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234.5678萬美元與“股神”巴菲特共進一頓午餐，究竟值不值？

自2015年6月，中國大連天神娛樂公司董事長朱曄在巴菲特午餐競拍中勝出以來，這個爭議便縈繞不散。

“很值啊！”9月14日，回到中國的朱曄告訴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與巴菲特見面是自己多年的夢想，之前時機和能力都不成熟，很慶幸自己這一次能以比較合理的價格獲得機會。

一頓午餐，啟發(fā)不少。午餐后，朱曄在朋友圈中感慨地寫道，“大道至簡，貴在堅持。”

每年，“與巴菲特共進午餐”的慈善拍賣都讓商界人士趨之若鶩，為的就是能獲得與投資大神交流經(jīng)驗的機會，中標者最多可帶7位同伴共赴午餐。此項拍賣所得悉數(shù)捐給位于舊金山的慈善機構葛萊德基金會，用于幫助當?shù)氐母F人和無家可歸者。

其實，朱曄并不是第一位拍得“與巴菲特共進午餐”的中國人。此前，步步高董事長段永平和有“中國私募教父”之稱的趙丹陽分別于2006年和2008年拍得這一機會。

據(jù)段永平回憶，他在聽了巴菲特投資航空公司的災難性經(jīng)歷后，一直避開航空公司的股票；而趙丹陽則表示，巴菲特破除了他對投資的一些擔憂和疑慮。

可對于朱曄來說，這一頓午餐給自己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巴菲特的個人魅力，“老先生情商很高，非常風趣幽默。”

朱曄對澎湃新聞回憶道，美國東部時間9月8日中午11:30，自己與朋友到達位于紐約、被稱為“權利之屋”的Smith & Wollensky餐廳。過了一會，巴菲特也到了。之后，巴菲特與朱曄分別接受了美國幾家媒體的采訪，采訪中的巴菲特依然風趣健談，后于12時左右大家正式落座就餐。

令朱曄意料不到的是，就餐的位置并不是包間，而是一個靠近廚房、敞開式的9人桌，“當時也沒有特別預想開場白，我們一開始就進入了很好的溝通氛圍。”

不過，朱曄也坦誠道，“其實，當時我遲到了。”因采訪而耽擱了入席時間，談及此插曲，他有些不好意思。

但整個就餐過程依然有說有笑，朱曄感慨地說，“你很難想象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家，依然談吐清晰、頭腦清楚。他的面色是白里透紅，非常健談，反應很快。”

在3個小時的午餐時間里，巴菲特與朱曄及其朋友分享了自己在教育、投資等領域的經(jīng)驗，并對朱曄介紹的中國及中國創(chuàng)業(yè)者的現(xiàn)狀表示了肯定和興趣。

在朱曄看來，巴菲特提到投資的訣竅是，投資自己看得懂的東西。他認為，這與自己的觀念有共通之處：都“不會”炒股，而是進行價值投資——看企業(yè)的經(jīng)營者、財務報表及企業(yè)品牌所占市場份額等。

事實上，在過去一段時間里，朱曄的天神娛樂公司已在資本市場頻頻出手。據(jù)該公司2015年半年度財報中顯示，過去六個月內(nèi)，天神投資了7家公司，涉及資金6.25億元。

而據(jù)《新聞晨報》報道，天神娛樂由科冕木業(yè)更名而來，是一家A股中小板公司。公司最早經(jīng)營地板及其他木制品。2014年1月，科冕木業(yè)重組變身，將全部資產(chǎn)和負債與頁游、手游公司天神互動100%股權進行置換，科冕木業(yè)原大股東在新公司降為二股東，取而代之的則是天神互動的當家人朱曄。

伴隨著公司主營業(yè)務由傳統(tǒng)的木材加工向互聯(lián)網(wǎng)游戲、廣告等較熱門的行業(yè)轉型，公司股價也迎來爆發(fā)式增長。

然而，眾所周知，巴菲特以“價值投資”見長，其投資多集中于基礎領域，他曾表示，自己對科技公司的認識“可能在全世界的前一千、前一萬名都排不到”。

一個做游戲，一個做投資，不知在這頓“天價”午餐中，朱曄和巴菲特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

