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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小川隆:日本禪宗是否介入政治和戰爭?
日本駒澤大學小川隆(Ogawa Takashi)教授的《語錄的思想史——解析中國禪》近日問世,這是一部兼顧內外的禪思想研究著作,通過解讀禪語錄中的大量問答,考察禪在各個時代如何被理解,如何被表達。小川教授八十年代曾在北京大學留學,中文流利,十分幽默。借小川教授在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演講之機,澎湃新聞請他談了日本禪宗的歷史脈絡及特色。

澎湃新聞:日本禪宗是從中國傳入的,與中國禪宗有何區別?
小川隆:現代學者當然把日本禪宗和中國禪宗做了完全的區分。但按照現代的國名、國境來區分過去的歷史和文化,這完全是現代人的看法。在過去禪宗和尚的心目中——至少在主觀上——根本沒有中國禪或日本禪的區分,大家都相信自己修的就是“禪”,都相信自己修的和中國祖師修的是一樣的“禪”。
他們能夠有這種堅信的根據是“傳燈”系譜。很多宗教有教主和圣典,比如基督教,耶穌是教主,圣經是圣典。這樣有教主和圣典的宗教可以比作電視。教主和圣典是電視塔,信仰者只是單向地接收信號。禪宗不一樣,禪宗沒有絕對的教主和圣典,只有“傳燈”系譜理念,也就是只有無數的祖師的網絡和他們的語錄,所以禪宗可以比作互聯網。每個禪者都是網絡的一部分,可以收信,也可以發信,可以互相連接。得到某一位禪宗和尚的“印可”,意味著自己也成為這個禪宗“傳燈”系譜的一部分。所以自己的“悟”跟六祖的“悟”是一樣的,六祖的“悟”跟達摩的“悟”是一樣的,達摩的“悟”跟釋迦牟尼的“悟”也是完全一樣的。禪宗的人所信仰的就是這“傳燈”系譜的全體,并不是某一個人或某一部書。這觀念中沒有歷史的變化和發展,也沒有地區的區別。因此,只要相信這系譜,禪宗的人就能夠跨越國境、語言、文化的界限而直接加入“禪宗”這一“想象的共同體”。所以從表面上看,中國禪宗和日本禪宗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但在日本禪宗和尚的心目中,自己繼承的就是禪宗系譜,跟中國和印度沒有差別。我看在二十世紀后禪宗之所以能夠廣泛地傳播到歐美國家,可能跟這種觀念也有著很密切的關系。
澎湃新聞:禪宗在日本一直傳承至今,影響了日本人生活方式的許多方面,相比之下中國人生活方式中禪宗的遺跡就比較少……
小川隆:是的,可以說禪宗的影響滲透到了日本人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而且已經很自然而然,乃至于大家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明治時代,日本很努力地開始現代化,確立了學校制度、軍隊制度。在建立學校、軍隊的生活規矩時,日本的指導者參考了禪宗寺院的生活方式。所以,通過學校和軍隊制度,禪宗的種種習慣和做法漸漸地滲透到了日本人的生活之中,但大部分人不知道這是禪宗的影響。比如日本人吃飯會吃得干干凈凈,吃完飯后會整整齊齊收拾起來,哪怕在飯店里花錢吃飯也是這樣。還有日本的學校教育很重視打掃。不用說教室、走廊,甚至連廁所都叫學生自己打掃。我不知道中國的學校是否有讓學生打掃廁所的?在日本,把自己的校園打掃得一干二凈,被認為是教育很重要的一部分。我看這些都是受了禪宗“僧堂”生活的影響。
澎湃新聞:日式家居、園林美學,比如枯山水,是否也是受禪宗影響?
小川隆: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有一位研究日本文學的專家唐納德·基恩(Donald Keene)很有名,2011年日本大地震后他歸化日本籍,改名“鬼怒鳴門”,現在已經九十多歲了。他有一本書叫《足利義政與銀閣寺:締造日本心靈》(Yoshimasa and the Silver Pavilion: The Creation of the Soul of Japan,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3,日文版《足利義政と銀閣寺》,中公文庫,2008)。據這本書,足利義政是日本室町時代的一位將軍,對政治幾乎沒什么影響力,但在文化上頗有天賦,他創造了那個時代的獨特文化——東山文化(金碧輝煌很豪華的金閣寺,代表的是北山文化;而銀閣寺代表的就是東山文化,是很枯淡的,有點兒苦澀的味道)。普通人眼中所謂日本文化的代表形象,就是東山文化的形象,比如一般人家中榻榻米的客廳里要有“床”(不是睡覺那種,也叫“床之間”),“床”里要有一幅字或畫,前面放一瓶插花,旁邊有一套高低擱板……這是日本人心目中最典型的傳統房屋構造,也是自東山文化才開始有的。這里面就有比較濃厚的禪宗影響,很多地方是由禪宗寺院的樣式演變出來的。
但我可能太強調禪宗的影響了,其實在鐮倉、室町時代,禪宗不只是佛教宗派,而且是接收中國文化最重要的或唯一的渠道。通過來往中日之間的和尚,引進了很多宋元文化。其實禪宗獨特的文化和通過禪宗引進來的宋代文化是很難分清的。
還有一點要補充的是,在室町時代成立各種新的“傳統”文藝的時候,他們特地把自己的系譜連接到禪宗的“傳燈”系譜上,比如,日本茶道傳說是從大德寺的一休和尚傳下來的(就是那個一休,但動漫里的小和尚形象是后代的故事中創造出來的)。
澎湃新聞:您覺得歐美學者研究禪宗的方法有什么不一樣?
