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錢成熙

有這樣一群人，他們長期在野外工作，與盜獵團伙斗爭，工作條件惡劣、收入微薄、缺乏裝備與保障、每日徘徊在天堂和地獄間。他們的名字叫“巡護員”。

為了向他們致敬，國際巡護員聯盟將每年的7月31日設立為“世界巡護員日”，旨在向工作在第一線的巡護員表示關注和感謝，并紀念在工作中受到傷害甚至獻出生命的巡護員。

野外巡護員是與盜獵分子斗爭的第一道防線 圖 UNESCO

過去一年，盡管新冠疫情還在世界各地肆虐，許多野生動物保護區、國家公園尚未完全向游客開放，但這并不意味著巡護員們可以松一口氣。事實上，盜獵者們并不會因為新冠疫情停止違法活動，經濟的惡化甚至更會鼓勵一些人鋌而走險。比如2020年4月，剛果（金）維龍加國家公園在疫情中遭遇襲擊，造成17人死亡，其中包括12名巡護員，2021年1月，6名巡護員在執行任務時被害。

維龍加國家公園是山地大猩猩的樂園，然而也是處境最為堪憂的國家公園之一，偷獵活動一度猖獗，很多山地大猩猩慘遭殺害。為保護大猩猩們，巡護員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過去20年內，有200位巡護員喪命。得益于他們的努力，過去30年間，山地大猩猩的數量增加了1倍。2018年，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瀕危物種紅色名錄將山地大猩猩從“極?！苯导墳椤盀l?！?。過去10年間，沒有再出現過山地大猩猩被殺害的記錄。公園官網上寫道：“自從公園成立以來，有200名巡護員犧牲…… 沒有這些無畏的男男女女的承諾，維龍加就不會存在?！?nbsp;

山地大猩猩非常依賴于巡護員的保護

與許多人心目中野外巡護員都是五大三粗、滿面風霜糙漢子的刻板印象不同，近年來，有越來越多女性加入了野外巡護員的隊伍，成為野生動物和自然環境的“保護神”。

國際反盜獵基金會（IAPF）由前澳大利亞特種部隊士兵達米安·曼德（Damien Mander）于2009年創立，致力于用軍隊中的一些訓練技巧來培訓巡護員，打擊盜獵。后來，他發現女性更適合巡護員的工作，因為她們更清廉，且善于緩和暴力沖突。因此，他組建了一只名叫“阿卡辛加（Akashinga，在津巴布韋當地語言中意為’勇敢的人’）”的隊伍，成員全部是女性。她們是在家庭暴力中幸存下來的婦女，或者是單身母親、被遺棄的妻子、或艾滋病導致的孤女。這些婦女接受了類似特種部隊士兵來訓練，保護當地的生態系統不受偷獵者侵害。達米安希望可以到2026年前，在南部非洲的20個保護區派遣1000名阿卡辛加巡護員。

達米安·曼德在訓練女性巡護員 視頻截圖

2021年6月，25名女性巡護員剛剛完成基本訓練。9月初，還將有46人加入這支隊伍，在由IAPF管理的三個保護區開始全面和定期的巡邏。

24歲的瑪格麗特·達拉萬達來自津巴布韋的當地村莊，在高中畢業后，她于2017年加入了阿卡辛加，是第一批阿卡辛加巡護員之一，從那時起，她便在津巴布韋贊比西河谷的蓬頓杜野生動物保護區（Phundundu Wildlife Area）巡邏。她說，“我認為保護無法保護自己的動物，是一件特別的事情?！?/p>

工作中的瑪格麗特 圖 IAPF

她的日常工作是巡邏、收集和保存記錄；追蹤和逮捕偷獵者；調查和教育當地社區了解野生動物的重要性。她還成為住在附近的尼亞馬卡特村的全家人——母親、兩歲的女兒和四個兄弟姐妹——的驕傲。

她說，擔任巡護員盡管困難重重，但也有很大的收獲，“有一天，我們從陷阱中救出一只獅子……它的傷勢并不嚴重，因為它只是腿被夾住了。但由于它無法掙脫陷阱，我們必須要幫它，它已經在陷阱里呆了一天了”。

她還對該地區的野生動物數量的增長感到驚訝——四年前，本地還很少有大象、豹子和河馬，但現在它們經常出現?！斑@與我們開始的時候非常不同，當時只是偶爾可以看見一些以前的動物糞便，這意味著該地區沒有很多動物，我們只看得到一些羚羊。”

