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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布雷希特專欄:我的斯卡拉初體驗

我用了半個世紀跑遍全球各大歌劇院,要為有遺漏找借口的話,必須說:這可是斯卡拉的錯。這間歌劇院把自己弄得比哈頓園(譯注:英國最大的鉆石珠寶交易市場)的珠寶金庫還難進。
在前電子郵件時代,如果你好不容易接通一個米蘭的工作人員,就會聽到一通機關(guān)槍似的意大利語,恐怕只有受過高度訓(xùn)練的多尼采蒂歌劇里的主要配角才能聽懂。要是你撞大運接通媒體公關(guān)的電話,就會感受到能與拜羅伊特一拼的自大和排外。我用了好一陣子才開始理解斯卡拉公關(guān)的痛苦,他們對藝術(shù)癡情,卻要調(diào)和藝術(shù)家的虛榮與民主的透明之間那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不過這是題外話。
回到霧霾時代的倫敦,我的歌劇處女聽是在薩德勒·威爾斯劇院,19路公交車上總是歡樂洋溢,要是誰穿了皮草外套或是晚禮服上來都會被乘客笑掉大牙。老威爾斯劇院在中世紀是逗熊場,歌手們上臺時可是冒著生命危險的。這里人說的英語都帶著女王式的精準。我看了兩次《費加羅的婚禮》后才明白這是一出喜劇,威爾斯劇院是如此執(zhí)著于英式朗誦,每出戲都讓人感到踏踏實實的存在,它的后來者英國國家歌劇院也保持了這一特性。
科芬園皇家歌劇院從來沒讓我感到暖意。為了寫書做研究,我在十年中去了很多次,還喜歡上了凱恩斯的想法:世界一流的歌劇院可以振興英國經(jīng)濟。但讓人喜歡不起來的是,那些金融才俊在幕間休息也能把劇院酒吧變成交易場所,而傲慢的董事們總是對花錢來看歌劇的人紆尊降貴。我在科芬園享受過精彩的演出,但卻總覺得有點兒忍氣吞聲。
我去維也納歌劇院時感覺它像被潛規(guī)則的小明星。雖然它并不是馬勒統(tǒng)治過的那棟建筑(老劇院毀于1945年蘇軍轟炸),但氣質(zhì)仍在。洛林·馬澤爾在1980年代初當過總監(jiān),他告訴我他用了馬勒的房間。中午無人時,大廳里散發(fā)著蜂蠟和硫磺的臭味。員工食堂里做的是捷克菜。演出時常因缺乏排練陷入混亂,樂隊首席得上前代替指揮,這種慵懶松弛的傳統(tǒng)就連馬勒的鐵腕統(tǒng)治也無能為力。我曾經(jīng)連著六晚在維也納歌劇院看戲,卻沒能記住一個精彩瞬間。
但即便國家歌劇院讓人失望,總還有人民歌劇院、維也納河畔劇院、室內(nèi)歌劇院,環(huán)形大道附近有一打邊緣劇場會在陰暗地窖里出現(xiàn)。維也納是我的第一個歌劇天堂。初戀總叫人難以忘懷。
布拉格是第二個。國家劇院和斯美塔那劇院之間有穿梭大巴,我在一周中囫圇吞了十一部馬蒂奴的歌劇,以及幾部德沃夏克。國家劇院是靠老百姓幾塊幾十塊的捐贈建造的,卻在開幕前碰上火災(zāi)被燒毀。于是老百姓又捐了一座。世界上還有哪里人更看重歌劇?
此處省去歌劇院游記XX字……總之這些年來從圣彼得堡、舊金山、巴黎、博洛尼亞、赫爾辛基、紐約到特拉維夫,我沒有錯過任何一間大歌劇院,該去的都去了,該看的都看了。
只除了歌劇的母板——斯卡拉歌劇院。我錯過了什么?一切。
今年夏天我正好去米蘭附近,就給斯卡拉的新任新聞官寫了封郵件,請他幫忙安排。斯卡拉自從里卡多·夏伊(他父親盧恰諾·夏伊曾當過斯卡拉的音樂總監(jiān),里卡多小時候常去劇院玩耍)就任首席指揮起向全球敞開了懷抱,他們的新密碼是:開放所有詠嘆調(diào)。

親愛的讀者,我大概從童年第一次出門游玩起還沒有這么興奮過,所以不打算寫音樂批評來毀掉那份記憶。相反,我要干點兒有用的事,給你們寫一份斯卡拉劇院觀劇指南。你該知道的第一件事是:演出前半小時整劇院才會開門,要是你來早了又在下雨,他們是不會讓你進去的。人們一般都會穿上正裝帶著孩子去劇院,還有無數(shù)來看世博會的游客想湊熱鬧,但規(guī)矩得由米蘭的中產(chǎn)階級定。他們帶頭鼓掌,帶頭吹口哨告訴你如何表示不滿。領(lǐng)座員不論男女都很討人喜歡。有一個讓我別買節(jié)目冊,因為那都是意大利語的,我只要拿一張免費的演員表就好了。
劇院里除了節(jié)目冊,什么也沒有賣。讓我再重復(fù)一遍:你不是去斯卡拉買東西的。
這包括幕間休息的飲料。除非你當場買票,不然排不進飲料吧的隊。就算你已經(jīng)有了票,恐怕休息那點時間也不夠你排到吧臺跟前點飲料。所以你應(yīng)該做的是,告訴門衛(wèi)你要出去抽根煙,然后出門右轉(zhuǎn)狂奔兩百米,那里有兩家上好的冰激凌店,我親眼看到某些行家在第二幕開始前吃掉了四種口味的冰激凌。
休息結(jié)束,入座以后,你正凝神屏息準備重新進入歌劇情節(jié),突然緊張被臺上的噪音打斷了,工作人員在臺上了換了半個小時的場景和道具。自威爾第的年代開始,這里的舞臺管理還沒有經(jīng)歷過現(xiàn)代化。這時你可以自拍或者跟鄰座聊天,呼吸歷史的空氣。
最后是意料之中的戲劇性。據(jù)說有些首席女伶排練謝幕要比練習(xí)詠嘆調(diào)還花功夫。親吻地板是慣例。在第五次謝幕時,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舉著手臂跑在走廊上,喊著“棒極了!棒極了”,活脫脫像從費里尼電影里走出來一樣。
這一切,只有在斯卡拉才能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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