【對話】

澎湃新聞：很多人對午餐“值不值”爭議不斷，你自己怎么認為？

朱曄：第一，其實在沒參加午餐之前就已經(jīng)是值的了。有些人并不認為我是為了了解什么而去，只是為宣傳。還有很多人和我說，“老朱，你這一千五百萬元的廣告費很值啊。”他們認為這（在宣傳上）不是很多。如果有這么多媒體報道一家公司，從宣傳效果上來說，可能確實是值的。但實際上，對我來說，宣傳的目的倒沒這么重要。

其次，一直以來，我比較崇拜兩個人，一個是巴菲特，一個是喬布斯。同樣的道理，如果喬布斯還在世，他也愿意拍自己的午餐的話，我也會去競拍。有機會見偶像，當然想試一下。參加伯克希爾股東大會和單獨與他們吃飯交流，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在午餐交流中會收獲很多東西。

交流后，我明白了，大道至簡，貴在堅持。很多人在成功后，忘了自己當初靠什么成功、為什么會成功。巴菲特就非常簡單。實際上，他的理念和方法論早就告訴過大家。只是，你沒有真正見到他時，你不會相信，他的道理就是這么簡單。

我在和巴菲特交流時說，“我做實業(yè)還行，炒股不行。”他說，“我也不炒股。”

其實，他是去了解這家企業(yè)、企業(yè)經(jīng)營者、財務狀況、產(chǎn)品和服務以及企業(yè)品牌在競爭市場的份額，等等。換句話說，他確實不是在炒股票，而是真正地了解企業(yè)。巴菲特只做他懂的事情。

澎湃新聞：巴菲特在實業(yè)和投資等方面的經(jīng)驗非常豐富，怎么向他提問，問些什么問題變得很關鍵，你之前是否準備好了問題？

朱曄：在去之前，我真沒有什么要問的，也沒有想過要問的問題。可能我在時間上比較緊，工作也比較多。有些朋友想問巴菲特怎么看最近中國股票市場等，我就順便代朋友去問問。

其實，我?guī)Я藥讉€朋友一起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大家問完以后也比較全面地了解了我們想問的。我們問的問題各方面都有，比如巴菲特對孩子教育的看法，比如他在收購公司后怎么判斷企業(yè)未來的經(jīng)營，并讓他們經(jīng)營得很好等，他都做了回答。

對于我來說，只是希望去做溝通和了解，讓巴菲特了解我們這一批中國新一代創(chuàng)業(yè)者是怎樣的人，中國年輕的一代人是怎樣的，讓他對中國有更多的認識和了解。

澎湃新聞：你之前對這頓午餐有著怎樣的期待，整個交流過程是否符合期待？

朱曄：其實，我們不是像會議那樣溝通，就是一頓午餐。大家聊天、交流、講笑話，非常開心。

我之前的預期是，第一，不管聊什么，大家吃這頓飯很開心就好。第二，我希望讓巴菲特了解新一代的中國創(chuàng)業(yè)者，因為我們代表了中國的未來。

當然，我們也會向他咨詢一些疑慮。比如，大家都說未來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不好，可能面臨全球經(jīng)濟危機，在這種情況下是否是“現(xiàn)金為王”，他會怎么做？他很坦誠地告訴我們，在任何時候，他都不認為一定是“現(xiàn)金為王”。他認為，當看一只股票或一家公司時，要看股票是否值得購買。巴菲特一直秉持價值投資理念，即不管今天股市是牛市還是熊市，要看的是股價和其實際價值是否是你所能接受的。并不是說，牛市時就不要買或熊市時就不要買。

這個道理非常簡單，關鍵在于，你是否能一直堅持。

比如，也有朋友問他，為什么要買IBM，為什么要買可口可樂？這是最淺顯的問題。之前，有人說現(xiàn)在投資IBM是錯的，但巴菲特卻認為，還有這么多企業(yè)都在用IBM的服務，IBM還是很賺錢的企業(yè)。而關于可口可樂，如今大家都提倡健康飲品，但巴菲特說，可口可樂還是一家很好的公司，每年有那么好的財務報表，每天都有人在喝，雖然可能市場上有人做別的，但當你渴的時候，還是會想喝一下可樂啊。

