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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論】紀念馮契先生

最近兩天,哲學界在華東師大隆重紀念哲學家馮契誕辰一百周年。
20年前的3月,馮契剛剛完成思想體系的創造,突然病逝。一個月后,牟宗三在臺病逝。兩起事件,并稱當年兩岸重大文化損失。
20年來,在中國大陸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背景下,這種文化損失留給時代的空白,怎么估計都不為過——巨變時代,多么需要哲人高瞻遠矚、微言大義。而這個時代,恰恰高度稀缺馮契這樣的哲人。
1935年,馮契(原名馮寶麟)以第二名成績考入清華哲學系,他學業優異,深得金岳霖、馮友蘭、湯用彤等這些二十世紀赫赫有名學者的賞識。在七八十人的“中國哲學史”課上,講到淋漓盡興時,馮友蘭總是結結巴巴向班上問:“密密密斯忒兒馮馮馮寶麟,你你有什么意見?”
然而在民族危亡之際,馮契毅然放下課本奔赴山西前線,后因故返回昆明西南聯大刻苦攻讀。他不僅認真研讀從古希臘到維也納學派的思想,從先秦到五四的各家主要著作也讀得很深。這一時期,有關西方哲學的問題,他去問金岳霖;有關中國哲學的問題,他去問馮友蘭和湯用彤。
馮契像蘇格拉底一樣,除了學問精湛,把大量時間投入社會。他曾寫道:“魯迅在《出關》中說,同是一雙鞋子,老子是走流沙的,孔子是上朝廷的。……我以為,除了上朝廷和走流沙之外,還有另一條路,那就是到民眾中間去。”
這條道路注定充滿坎坷。危險的地下工作、組織處分、傾注心血的教育,在他的生命之中如影隨形,直至“文革”爆發,數百萬字的手稿書信被抄走,從此下落不明。“文革”結束,馮契已經61歲。通過近20年努力,數百萬字的思想重新復活,當他即將收獲人生盛譽,卻悄然離去。
馮契的際遇,可謂20世紀中國知識分子的縮影。他們曾經站在時代潮頭,開風氣之先,庚即跌入萬丈深淵,萬人唾棄。經此跌宕起伏,馮契卻能在精神上巍然挺立,自上世紀80年代初直到病逝,滿懷激情,自由出入于史、論,先后寫作《中國古代哲學的邏輯發展》(上、中、下)與《中國近代哲學的革命進程》,以及《邏輯思維的辯證法》、《人的自由與真善美》和《認識世界與認識自己》這些傳世名著。步入老年的馮契,嚴謹與勤奮如此,十分罕見。
在這個時代,一個知識分子、學者有很多著作不少見。我們少見的是原創性的著作和思想,而成體系的哲學思想,20世紀下半葉以來的中國大陸,除了馮契,還有幾人?
哲學號稱智慧之學。馮契一生的研究圍繞“智慧”而展開,上世紀40年代,他的碩士論文就叫《智慧》,這是他學術生涯的起點。晚年,他把三本哲學論著稱為“智慧說三篇”,這是其哲學體系的最終形態。智慧之為時代精神的精華,可作中國哲學、西方哲學與馬克思主義等多向度解讀,而馮契的工作,就是打通近代以來形成的各種思想樊籬,“匯中西之學,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因此,馮契的思想,有一種通透、高遠與自由的品格。
先天的智力優勢、嚴謹的學術訓練、入世的滿腔熱忱、溫文爾雅的性格,完美統一在馮契的“為道”與“為學”之中,成就了他“平民化的自由人格”,舉凡與他有過遠近接觸的人,無不以“先生”呼之,而非“老某”或“某老”,崇敬之情,溢于言表。這是人格力量的外化與照耀使然。
出世求索,入世濟民,不憂不懼,有持有節。在馮契先生誕辰百年之際的隆重紀念,也是我們在他身上有所寄托:在這個物欲紛擾的世界,有這樣一位知識分子、學者、思想家,在照亮我們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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