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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奧斯丁誕辰240周年∣她贊成普遍的觀點:單身女性易受窮
【編者按】
12月16日,既是英國作家毛姆逝世五十周年,也是英國作家簡·奧斯丁誕辰240年的日子。而今年,簡·奧斯丁的小說《愛瑪》正好出版200周年。毛姆在他的《巨匠與杰作》中談到了這位世界聞名的女作家。澎湃新聞獲得授權摘錄。

簡·奧斯丁的生平,寥寥數語即可講清。奧斯丁家族歷史悠久,同英國的諸多名門大族一樣,他們靠羊毛貿易起家致富,而羊毛一度是該國的支柱產業。賺到錢后,他們又像其他顯要人物一樣購置土地,一舉躋身地主士紳階層。不過如此的財富,簡·奧斯丁家所屬的這一分支似乎并未繼承到多少,遠不及族內其他成員。此時她家已經敗落。簡的父親喬治·奧斯丁,是湯布里奇的一名外科醫生威廉·奧斯丁的兒子,而外科醫生一職,在十八世紀初的人們眼中,并不比代理人強到哪兒去。我們已從《勸導》中知道,即使在簡·奧斯丁的時代,一個代理人也是沒有多少社會地位的: 作為準男爵女兒的艾略特小姐,居然同自己本應敬而遠之的代理人的女兒克雷太太有社會關系,這令拉塞爾夫人,“不過是個爵士的遺孀”,感到大為震驚。作為外科醫生的威廉·奧斯丁不幸早逝,他的弟弟弗朗西斯·奧斯丁將其遺孤送到湯布里奇學校,后來又把孩子送進牛津的圣約翰學院。以上史實都是我從R.W.查普曼博士的克拉克講稿中獲悉的,他以《簡·奧斯丁的史實與問題》為名將該講稿出版成書。本人的以下文字均受惠于這部佳作。

據說簡·奧斯丁本人頗具魅力:“她的身材修長苗條,她的步履輕盈穩健,整個外表看上去健康活潑。她的臉色明顯有些暗黑,臉頰圓潤,小小的嘴巴和鼻子很是勻稱,一雙淡褐色的明亮眼睛,臉頰四周濃密的棕色頭發自然卷曲。”我所見到的簡的唯一肖像,展現的是一個沒有什么突出特點的胖臉兒女孩,圓圓的大眼睛,顯眼的上半身;不過或許是那位藝術家的處理欠妥。
簡同姐姐形影不離。從小到大,她倆都在一塊兒,她們還共用同一間臥室,直到簡去世。當卡桑德拉上學的時候,簡也跟著去,盡管她年紀太小,女校為姑娘們講授的東西幾乎聽不懂,可是沒有姐姐,她會痛苦不堪的。“假如卡桑德拉要被砍頭的話,”母親說道,“簡也會堅持共患難的。”“卡桑德拉比簡長得好看,性情更為冷靜和鎮定,感情不那么外露,性格也不算開朗,但她有個優點,就是能始終按捺住性子,而簡則幸運地擁有一個根本不需按捺的性子。”簡留存下來的信箋,大多數都是兩人中的一個外出時寫給卡桑德拉的。她最為熱誠的崇拜者中,有很多覺得這些信件毫無價值,認為其中表現了她的冷淡無情以及興趣之瑣碎。對此我感到很驚訝,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簡·奧斯丁從來就未想過:除了卡桑德拉,還會有人讀到這些信,她對姐姐所講的,就是自己覺得能讓她感興趣的那類東西。她告訴她人們都穿什么衣服,自己買帶花飾的棉布花了多少錢,又認識了些什么人,遇到了哪些老朋友,聽到了什么傳言。
近些年來,有好幾部著名作家的書信集出版。就本人而言,當我閱讀這些信件的時候,不時會懷疑,這些作家是不是在內心深處早有打算,日后要設法將之出版。而當我得知他們還保留著書信復件的時候,這種懷疑就變成確信無疑了。安德烈·紀德希望把自己同克洛岱爾之間的通信結集出版,而克洛岱爾或許不太愿意,便稱紀德的來信早已都毀了,可紀德回答說沒關系,他自己都保存著復件呢。安德烈·紀德本人告訴我們,當他發現妻子把自己寫給她的情書都燒了以后,哭了整整一個星期,因為他把這些信看成是自己文學成就的巔峰,亦是自己能夠獲得后人注意的主要資本。狄更斯無論何時出行,都會給朋友寫很長的信,充滿感情地記述自己的所見,他的第一位傳記作者約翰·福斯特恰當地說,這些信完全可以一字不改地拿去出版。那個時代的人們更有耐心,可當你只是想知道自己的朋友是否碰見了什么有意思的人,參加了什么聚會,是否帶回你讓他捎的書籍、領帶或是手帕的時候,對方卻給你繪聲繪色地描述山川壯麗,你還是會感到失望的。