一位阿卡辛加巡護員 圖 IAPF

在非洲其他地方，當地女性也以成為巡護員的方式，挑戰傳統文化的權威。在肯尼亞，父權制度最為嚴格的馬賽人部落里，國際愛護動物基金會（IFAW）幫助馬賽婦女成立了全女性的巡護員隊伍“母獅隊（Team Lioness)”。這支隊伍于2019年成立，這些年輕的女隊員也成了她們家中第一批受雇的女性。一般而言，馬賽部落中的女性在10歲左右便會輟學，即便接受了完整教育，她們也很難在當地找到工作，只能在家中生兒育女，照顧牲畜，在家庭中并無發言權。

Sikeita是一位當地馬賽婦女 圖 IFAW

現在，這只隊伍巡邏保護著肯尼亞與坦桑尼亞邊境，包括著名的安博塞利國家公園在內的近15萬英畝的傳統馬賽人部落土地。當地盜獵猖獗，每五頭非洲象的死亡中，有三頭是盜獵造成的。她們也因此面臨著復雜的挑戰，需要具有行動力，一天時常需要步行20公里，也需要學習先進的科技和戰術來破解盜獵者的犯罪網絡，掌握、分析他們的信息。

此外，母獅隊的成員需要居住大本營，遠離家人朋友。新冠疫情發生以來，由于游客大幅度減少，給盜獵者提供了可趁之機，這也加重了她們的巡護任務。

盡管有許多困難，“母獅”們非常重視這份工作。拉卡拉是她的村子里第一個參加母獅隊的巡護員。她說：“和男人一起在叢林中行走，我感到很自豪。”這份工作還使她得以在經濟上支持她的六個姐妹、三個兄弟和兩歲的女兒。她覺得，這份工作 “在婦女賦權和性別平等方面非常重要”。

據統計，2019年以來，母獅隊已經幫助減少了該地區80%的盜獵和報復性殺害動物的活動。

“男人們曾嘲笑過我們，”拉卡拉說，“現在已經沒人再笑了，在部落會議上，如果我要發言，他們也會尊重我?！?/p>

曼德說，巡護員構成了自然界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線，尤其是在新冠疫情仍威脅著全世界的當下。“對于IAPF來說，每天都是世界巡護員日，在非洲最偏遠、自然條件最惡劣的地方，都有我們的巡護員在保護著大自然。”

柬埔寨有著61座自然保護區，面積占國土面積達到41%，在這片廣袤的叢林中，生活著亞洲象、長臂猿、巨鹮、云豹等瀕危野生動物，它因此成為不法分子覬覦的盜獵天堂，也成了非法野生動物制品的走私“重災區”。巡護員的守護，對于這片土地上的野生動植物的生存和延續，至關重要。

今年7月，據柬埔寨《高棉時報》報道，柬埔寨目前有1200多名巡護員，其中42名是女性，她們的工作與男性巡護員并無不同，包括巡邏、野生動物養護和保護、打擊偷獵、監測瀕危野生動物物種、與當地社區接觸，等等?！陡呙迺r報》稱贊她們說，“這些婦女無所畏懼，她們與男人們并肩工作，恪盡職守，永不言棄?！?/p>

緬甸叢林中的女性巡護員們 

比如27歲的奧姆·陳·努恩，她于2017年加入了巡護員的隊伍，因為她父親也是一名巡護員?！懊慨斘腋赣H穿上巡護員制服時，我總是夢想著自己也穿上制服，成為一名巡護員。當他退休后，我參加了考試，并在2017年通過了考試?！?/p>

她說，她的工作不僅需要野外巡邏，還需要與社區合作，教育當地人如何愛護森林，愛護植物、野生動物，以及有關森林的一切。她說：“我想讓大家知道，婦女也可以成為巡護員。這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做的工作。我們是為了愛，也是為了保護我們的森林?！?/p>

也有越來越多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帶著書齋里的專業知識走進了野外。一位名叫利達的女巡護員擁有森林科學的學士學位，畢業后，出于對森林的熱愛，成了一名巡護員。她說，在森林里巡邏使她更接近自然，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體驗。

野外巡護工作中的女性巡護員  

當然，這也是一項危險的工作，許多叢林中的道路都很難走，甚至根本沒有路，爬坡涉水更是常見，而更大的威脅并非來自大自然，而是來自人類偷獵者。她遇到過武裝偷獵者，也經歷過槍戰。利達說：“在原始森林中巡邏并不容易，但作為一名女性，我把這當作一種挑戰，做通常由男人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