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員額制改革大背景下，中國法官對當前職業滿意度如何？

11月20日出版的《中國法律評論》刊發了最高法應用法學研究所博士后、北京高院法官胡昌明的《中國法官職業滿意度考察》。這份基于2660份問卷的調查顯示，因工作時間長、強度大，審判風險高以及工資福利待遇低、晉職晉級慢等因素，57.11%的受訪法官對當前狀態不滿意，94.47%的法官考慮過離開法院，其中57.37%的法官認真考慮過，而目前正著手進行的有9.81%。

針對上述現狀，胡昌明建議結合此次司法改革，厘清法官的工作職責，減少法院承擔的“保障民生”、“維護社會穩定”等社會職能，提高法官的薪酬待遇，建立符合司法規律的法官等級制。

近六成法官不滿意現狀

澎湃新聞了解到，本次調查問卷通過新型網絡媒體發布，由法官自愿參與、匿名填寫。自2015年3月30日至4月10日，共收集到有效問卷2660份，占全國19萬法官的1.4%，問卷對象涉及內地31個省、市、自治區所屬四級法院的院長、庭長及普通法官。

問卷結果顯示，被調查的法官中只有12.37%的法官表示非常滿意或比較滿意目前的工作狀態，其中表示非常滿意的只占1.28%，比較滿意的占11.09%；評價為一般的占30.53%；感覺不太滿意和很不滿意的分別為34.89%、22.22%，兩者合計高達57.11%，這意味著近六成被調查法官不滿意目前的工作狀態。

調查還表明，法官群體的離職傾向強烈，94.47%的法官考慮過要離開法院，其中57.37%的法官認真考慮過想要離開法院，而目前正著手進行離職準備的也有9.81%，從未想過離開法院的僅占5.53%。

超三成法官因領導、他人請托案件而困擾不已

胡昌明認為，對法官工作滿意度影響最大的是工作環境因素、工作回報因素和個體特征因素。其中，個體特征因素只影響不同法官群體間的滿意度差異，如女性法官滿意度高于男性法官，與法官群體的整體滿意度不高無關。

調查顯示，造成法官滿意度低的工作環境因素主要包括工作強度大、工作時間長和審判風險高等。工作強度大主要表現為案件數量多、疑難案件多、審理期限短等。調查發現，73.49%的法官認為審判壓力過大，并由此造成滿意指數下降，且存在結案數量越多，法官滿意度指數越低的規律；每周加班10小時以上的法官滿意度也明顯偏低。

調查稱，職業風險高、責任大是導致法官對工作環境不滿意的重要因素，78.01%的法官認為審判風險過高。胡昌明認為，法官不僅面臨事實認定、裁判錯誤等組織系統內部風險，還面臨人身安全、信訪責任、違背領導意圖及抵制人情案等組織外部環境風險。調查顯示，75.19%的法官認為目前司法環境惡劣，法官面臨當事人“辱罵和人身攻擊的風險”；73.83%的法官擔心當事人信訪、鬧訪；31.20%的法官因領導、他人請托案件多而困擾不已，既擔心得不到晉升提拔、評優評選，還擔心被調離審判崗位。

調查顯示，工資福利待遇低和晉升晉級慢也造成法官滿意度低。

薪酬方面，被調查法官的月平均收入為4223元，月收入高于8000元的法官僅占3.09%，不足5000元的則占80.53%，其中27.41%的法官月收入不足3000元。職級晉升方面，通過對照法官的年齡與職級發現，35歲以下的法官科員占65.2%，40歲的中年法官主體仍是正、副科級，甚至50歲以上資深法官仍有八成是科級干部。

胡昌明認為，由于晉職晉級慢，對應的工資福利也無法提升，造成法官滿意指數偏低。在法官不滿意原因的考察中，72.32%的法官認為晉升空間狹小，57.54%的法官認為獎勵、考核、晉升機制缺乏公平性。

建議制定并完善法官職業保障制度

法官滿意度不高，不僅會導致其降低工作熱情和積極性，還可能出現消極怠工、辭職等行為。

胡昌明建議改善法官工作環境,首先要厘清法官的工作職責，減少地方政府將法院當作政府職能部門而承擔的部分社會職能，如保障民生、反腐倡廉以及維護社會穩定等，并為法官配備足夠多的司法輔助人員。

胡昌明認為，法官滿意度的提升還有賴于建立和完善法官職業保障制度，目前《法官法》沒有關于保障法官權利免受侵害的條款，應明確非經法定事由不得隨意將法官免職或調離，確保法官未經法定的懲戒程序不受追究，增加藐視法庭罪，建立法官責任豁免制度，減少法官審判風險，自主履行審判職能。

針對薪酬低和晉升慢的問題，胡昌明建議，大幅提高法官的薪酬待遇，可按“與工作付出相適應”、“與法律服務業的薪酬具有可比性”、“根據所在地物價指數進行浮動”等標準來確定法官薪酬。此外，他還建議建立符合司法規律的法官等級制，按照法官從事法律工作的年限、專業知識水平、審判資歷等標準，由法官考評委員會評定等級。

“法官滿意度低的根本原因在于，法院在整個政治體制中處于行政強權之下，法官受制于上法院領導和上級法院的意志，無自主審判權。”胡昌明認為，徹底改變法院內外部的行政管理邏輯，讓法院獨立于其他部門進行審判，讓法官真正實現除了法律和良心，無需服從任何人，是提高法官滿意度的根本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