在給卡桑德拉的一封信中,簡說:“我還沒有掌握真正的寫信藝術,別人總是告訴我們,所謂寫信,就是你口頭上跟這個人說什么,那么在書面上就原樣表達。一直以來,我跟你講話幾乎就像這整封信那么快。”當然,她所言極是;這的確就是寫信的藝術。她輕而易舉就學會了,既然她說她講話就跟寫信一模一樣,而她的書信又充滿睿智、反諷、挖苦的話語,我們可以很有把握地認定,她講起話來也一定非常的精彩。但凡她寫的信,很少沒有笑意與逗樂的,我來舉幾個有關其風格的例子,以饗讀者:
“單身女性都容易受窮,實在太可怕了,這是人們贊成婚姻的一個強大理由。”
“想想吧,霍爾德太太要死了!可憐的女人,在這個世界上,她做了力所能及的唯一一件讓人們不再攻擊她的事情。”
“由于受到驚嚇,謝伯恩的黑爾太太早產好幾周,昨天生下一個死嬰。我估計是由于她無意中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
“我們出席了W. K.太太的葬禮。我不知道有誰喜歡她,所以對生者也就不去關心了,但我現在對她的丈夫倒是很同情,覺得他最好娶夏普小姐為妻。”
“我很欣賞坎布利尼太太的頭發,做得真好,不過對她再沒有什么別的好感了。蘭利小姐跟其他矮個兒女孩子一樣,長著寬寬的鼻子、大大的嘴巴,衣著時尚、袒胸露臂。斯坦霍普將軍真是個紳士,可惜腿太短,燕尾服又太長。”
“伊麗莎白見到巴頓的克雷文勛爵了,很可能這次是在肯特伯里,預計克雷文本周會在那兒呆上一天。她發覺他的舉止令人十分喜愛。他在亞士頓公園跟自己的情婦同居這個小缺憾,似乎是他身上唯一讓人不快的地方了。”
“W先生二十五六歲上下,長得不賴,但不怎么和藹。他肯定不是新來的。他舉止淡定,很有紳士風度,不過話很少。他們說他的名字叫亨利,老天對人多不公啊。我見過好多叫約翰和托馬斯的,人家要和藹得多。”
“理查德·哈維太太快要結婚了,不過這可是個大秘密,鄰里只有一半人知道,你可千萬別提這事兒。”
“黑爾醫生一身重孝,毫無疑問,不是他母親或他太太去世,就是他本人去世了。”
奧斯丁小姐酷愛跳舞,她向卡桑德拉講述了自己參加過的舞會:
“總共只有十二支舞曲,我跳了其中九支,要不是由于缺舞伴的話,另外幾支也都會跳的。”
“有位先生是來自柴郡的軍官,是個非常英俊的小伙子,我聽說他很想認識我;但他的愿望還沒有強到將之付諸行動的程度,我們也就無緣結識了。”
“美女不多,僅有的幾個也不是非常漂亮。艾爾芒格小姐氣色不佳,布倫特太太是唯一受寵的人。她跟九月份時一模一樣,還是那張寬寬的臉、鉆石的發帶、白色的皮鞋、面紅耳赤的丈夫、胖胖的脖子。”
“查爾斯·鮑萊特在星期四舉辦了一場舞會,引起了左鄰右舍的極大騷動,你當然也知道,這些人都對他的經濟狀況頗為好奇,巴不得他早點兒破產。人們發現,他的太太具有鄰居們希望她有的一切特點,即愚蠢、暴躁、花錢大手大腳。”
奧斯丁家有一個親戚,由于有位曼特博士的行為不太檢點,致使其妻子回了娘家,由此造了一些閑言碎語,于是簡寫道:“不過由于曼特博士是一位牧師,他們之間的感情,不管多么的不道德,也具有高雅的氣度。”

奧斯丁小姐伶牙俐齒、幽默異常。她喜歡開懷大笑,也喜歡把別人逗得大笑。要讓一個幽默家把他(或她)想出來的趣事藏在自己肚子里,這可太勉為其難了。而有時候,逗樂中不帶一點兒惡毒也是很難的。慈悲心腸畢竟不怎么帶勁兒。簡十分注意觀察別人的可笑之處,包括他們的自命不凡、矯揉造作、虛情假意;值得稱道的是,凡此種種,都讓她覺得有趣,而并不是討厭。她性情和藹,不愿對別人講可能傷害對方的事情,但毫無疑問,要是拿這些人同卡桑德拉取樂,她覺得沒有什么不妥。即使在其最尖刻的話語中,我也看不出有什么惡意;她的幽默,是建立在觀察和天資的基礎上的,幽默本該如此。