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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族不平等比階層不平等更危險

我們人類社會由不同的群族組成，不同的國家也往往是由不同的群族共同建立起來的。如美國有黑人、華人和西班牙裔這樣的群體，印度也有各種語言不同的群族。即便敘利亞和伊拉克這樣的小國，群族構成也不是單一的。不同群族之間的沖突很容易引發社會不穩定問題，但導致沖突的原因莫衷一是。建立在錯誤的因果邏輯、理論或偏見基礎上的政策很容易惡化群族關系，惡化一國的群族沖突和社會動亂。

那么群族之間的不平等會不會帶來社會的不穩定？群族不平等是如何消解一個國家的政治穩定的？群族之間的不平等會不會導致國家政體（如民主制度）的解體？如何制定好的群族政策？密歇根州立大學的克里斯蒂安·霍爾（Christian Houle）在《群族不平等與民主崩潰：一個全球分析》的對這個問題進行了新的探索。

在人類社會古往今來幾千年的歷史上，社會階層的不平等是普遍現象，但正如湯普森《英國工人階級的形成》中表明的一樣社會階層之間的不平等并非一定會導致社會沖突。但是，群族不平等的確容易引發沖突。

霍爾認為社會階層之間是流動的，人們并不會對某一階層存在長期的認同，而是經常在不同的階層間“鬼混”。但群族卻不一樣，人們操著相同的方言，類似風俗和行為習慣，甚至有相同的信仰，更容易被動員起來進行抗爭和集體行動，而且更少背叛。如在非洲一些群族分明的國家，一個群族的人絕不會投另一個群族政黨的票。尼日利亞是世界上群族最不平等的國家，Igbos族和Yorubas族是“高帥富”，而Hausas族就是“屌絲”，群族間收入差距巨大。拉美的秘魯是土著和外來群族經濟最不平等的國家，“外地人”比本地人要富裕4.38倍。即便是在發達國家中，如我們熟悉的楓葉國的魁北克，說英語的群體要比說法語的群體收入多出近一半。

被忽視的群族內不平等問題

霍爾認為針對群族不平等問題，人們過去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群族之間的不平等上了，想當然的認為社會不穩定是因為群族之間的不平等。因此，背后的政策邏輯就是：只要消除群族間的不平等，社會和諧就可期待。只要消除群族社會不平等，消除社會群體間的分裂，江山就能穩固。霍爾研究指出這種認識并不完全正確。他提出一個研究假說：認為群族內的不平等比群族間的不平等更可能危害到政體安全，當群族內部不平等程度低的時候，群族間的高度不平等可能對政權的危害性最大。當群族內不平等程度高的時候，群族間的不平等不至于要摧毀一個民主政體。

霍爾將一個特定國家的群族關系分為群族內不平等程度低，群族內認同度高和群族內不平等程度高，群族內認同度低等不同群族類型。霍爾根據“國內由不同的群族組成，至少有一段時間實行民主”兩個條件，收集了1960年到2007年不同國家241個群族案例。霍爾想看看群族內的不平等是不是導致了國家政權的變革，也就是說，在這近五十年的時間里面，有多少民主國家因為群族內的不平等而導致了政權的崩潰。如果群族內的不平等沒有導致政權的解體，霍爾的假設就不成立，反之就是他說對了。

群族內的不平等更易危及政體安全

霍爾將群族的不平等通過經濟收入來衡量，這也是衡量社會不平等的普遍做法，根據最高收入和最低收入的比例確定其嚴重程度。由于部分數據是問卷得來的數據，考慮到非洲國家很多人沒有現金收入，對于這些非洲國家他們的收入通過“四大件”（如電視），即擁有財產的數量來衡量。霍爾研究發現：

群族內的不平等程度越高，對群族間的不平等程度影響越不顯著；群族內的不平等程度越低，對群族間的不平等程度影響越顯著。

在群族內不平等程度低的情況下，群族之間的不平等更容易導致國家政體解體。

在群族內不平等程度高的情況下，群族之間的不平等不太可能引發國家政體解體。

也就是說，在1960年到2007年不同國家的241個群族案例中，那些群族內部不平等程度低，但是群族之間不平等程度高的國家，更有可能因為群族關系爆發沖突，經歷過民主政體的解體。而在那些群族內部不平等程度高，族內貧富差距大的國家里，不同群族之間的不平等也不太會導致群族沖突，民主政體解體的可能性也不高。霍爾的研究也發現，西方國家介入與否并不影響到上述結論的成立。此外，一個民主國家有沒有穆斯林群體和民主的解體沒有統計上的顯著關系。

可惜霍爾沒有對這背后的因果機制進行刨根問底，只是簡單的指出：一個群族內的不平等程度越低，則族人更可能擁有相對一致的政策偏好，群族越容易“擰成一股繩”，這時候若群族間不平等加劇，則會強化這種群族內認同和凝聚力，很容易引發社會沖突，從而導致民主國家政體崩潰或解體，使得國家陷入戰亂或專制統治。對群族大小，群族所處的經濟地理位置，以及其它因素的影響，霍爾并沒有進行探索分析。

值得注意的是，霍爾的研究對象雖然針對的是有民主經歷的國家，但他的研究結論放到威權國家中依然妥妥的成立。霍爾的研究告訴我們：為了防止群族關系沖突引發社會動亂和政體安全，我們不能僅僅只重視群族之間的不平等關系，也要重視群族內的不平等現象，并且要防止這兩種因素相互強化，導致螺旋上升的沖突困境，從而威脅國家安全。

當然，霍爾的研究也證明了那些內部不平等程度高，“一盤散沙”的群族是弄不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大新聞的。

參考文獻：

Christian Houle, Ethnic Inequality and the Dismantling of Democracy : A Global Analysis, World Politics, Volume 67, Number 3, July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