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今年暑假，筆者走訪了幾個村、鎮、縣。管窺蠡測，盲人摸象，分別形成了對山、村、鎮與縣的幾篇田野思考。這是系列調研第二篇，關于一個村。 

一個小山村，跟隔壁村一起聯合辦了兩個加工企業，這在整個鎮里算是比較出色了。村口停車，一眼望去，村里干凈、安靜。干凈是因為這里已經實施垃圾分類，而且村民不再被允許散養雞鴨，消除了一個最大的不確定臟亂源。走訪中，筆者也沒看到有村民養狗，雞犬相聞的鄉村畫面已經找不到了。安靜的原因是：人不多，年輕人多數都出去打工了，老人也經常會到年輕人打工的地方幫著帶孩子，這是今天農村的常見狀態。這個村還有加工企業，有些年輕人留下，不算特別冷清。

我們來到一個最熱鬧的地方——文化中心，能夠看到包括兩個工作人員與特地為接待我們而等候的大概六七個人。《中華人民共和國鄉村振興促進法》中的振興包括產業、人才、文化、生態和組織振興，文化是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這是省里撥專款建設的文化中心，目的是提高村民的文化品位，建設目標是與文化館、圖書館、出版社、畫協書協攝影協會等合作，成為孩子們與村民們學習美術相關知識的文化場所，成為一個比較富裕的村的示范點。

文化中心是一個單層挑高建筑，坡屋頂，仿舊時木制房屋，大門、墻壁均以木板或木柱裝飾或支撐。先直接從大廳進到小門。簡單介紹：兩間房，進深大，一邊放了一些電腦，旁邊兩側擺放了一些書法桌，毛氈布上擺放了一些畫筆文具。退回來是進大門的近100平方米的活動空間，中間一張矮條桌，可以圍坐20余人，右側是服務臺，可以給客人提供茶水等服務。最引人矚目的是正對大門的一排書架，除了旁邊一扇小門與中間一幅裝飾的領導圖片，整面墻都是書架，長十余米，高3米以上。書架上擺滿了大量的藝術作品（史）、美術作品（史）、攝影作品、書法作品、文物等方面的精裝書，還有部分方言、縣志及紅色小說，少量古典文學與詩歌。無法完全統計，只是估計：大概藝術作品（史）方面的書占九成，且有九成書是塑料薄膜包得完好如初。特別是超過一般身高架子上的書，百分百包得完好，在近處只能看到門外的反光，在遠處方能看到厚厚的書脊顯示出美術作品的書名，這些書碼洋價格一般都在200元以上。沒有看到有梯子可以幫助取書架高處的書。

這個省里撥款的項目經費是400萬元。據介紹，錢不夠，還是整合了其他項目才建成的，所以，總投入金額應該超過400萬元。當然，這個項目驗收通過了。

我們問，為什么沒有人？平時都哪些人來？答：本村和附近村的人都可以來，開會、學美術，城里小孩子還可以過來體驗農村勞動與生活，可以計入暑期實踐的。

項目實施者將書放在3米高的書架上，那么多書都沒有打開，確定村里人需要這樣的圖書嗎？那么，省級財政對這個項目的轉移支付是為了什么？

這里找了幾個文件。

財政部關于印發《農村綜合改革轉移支付管理辦法》的通知【財農〔2019〕17號】第二條：“本辦法所稱農村綜合改革轉移支付是指中央財政安排用于支持農村綜合改革發展工作的專項轉移支付，對地方開展相關工作給予適當補助。用于支持農村公益事業財政獎補項目建設、美麗鄉村建設、村級集體經濟發展、國有農場辦社會職能改革和農村綜合改革發展相關示范試點等工作。農村綜合改革轉移支付實施期限至2023年，屆時根據農村綜合改革情況評估確定是否繼續實施和延續期限。”這里設計了幾個口子，農村綜合改革項目需要符合“農村公益事業財政獎補項目建設、美麗鄉村建設”等范圍，比如前面村的項目可以列入“農村公益事業財政獎補項目建設”或者“美麗鄉村建設”。第五條說“農村綜合改革轉移支付的分配遵循規范、公正、公開的原則，采用因素法分配。采用的因素及權重為：鄉村人口（40%）、村個數（10%）、績效評價結果（20%）、其他因素（30%）。”說明轉移支付是按因素法分配的，看起來非常科學，每個鎮都有份。到后來有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反正要給你錢，報個項目過來即可。績效評價結果只占20%，意味著即使今年做得完全不像樣，大不了第二年撥款打八折，事實上，很少會出現績效評價結果非常差的情況，功夫在詩外。

財政部關于印發《農村綜合改革轉移支付績效管理辦法》的通知【財農〔2019〕18號】第十條：“績效評價內容包括：（一）資金投入使用。主要考核資金使用方向是否符合資金管理辦法等相關規定，是否與項目實施方案相符，是否體現了資金統籌整合與農村改革發展的有機統一。（二）資金項目管理。主要考核績效目標設定、方案制定報送、管理制度建設、資金撥付進度、管理機制創新、有效管理措施、自評開展情況、信息宣傳報道、部門協作機制以及相關保障措施等。（三）資金實際產出。主要根據各省區域績效目標，從不同支出方向考核資金的實際產出。（四）政策實施效果。主要考核取得的社會效益、經濟效益和生態效益，可持續影響及滿意度情況。”可以看出，評價的內容基本上是程序性的。第十一條的具體內容不再全部引用，主要是“資金撥付文件、當年使用情況報告、財務會計資料等有關文件資料。人大審查結果報告、審計報告及決定、財政監督檢查報告及處理處罰決定，以及有關部門或委托中介機構出具的項目評審或竣工驗收報告、評審考核意見等”，是更加具體的合規性的內容。

可以看出，這個村的文化中心建設，只要在程序與合規性方面做到，一定會獲得驗收通過，唯獨沒有考慮的是，當地的老百姓是不是需要這樣的中心。

我們還有很多工作需要沉下心來做。

（作者系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