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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明星”的背后,是鉤子、電棒、絞盤
原創 一個男人在流浪 物種日歷

自建成開放至今的一百多年里,美國自然博物館一直是博物學愛好者心中的圣殿, 這當然離不開館藏3600萬件實物標本的磅礴體量,卻也更離不開標本陳列的考究。博物館展覽部創始人卡爾?艾克利堅信,這所博物館應該通過科研和教育的方式探索關于人類自身、自然萬物和宇宙的知識,對于野生動物的展示,應該盡力呈現它們野性的原貌。

美國自然博物館盡可能還原各種動物的生態 | bryan... / Flickr
基于這樣的信條,博物館中的野生動物標本大多安置在相應的場景中——巨大的駝鹿在苔原上角力,29米長的藍鯨正在準備一次深潛,大猩猩挺立上身捶胸頓足,盡管生命之火早已燃盡,野性的呼喚卻依舊能在每一位參觀者的耳畔回蕩。

囚禁一頭野象
不過,并不是每一具標本都能得到野性的展示。在博物館的溫控倉庫里,一頭巨象的骸骨被小心珍藏。在僅有2%的藏品對外展覽的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這樣的故事并不罕見,但即便人們能將它搭建成完整的標本,也很難實現艾克利“展示野性”的宏愿——,這是一頭從幼年時代就已經遠離自然、在動物園和馬戲團喪失野性的“囚禁之象”。
在我們慣常的認識里,大象是最能體現自然野性的物種,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大陸、南亞和東南亞,都能看到大象怡然游蕩在沙漠、草原、森林和沼澤的身影。這類現存最大的陸生生物在野外幾乎沒有天敵,即便擁有現代麻醉槍的幫助,想要制服一頭野象依舊十分困難,囚禁一頭野象似乎是不可能的。

倫敦大馬戲團的宣傳廣告 | Wikimedia Commons
然而事實卻和這種認識截然不同。
活躍在19世紀后半葉的金寶當然不是人類“囚禁”的第一頭大象,它的聲名遠播完全是基于巨大的體型、攝影技術的發展帶來的大量曝光,以及馬戲團經營者炒作的結果。在此之前的4000年里,野性的大象早就被古印度文明捕獲、馴服和利用,而到了公元前331年的高加米拉戰役里,戰象已經出現在波斯人的軍隊里,大獲全勝的亞歷山大大帝又轉而將俘獲的戰象運用到對印度的征伐中。公元前219年,迦太基的漢尼拔首次在對羅馬的戰斗中使用了非洲叢林象。深受震撼的古羅馬卻并沒有延續敵人的策略,不過,大象的威武顯然給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異域巨獸和角斗士的廝殺比以往的人獅相搏更能激起觀眾亢奮的神經。

迦太基的戰象運用非常廣泛,在公元前219年驅使大象對抗羅馬后,在公元前202年的扎馬之戰里,漢尼拔再次使用戰象沖鋒陷陣 | wikipedia
在最早馴服大象的亞洲,對野生亞洲象的捕獲使用也從未斷絕,南亞和東南亞地區最早的馴象目的是將其作為一種巨大的力畜,而大象也的確在伐木作業中展現了無與倫比的能力。歐洲的殖民者多次試圖在非洲復制這種“成功經驗”,19世紀末,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在剛果建立了一所馴象學校,從印度聘請的馴象師至少完成了對100頭非洲象的馴服工作,如果不是因為內戰摧毀了利奧波德的心血,我們或許也能在非洲看到大象馱負著木材、拉著犁耙勞作的身影。

比利時殖民時期建立的Api大象馴化中心正在訓練非洲象拉犁 | wikipedia

馬戲團里的囚禁之象
以直接廝殺方式取樂的古羅馬角斗當然和今天的馬戲團截然不同,被推進角斗場的大象也不能被視為大象馬戲表演的源頭,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同一時期,古羅馬的馬戲團也已經引進了大象表演。早期的大象馬戲非常簡陋,使用馬其頓軍隊流傳的馴象手段幾乎只能完成對大象的騎乘展示,但在19世紀中葉,來自殖民地的野象貿易量激增,歐洲馬戲團的大象也逐漸成為標配,訓練大象作出越來越復雜的非自然行為成了馬戲團招攬顧客的必要手段。
19世紀末的馴獸大師卡爾?哈根貝克(Carl Hagenbeck)甚至在自己的馬戲團開設了馴象學校,他根據多年馴服印度象的經驗總結出了一整套馴象辦法——包括但不限于使用鉤子刺激大象的踝骨、以絞盤拉拽的方式訓練動作等,這套辦法在今天還被許多馬戲團廣泛使用,只不過鉤子換成了更高效隱蔽的電棒。

被譽為世界三大馬戲團之一的玲玲馬戲團一直將大象表演視為傳統核心項目,珍藏在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的“金寶”從倫敦抵達美國后,也一直參與玲玲馬戲團的表演,圖為1961年該馬戲團的荷蘭巡演 | wikipedia
而是否該將動物園中的大象歸為此列,我們依舊沒有定論。自19世紀開始,動物園就開啟了從娛樂中心到保護、教育和研究中心的轉變,然而多年的圈養大象經驗告訴我們,現有的動物園設施,距離能給大象提供良好需求的理想狀態相距甚遠:
美國動物園與水族館協會建議,應當為每頭圈養大象提供至少500㎡的戶外活動空間,而考慮到大象野外群居的習性,一處養殖設施中的大象至少由3頭成年雌性、2頭雄性和3頭亞成年個體組成。和野外種群相比,這已經嚴重縮水,但絕大多數的動物園連這樣的基本象群配備都無法達成,在歐美動物園圈養的1700多頭大象中,還有1/5處于獨自生活狀態(或只有1個同伴共同生活),平均每座動物園的大象規模為4.28頭。

林林兄弟馬戲團的馴象師Sam Haddock拍下的照片 | Sam Haddock / Wikimedia Commons
這還是加入歐洲、美國動物園與水族館協會(EAZA,AZA)的成員動物園的水平,要知道,這些動物園一直被視為全球動物園領域的典范,圈養在部分中小國家動物園里的大象生存狀態只會更為不堪。

遠離荒野,復歸荒野
靜靜躺在美國自然博物館的金寶的一生,正是這些“囚禁之象”的縮影。從在非洲親眼見證母親的遇害開始,幼小的金寶開始了和野性漸行漸遠的不歸歷程。長期的軟食、甜食讓金寶牙痛不已,飼養員只能每晚給它飲用威士忌緩解癥狀;從倫敦出售到美國從事馬戲表演后,它一定也承受了許多當時常用的“訓練手段”;它的四肢骨骼上肌腱附著區域過長,這也是長期超負荷工作的證據。

Jumbo1885年死于意外時拍下的照片 | Wikimedia Commons
今天究竟還有多少大象生活在囚禁狀態?我們很難找到一個準確的答案。按照保守的估計,至少還有15000頭亞洲象,被半人工養殖在亞洲的伐木基地和旅游景點中,這幾乎占到了亞洲象種群規模的1/3。雖然使用動物的馬戲表演已經被許多國家禁止,曾經擁有金寶的玲玲馬戲團也在幾年前宣告解散,但大象表演還沒有徹底絕跡。
野性是野生動物身上最非凡的魅力,即便通過冷冰冰的標本,我們依然能被這種魅力震撼,但在金寶和其他囚禁大象身上,我們也見證了野性被剝脫壓制的故事。博物館是記錄過往的場所,而在不遠的未來,我們更期盼能見證用天然野性書寫的不一樣的故事。

原標題:《“大象明星”的背后,是鉤子、電棒、絞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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