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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海之憾
Yx
我對游客有偏見。旅行時,就得躲著這些人。他們有那么種獨特的方式,能讓美景毀在他們手里。

從法國距離阿爾卑斯山脈最近的城市格勒諾布爾出發(fā)前往勃朗峰腳下的小鎮(zhèn)霞慕尼(Chamonix),需要3小時不到的車程,每天也有火車前往。整個小鎮(zhèn)靠山吃山,地處法國、瑞士和意大利三國交界處,被阿爾卑斯山脈環(huán)抱,如今被滑雪愛好者占領(lǐng),是個滑雪高于生活的地方。小鎮(zhèn)因它獨到的地理位置,成為法國游客最多的景點之一。
前往霞慕尼,倒并不是執(zhí)著于要乘坐垂直上升的纜車,站在觀景平臺上見一見勃朗峰——阿爾卑斯最高峰的雄姿。能見度全靠變化不定的天氣情況而定。我倒是更渴望去看冰川,我為冰川那種看似靜止卻又在不斷移動的狀態(tài)著迷。從霞慕尼可以搭乘自登山電車站發(fā)車的老舊小火車前往冰海冰川(Mer de Glace),車程僅20分鐘。這也是法國最長的冰川,阿爾卑斯山脈中的第二大冰川,全長14公里。1741年,第一個以游客身份到訪此地的英國詩人William Windham描述它“如同一片被凍住的海”,冰川因此得名。從位于冰海冰川西岸、海拔1913米的Montenvers車站已經(jīng)可以看到冰川全景。真正抵達冰川則有幾條不同的徒步線路,難易級別不同。略有難度的近道,一路往下,眼看就要接近冰川的邊緣,然后小道戛然而止,由鐵制的登山扶梯替代,垂直而下,下降200多米到達冰川。
我在一些老舊的游記作品中讀到“(冰海冰川)像古廟里殘缺不全的雕塑,像一彎新月,像伸展著翅膀的巨鳥,像龍蝦的爪子以及有著茸角的鹿”。于是心向往之。
我對冰川的浪漫幻想最終被當天良好的天氣情況打敗了。霞慕尼游客中心的天氣預報顯示,今天勃朗峰清晰可見。

我和眾多游客一樣,滿懷期待和喜悅登上前往南針峰(Aiguille Du Midi)的纜車。那里有個觀景平臺,勃朗峰仿佛觸手可及。與勃朗峰面面相對時,語言仿佛也被凍住了,山巒沉靜壯闊,凝固于山坡上的積雪看起來不像是靜態(tài)的,它們使整座高山具有一種流動感。天空藍得不真實。
觀景平臺上有家旅行紀念品商店,還設(shè)有一個郵箱,從這里寄出的明信片能蓋上一個特別的郵戳。商店里游客攢動,人們高聲說話,世界各種語言在此匯聚。人們看上去各個興致盎然,購買制作并不精良的紀念品和寄明信片對他們來說似乎意義特別重大。
我離開擁擠的商店坐到觀景臺的木凳上,看著一個又一個面目相似又各有不同的雪坡。它們經(jīng)過數(shù)千萬年歲月,俯瞰蕓蕓眾生。游客的驚嘆和奔來跑去的腳步聲很快變成背景,與大山所呈現(xiàn)的亙古寂靜融為一體。
下山時,前往冰海冰川的最后一班火車已經(jīng)開走了。也許用歌德的話來說,錯過冰川是因為我對冰川不夠忠誠。離開前,我在霞慕尼鎮(zhèn)中閑逛。從維多利亞時代以來,這里就深諳接待游客之道,市中心遍布紀念品商店和特色芝士火鍋館子。我看到又一群游客沖進一家火鍋店,也不管那時還是下午,好像很為品嘗到了所謂的特產(chǎn)而喜氣洋洋。游客的喜悅之情真是世界上頗難理解的情感之一。

“山上又有人失蹤了,”一個法國游客在回程的大巴上說,那時已經(jīng)有好幾架直升機從頭頂飛過,“肯定已經(jīng)死了。”我為他的語調(diào)感到震驚。但他接著說了下去,“一定是些滑野雪的人,他們總是自以為了解地形,事實上,新雪覆蓋下的山溝才是最危險的地方。它已經(jīng)吞噬無數(shù)人了。”
我想象著俊美山下的眾多游魂,游客說,“他們不可能被找到的。永遠不可能。”
我繼續(xù)想著看不見的、死去的游魂;剛見過的壯闊、仿佛流動著的高山;沒緣得見的、仿佛靜止又在不斷移動的冰川。
阿爾卑斯山迅速后退,進入想象和記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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