小川隆:歐美學者我熟悉的不算多,但知道現在六十歲以上的研究禪宗的學者通常都有參禪的經驗,比如已故的馬克瑞教授(John R.McRae,1947-2011),他們的青年時代,剛好碰到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嬉皮士運動,反對越戰、反抗一切、留著長頭發、穿著牛仔褲、彈吉他唱歌……參加完運動后,很多人通過鈴木大拙的書對禪宗產生了興趣。美國有很多禪中心,可以去坐禪(喬布斯雖然比他們年輕一些,但也有類似的經歷)。有了這些經驗之后,再去大學從事禪宗研究(有位美國教授曾經告訴過我,美國的公立大學不許教員把自己的宗教背景帶進教室里,所以很多學者不太愿意公開講自己有這種經歷)。而且七十年代中國還沒有恢復正常的學術研究,所以在他們的心目中,禪宗是日本的東西,而且禪宗研究最發達的是日本,于是紛紛來日本留學。馬克瑞教授和法國學者伯蘭特·佛爾(Bernard Faure)教授也都是七十年代在京都留學,師從柳田圣山教授(1921-2006)。所以,歐美六十歲以上有名的禪宗研究者,在思維和方法上,本來跟日本學界的做法是一樣的。
但美國學界競爭很激烈,不能不趕時髦,好異立奇。他們開始吸收很多后現代的成分,佛爾是地地道道用后現代思想來分析禪宗的問題。后來馬克瑞教授也跟著開始運用后現代思想了。他有兩部代表性著作,一本是《北宗禪與早期禪宗的形成》(The Northern School and the Formation of Early Chan Buddhism,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1986,韓傳強譯,上海古籍出版社,覺群佛學譯叢,2015),這完全是柳田圣山式的客觀、實證的研究;另一本是《由禪諦觀》(Seeing through Zen: Encounter, Transformation, and Genealogy in Chinese Chan Buddhism,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3),暫時還沒有中譯本。我們跟馬克瑞教授關系一直很好,一起聊天的時候經常用中文叫他“馬老師”。他辭去美國的教職搬來日本后,我們幫他出了這本書的日文版(《虛構ゆえの真實——新中國禪宗史》,大藏出版,2012)。在翻譯的過程中,我深深感到里面的東西還是很正宗的禪宗史,后現代好像只不過是一種包裝而已。但是,我覺得能除掉這張花花綠綠的包裝紙而看到里面的東西的人倒很少。
澎湃新聞:歐美學者對日本禪宗介入政治和戰爭有一些看法和批評,比如布萊恩·維多利亞的《戰爭中的禪》(Zen at War)已經有日文版了。當時美國學者批評西田幾多郎、鈴木大拙等人的曖昧態度,好像跟戰爭有默契。但是,近來也有些人根據資料指出,有些日本的禪學者實際上參加了一些反戰活動。本應保持沉默、保持超越態度的禪學,跟戰爭、政治是什么關系?
