個被偷人看清楚，證明他的錢是沒有在車子上偷。

這時候，讓大眼睛恥辱的事情發生了，當她把帆布包往地上一倒時，只見一疊十元頭的鈔票從她的帆布包里滾了出來。

這疊錢是怎么會進這個帆布包里的呢？大眼睛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鉆進去。

好在，那個被偷的人為大眼睛打圓場了，說錢肯定是小偷知道被發覺了，就偷偷地把錢用了花招，轉移進賣票員的帆布包里。

雖然，大眼睛是清白的，但受了刺激，一直請長病假在家。

直到改革開放，上海在發展，馬路也在拓寬，附近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大量人員涌進上海灘。

這時候，上海的兩條線路最為擁擠，一條是55路，一條就是這次被縮減掉的13路，這兩條線路分別是從五角場到十六鋪碼頭、從提籃橋到公平路碼頭。

13路無軌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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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勢創造了城市發展的機會，也是城市順勢而為。上海出現了一個叫“康華公司”的公共交通公司，為上海的交通開辟了幾條線路。

于是，很多當年在公交公司工作的人員紛紛跳糟，大眼睛也被老同事叫去賣票了。

大眼睛跑的線路就是13路無軌電車走的線路，在上海灘屬于黃金高峰線，收入也很高。

不久，隨著上海進一步發展和地鐵的建設，私人公交車慢慢被取消。大眼睛拿著賺來的錢，就沿著地鐵發展的線路，買房子。買了一間后，她嘗到了甜頭，后來，索性騎著自行車，跟著地鐵的建設，沿線買房。

05

好了，故事就講到這里，因為，上海的房子再講下去就沒有趣味了，也不能代表上海城市的全部。

但從14路第一輛無軌電車誕生，到今天地鐵覆蓋上海每個街區，這之中，上海經歷了百年風云史，也見證了城市的發展和更新。

對這次縮減掉6條線路，這是一個城市新的起程。

上海，就是在發展中不斷地更新和給人希望的城市。

城讀特約撰稿人：董鳴亭

作者介紹

上海市作家協會會員，上海老新聞工作者協會會員。著有《上海十八相》《上海十八樣》 《上海十八行》 《上海十八戀》《女貞樹下LUN--上海老洋房的故事》（與陸偉合作）長篇小說《藍寶》等著名圖書，被讀者稱為“石庫門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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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上海的無軌電車，見證城市更新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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