可是假若環境需要的話,奧斯丁小姐又可以十分嚴肅。盡管愛德華·奧斯丁從托馬斯·奈特那里繼承了位于肯特郡和漢普郡的房產,可他大多數時間住在靠近坎特伯雷的哥德瑪夏姆,卡桑德拉和簡輪流來這兒住段時間,有時長達三個月。他的長女范妮是簡最喜愛的侄女。她最終嫁給了愛德華·納希布爾爵士,而他們的兒子則升為貴族,獲得了布雷伯恩勛爵的封號。正是此人首先出版了簡·奧斯丁的信件。其中有兩封是寫給范妮的,這位姑娘當時正在考慮如何處理一位求婚小伙子的殷勤之舉。這些信冷靜有理又不乏溫情,稱得上是絕妙之作。
考慮到出身,簡有點缺乏優雅(對此肯特的女士們十分看重)并不為怪;果真是這樣的話,如果范妮尖銳的眼光未曾注意,那么我們可以確定,她的母親對此也會有所評論的。簡為人坦率、直言不諱,而且我猜想,她時常沉迷于一種生硬的幽默,這是那些毫無幽默感的女士所無法領會的。我們可以想象得到:假如她把自己寫給卡桑德拉的話(她看奸婦很有眼力)說給這些人聽,她們該有多尷尬。她生于1775年,即《湯姆·瓊斯》出版后僅僅二十五年,在此期間,英國的風貌不會發生很大的改變,簡的談吐很可能正如納希布爾夫人五十年后所記述的那樣“遠遠達不到上流社會及其行為舉止的標準”。根據納希布爾夫人所說的來看,當簡去坎特伯雷陪奈特太太一起住的時候,這位年長的女士很可能提示過她,如何使自己的舉止更為“優雅”。或許正是因此,簡才在自己的小說里如此突出良好的教養。今天的小說家如果也像她那樣描寫上層階級,會把這當作理所當然之事。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納希布爾夫人的信無可厚非。她“感到此言就在筆端,實在沒有辦法不吐真情”。結果又怎么樣呢?得知簡講一口漢普腔、舉止缺乏優雅、自制的衣服品味欠佳,我一點也沒有感到不快。我們也確實從凱瑟琳·奧斯丁的《回憶錄》中獲悉:她的家人都承認姐妹倆穿衣不佳,盡管對衣服頗有興趣;不過究竟是邋里邋遢還是不夠合身,倒是未曾提及。家里人在寫簡·奧斯丁的時候,都將其社會地位極力拔高,超出了實際情形。這毫無必要。奧斯丁一家都是正派、誠實、可敬的人,處在中上階級的邊緣位置,或許他們對自己的階級地位也不怎么有把握。根據納希布爾夫人的說法,姐妹們同自己主要交往的人們相處很自在,而這些人出身根本不高。當她們遇上地位高一點的人時(像彬格萊的妹妹這樣的上層女士),她們往往變得十分挑剔,以此來保護自己。對于喬治·奧斯丁牧師,我們一無所知。他的太太好像是個善良而愚蠢的女人,不斷受到精神失調之苦,女兒們對此頗為耐心,但也不失譏諷。她活到將近九十歲。男孩兒們在闖蕩社會之前,可能都迷戀一些鄉間條件所許可的運動,等他們能借到馬匹了,就驅馬去捕獵。

奧斯丁·利是第一位為簡撰寫傳記的人。他的書中有一段話,我們發揮一點想象力,從這段話中可以看出,她在漢普郡的那段漫長而寧靜的歲月中,過的是怎樣的生活。“人們普遍斷定,”他寫道,“這家人不肯把太多事交給傭人管,大多是由男女主人們自己來做或者監督。至于女主人們,通常可以理解的是……她們親自參與到烹調的高端工作中,調配自制的葡萄酒,提取草藥作為自家用藥……女士們沒有瞧不起紡線,家里的亞麻布都是用這些線織成的。早飯和茶點之后,有些女士喜歡自己動手清洗她們的精美瓷器。”從信中我們可以推想:奧斯丁家有時候根本就沒有傭人,有時候則找個什么也不懂的女孩兒將就過去。卡桑德拉做飯,不是因為女士們“不肯把太多事交給傭人管”,而是因為她們根本就沒有傭人來做事。奧斯丁家不窮也不富。大多數的衣服都是奧斯丁太太和女兒們自己做的,姑娘們還給哥哥弟弟們做襯衣。他們在家釀蜂蜜酒,奧斯丁先生還熏自制的火腿。快樂很簡單,最為興奮的事情當屬某一個富裕鄰居舉辦的舞會。在許久之前的英國,成千上萬的家庭都過著這種平靜、單調、體面的生活,其中一個家庭居然就毫無道理地培養出一位稟賦超群的小說家,難道不讓人感到奇怪嗎?