小川隆:上世紀九十年代,美國幾位學者批評日本禪宗在二戰中助力戰爭,拿禪的神話來強化日本的民族主義。這在當時沖擊確實是很大的,美國學者指出來的的確是事實,有些禪宗和尚很積極地介入了戰爭,把錢和飛機捐給軍隊。這些批評我們應該虛心地接受。但他們批評鈴木大拙的做法,難免令人覺得不公平。他們在材料選擇上有先入為主的偏見,而且引用材料往往是斷章取義,經常歪曲了鈴木的原意。
不過,日本禪宗確實有過政府走向戰爭,禪宗也就跟著一起走的傾向。這一點還是不能否認的。日本禪宗的傳統直接聯系到中國宋代的禪宗。無論是宋代禪宗,還是日本江戶、明治時代的禪宗,一直是高級的精英階層的宗教,是統治階級的宗教,所以一直跟政府和執政者保持著很密切的關系。比如,大慧宗杲可以說是宋代最有名、最有影響力的一位禪師(《水滸傳》里,為魯智深主持葬禮的也是他。這固然是小說中的虛構,但反過來說明大慧在民間也有很大的名氣)。大慧說:“菩提心則忠義心也……予雖學佛者,然愛君憂國之心,與忠義士大夫等。”(《大慧普覺禪師語錄》卷二十四,示成機宜)他是屬于抗金派士大夫的圈子。因此張九成他們受到秦檜一派的壓迫時,大慧也連坐被迫還俗。過去日本禪僧也經常有同樣的傾向。
禪宗是很強調超越生死的,是有哲學含義的;但一到武士道里,就變成了不怕死的哲學,好像修了禪,就不用怕死。所以,有很多武士、武術家都參禪。而禪宗也難免受到武士道的影響,它們之間有互動的關系。
澎湃新聞:明治時代的禪宗,他們想從危險的地方把自己拯救出來,想重新振興禪宗,于是不得不跟政府有一種互相合謀的關系,比如鈴木大拙的老師釋宗演,隨軍到旅順,類似于歐美軍隊中的傳教士,這是日本特殊的歷史結構。具體到像鈴木大拙這樣的學者,到底是默許了戰爭,還是說他試圖用慈悲、和平來抵消戰爭的殘酷?鈴木大拙在1930-1940年代的生活和處境是怎么樣的?
小川隆:我指導的一個新西蘭的留學生,他去年撰寫的博士學位論文,就是關于鈴木大拙的研究,材料來源于最近剛公開的鈴木大拙英文日記(Stefan P.GRACE『鈴木大拙の研究——現代「日本」仏教の自己認識とその「西洋」に対する表現』,http://repo.komazawa-u.ac.jp/opac/repository/all/35506/ko75.pdf)。在日記中,鈴木大拙寫了很多批判戰爭、反對戰爭的話,他內心里肯定是反對戰爭的,而且很討厭軍隊。戰后出任首相的吉田茂,戰前就秘密從事終戰的活動,有這樣的一圈人,鈴木跟他們是朋友。日本海軍中也有一個小集團,在秘密從事終戰工作。據說鈴木大拙和西田幾多郎也參加他們的會議。他們內心反對戰爭,是可以肯定的,只是他們沒有公開站出來反對戰爭。我看當時這是不得已的。但按照維多利亞教授的標準來說,不公開反對就等于默許,不當烈士就是卑鄙的膽小鬼了!
鈴木大拙當初好像比較樂觀地相信“禪體西用”,以禪做無形的原理(“無分別”),從而很好地、有效地接收并活用西方現代文明(“分別”)。但到了戰爭時代,據我理解,他似乎感到“禪體西用”有限度,感到自身“無分別的分別”哲學的無力——原本相信“禪體”(“無分別”)和“西用”(“分別”)能自然而然地和諧起來,但一到戰爭時代,就是現代文明“暴走”的時代,就不能不感到這種想法的無力。所以,他后來很強調“大悲”(大慈大悲)。在戰爭之前,他也有這樣的說法,但二戰快結束時,他特別強調智慧和慈悲的連接。當初是“禪體西用”,后來是“慈悲為體、智慧為用”。“大悲”這個詞本來是普通的佛教術語之一,但也許只是我的個人感受,在鈴木大拙的文章里,“大悲”的意思是很大的悲哀,有這樣的感情色彩。所以二戰后,他八九十歲了還鞭策老軀很刻苦地去美國、歐洲、印度等地講學,還寫作,把這個當作了自己永遠不能放棄的“菩薩行”。我覺得那些西方學者似乎沒有看到鈴木大拙心靈的深處……美國學者批評日本的某些方面,正確是正確,但根據現代的標準對過去的思想家“判刑”是正當的嗎?
不過,看來最近美國學界也開始有變化。比如美國杜克大學的Richard M. Jaffe教授給鈴木大拙的《禪與日本文化》2010年版寫了一篇導論(“Introduction to the 2010 Edition”,Zen and Japanese Culture,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0)。這篇文章用很多新的資料,從一個很公正的觀點重新介紹和評價鈴木大拙,使我受益不淺,而且很感動。我就把它翻成日文并登在日本的雜志上了(“今、大拙を読む”,《思想》第1082號,巖波書店2014年6月)。Jaffe教授正在出版英文版鈴木大拙選集五卷和鈴木大拙讀本一卷。我希望中國學者討論鈴木大拙時,也多注意他的工作。
澎湃新聞:您所在的駒澤大學屬于曹洞宗,學校會要求學生親身實踐嗎?