簡并非不食人間煙火。年輕的時候,她喜歡跳舞、調情、戲劇演出。她喜歡長相好看的小伙子。她對禮服、帽子和圍巾興趣濃厚。她還精于女工,“不論是樸素的還是裝飾性的都擅長”,這在她修改舊禮服以及把廢裙子改成帽子的時候,肯定派上了大用場。她的哥哥亨利在其《回憶錄》中記述道:“凡是簡·奧斯丁著手做的事情,沒有不成功的。沒有人能把小木塊拋出如此美妙的弧線,或者如此穩當地脫手。她的杯球表演精彩絕倫。曾經在喬頓用過的一只杯子簡單易玩,據說她能連續接住將近一百次,直到手疲勞為止。有時候由于眼睛疲勞、無法長時間讀書寫字,她就從這種簡單的游戲中尋求安慰。”
這真是一幅迷人的圖畫。

誰也不能把簡·奧斯丁形容成一個女學究,這可是她極不喜歡的一類人,但顯而易見的是,她也絕非沒有教養的女人。事實上,她跟處于自己那個時代和地位的所有女性一樣,都受過良好的教育。研究奧斯丁小說的權威查普曼博士曾列過一個書單,上面是人們所知的她讀過的小說。這個書單令人印象深刻。她自然是讀小說的,有范妮·伯尼的、埃奇沃斯小姐的,還有拉德克利夫太太的(寫《尤道夫之謎》的那個);她還讀譯自法語和德語的小說(其中有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以及能從巴思和南安普敦的巡回圖書館那兒借到手的一切小說。但是她不只對小說感興趣,她還熟知莎士比亞,在近代作家中,她閱讀司各特和拜倫,不過她最喜歡的詩人似乎還是科伯,此人淡定、雅致、敏感的詩作,自然頗為合乎奧斯丁的心意。除了五花八門的文學作品之外,她還讀約翰生跟鮑斯韋爾的書。她喜歡朗讀,據說聲音也很好聽。
她常常誦讀布道書,尤其是十七世紀的一位夏洛克牧師所著的。其實這也不像乍一看那么奇怪。我在青年時代曾在一位教區牧師家里住過,書房里的幾排架子上堆滿了裝訂美觀的布道書藏品。能出版就是因為要出售,能出售就是因為有人讀。簡·奧斯丁十分虔誠,但并不狂熱。她在禮拜天肯定都去教堂、參加教會活動;毫無疑問,不管是在史蒂文頓還是在哥德瑪夏姆,早晚都要誦讀家庭禱告。然而正如查普曼博士所言:“不可否認,那不是一個宗教狂熱的年代。”就像我們每天洗澡、早晚刷牙,這么做只不過是讓自己感覺自在而已;因此我覺得奧斯丁小姐與她同代的人們一樣,一旦完成專門的涂油禮、履行了自己的宗教責任,就把有關宗教的事務拋到一邊,就像人們把暫時不穿的衣服丟到一邊一樣,隨后的一天或一星期就心安理得地專心處理俗事去了。“福音傳教士尚未如此。”一個上層人士的小兒子,如果從事神職、獲得一份家庭職位,就能過上體面日子。他根本沒有必要再有什么職業。但想要住上寬敞的房子、得到足夠多的收入,這么做可就值得了。不過要從事神職的正確做法是僅僅履行分內的責任。簡·奧斯丁自然認定,一個牧師應當“生活在教區居民中間,通過不斷的關懷,證明自己確實是他們的祝福者和朋友”。她的哥哥亨利正是這么做的。他機智而快樂,是她的兄弟里面最出色的一個。他曾做過生意,并在幾年間頗為興旺,可是最后卻不幸破產。而后他從事神職,成為一名教區牧師的楷模。
簡·奧斯丁贊同普遍的社會觀點,從其書稿信札中可以看出,她對當時流行的狀況頗為滿意。她對社會差別的意義并不抱有懷疑態度,認為貧富區分是很自然的事情。年輕男士理應借助權勢朋友的影響為國王效力,從而獲得晉升。女人的本分就是嫁人(當然是為了愛情),但要在符合要求的條件下才行。這是凡事的常理,沒有跡象表明,奧斯丁小姐對此有什么異議。在寫給卡桑德拉的信中,她是這樣說的:“卡羅和他的太太在普茨茅斯的生活可說是平常到家了,什么樣的傭人也沒有。在這種條件下結婚,她該有多大的道德勇氣啊。”由于母親結婚過于草率,范尼·普里斯家的生活骯臟粗俗,這可是實實在在的教訓,告訴我們年輕女士應當謹慎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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