小川隆:在佛學系,坐禪是一門必修課。我們學校有很好的坐禪堂。其他學部的學生,沒有強制性要求,但會開幾門坐禪的自由選修課,挺受歡迎的。因為能坐禪的人數有限,需要提前報名。很多學生選不上坐禪課會覺得很遺憾。
澎湃新聞:那曹洞宗的坐禪課與其他學校的坐禪課相比,有什么特色?
小川隆:一般的學校可能沒有坐禪課,禪宗學校才有,比如臨濟宗的花園大學等。兩個宗派的坐禪方法不一樣。臨濟宗的方法是參公案,要在老師的指導下,參幾個公案。大家知道“只手”公案吧?兩個巴掌可以發出聲音,你去親耳聽取一個巴掌的聲音!——這是日本江戶時代的白隱禪師創造出來的公案,被翻成“one hand clapping”,據說在歐美國家也很有名。中國最有名的公案是“趙州無字”,僧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趙州回答道:“無!”這是大慧宗杲最常用的公案。這些公案永遠都沒有辦法用邏輯來解決,要通過坐禪,不要用腦袋而要用全身來參究這些公案。而曹洞宗的坐禪是“只管打坐”。在坐禪的過程中,不考慮任何問題,就純粹坐禪。
澎湃新聞:曹洞宗和臨濟宗差別如此之大,雙方會為此爭吵嗎?
小川隆:現在沒有,我聽說過去會在背后互相指責。我們讀本科的時候,在課堂上,也聽過很多臨濟宗的壞話。教我們坐禪的一位老師,年輕的時候也修行過臨濟宗,他經常說臨濟宗的坐禪是通過公案追求開悟的,這樣有目標的坐禪,是很貪心的,很低級的。我們曹洞宗,只管打坐,什么要求都沒有,這才是真正的坐禪。反過來,臨濟宗就覺得,曹洞宗只知道呆呆地坐,跟死人一樣。這兩種禪法的對立遠遠地起源于宋代的“看話禪”和“默照禪”的對立(雖說是對立,實際上是臨濟宗的大慧宗杲單向地攻擊曹洞宗是“默照邪禪”)。
澎湃新聞:那在日本,曹洞宗和臨濟宗誰的信眾比較多?
小川隆:這是個很復雜的問題。作為一個教團來說,曹洞宗是很大的,臨濟宗是很小的。曹洞宗的宗主是道元禪師,但他開宗立派后,很快就沒了。后來曹洞宗吸收了很多民間宗教的因素,發展成為一個大教團。臨濟宗一直保持著禪宗的傳統,規模雖小,但對日本的統治階級影響力相當大。比如,安倍晉三也常去一座臨濟宗的寺院打坐。
澎湃新聞:您怎么評價中國學界的禪宗研究?
小川隆:中國當然有很多很優秀的學者,有很多很出色的著作。胡適《神會和尚遺集》(亞東圖書館,1930;胡適紀念館,1968新版)、葛兆光《中國禪思想史——從六世紀到十世紀》(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增訂本)、孫昌武《禪思與詩情》(中華書局,1997,2006增訂本)和周裕鍇《禪宗語言》(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是我一直崇拜的四大經典。還有最近看了賈晉華《古典禪研究:中唐至五代禪宗發展新探(修訂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收獲也很大。
從外邊看,中國的禪學研究可以分為幾個系統:哲學系的研究,歷史系的研究,中文系的研究。而中文系的研究也有兩大系統:從文學角度的研究,還有現在中國學界很盛行的漢語史研究。這四個系統的研究,個個都有很豐碩的成果,但好像都分開進行,似乎沒有有機地連接起來,這不得不讓人感到遺憾。但周裕鍇《禪宗語言研究入門》(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已經給我們開示了一條突破這種情況的新路。其實,日本的情況也一樣。現在學問領域分得越來越細,每個領域之間都是風馬牛不相及,真沒有辦法溝通。
還有一個問題,中國的禪宗研究和日本的禪宗研究之間,好像也是風馬牛。這可能是因為現在的學術界——中國也好,日本也好——都不夠重視翻譯這項工作的緣故。翻譯拙作的何燕生教授在“譯后記”里說:“其實翻譯是一項吃苦不討好的工作……特別是時下翻譯甚至連學術成果都可能算不上的環境下,翻譯這類勞動,尤其對于年輕學者來說,的確有點不太劃算。”(《語錄的思想史——解析中國禪》,復旦大學出版社,316頁)我覺得,這種情況并不是翻譯工作者的不幸,而是讀者的不幸。今后我也要多做一些這方面的翻譯工作。
石偉杰 整理
(感謝葛兆光教授為此訪談提供的大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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