巴菲特老先生在用餐時，就是吃牛排喝可樂。

其實，我特意帶了兩支國產(chǎn)的、在海外獲獎的紅酒過去，讓他品嘗一下中國人做的紅酒。他說，還不錯。

澎湃新聞：你得到的這些答案，是否符合中國的發(fā)展規(guī)律和國情呢？

朱曄：其實，巴菲特有專門研究中國市場的團隊，好像是在他合作伙伴的管理下。巴菲特自己沒有仔細地花很多時間研究，只是跟我們講了當年他買中石油的事情，這是他研究過的。

有朋友問他怎么看比亞迪，為什么去投資？這個投資也賺了很多錢，但巴菲特說那不是他扮演的角色，而是合作伙伴的角色。

我們也聊了他對中國、中國人的看法。他覺得，中國很好啊，中國好多人都是很好的生意人，很多中國人很喜歡做生意。他自己也是個生意人。

澎湃新聞：今年，你以90元/股均價，減持天神娛樂96.55萬股，這是否意味著，今后的重點會轉移到投資領域？

朱曄：減持股份是有別的需要，并不是真正減持。事實上，最近我還有增持自己的股份。

我一直在做投資，做得還可以，但我投資的領域比較聚焦。

比如，我在每次投資時，都只做一兩條賽道，且是自己非常懂的。其實，這和巴菲特老先生的理念差不多。只是我偏向的是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他偏向的是非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他在聊天時說，自己喜歡做那種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不變的東西。

他的理念對我當然有影響。因為前一陣我看的東西（項目）有點多，今天互聯(lián)網(wǎng)確實有大量的商業(yè)機會，面對這些機會，我是所有都看，還是選擇一些最想看的，還是干脆只做一個領域呢？

之前我沒有仔細思考過這些問題。但要明白的是，不管做什么投資，資金是有限的。過去，我只做游戲領域的投資，收獲的效果非常好，所有投資的企業(yè)都不錯，都帶來了豐厚回報。今天，因為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的改變，O2O、B2B的出現(xiàn)，大眾交易B2B的轉變，還有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領域等，又有很多不同領域的商業(yè)機會出現(xiàn)，如何選擇成了問題。

在這些方面，他對我都有很重要的啟示。巴菲特對此一直很堅持自己。我們聊天提到Facebook的扎克伯格，他說他們都認識，甚至比爾蓋茨和他關系也很好。Facebook、Google都是很優(yōu)秀的企業(yè)，但巴菲特都沒有投資。他給我們展示了他的手機，雖然我不記得是什么品牌，但記得是那種帶按鍵的手機，所以，也不用指望他去投Apple了。

澎湃新聞：這些啟示會在實踐中給你怎樣的幫助？

朱曄：第一，我的投資方向會更集中，我可能要親身扎進投資的賽道。過去我之所以做得好，是因為只選擇了一個賽道，自己在賽道里做事，自然就了解，在這個賽道里投資其他企業(yè)時也能分辨清楚。當然，投資最重要的還是看人。

還有一點，我們也聊過，就是巴菲特怎么看企業(yè)的經(jīng)營者。他說，如果這些人是為了錢做事，他可能會不選擇；如果這些人已經(jīng)很有錢但依然有熱情、耐心地把事情做好，他就非常欣賞。也就是說，一個人做這件事跟錢沒關系，只因為自己真的喜歡、真的想做。所以，巴菲特把公司交給這樣的人經(jīng)營，他完全不用擔心。

澎湃新聞：巴菲特身上的什么特質令你崇拜、尊重他？

朱曄：我尊重他，不是因為他是最有錢的人，而是因為他既是最有錢的人，也是把所有財產(chǎn)都捐了的人，只留1%的財產(chǎn)給子女。這至少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上是很難做到的，因為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強調(diào)傳遞、傳承。

午餐時也有朋友問，美國的治理方式也會產(chǎn)生一些問題，包括貧富不均等，該怎么解決？巴菲特說，他們也在討論自己的自豪感在哪里。他們的自豪感是，越來越多人和企業(yè)參與捐款，承擔起社會責任。他們是真的覺得自己已經(jīng)占有了這么多社會資源、過得很好了，要回饋社會，讓社會更健康，這樣社會才會更有機地存在下去。

這是中國企業(yè)家未必做得到的。因為我們過去用30年時間走完別人200年時間走完的過程，所以，我們還需要循序漸進，很難一下子擰過去。

澎湃新聞：你在午餐中把很多中國的東西和想法帶到巴菲特面前，為何這么做，為何會產(chǎn)生這種想法？

朱曄：我沒有特別想過。

別人會問，你是不是想讓巴菲特買你的股票？我說，沒有這個想法。別人又會問，那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骨子里覺得，如果沒有中國過去幾年給我們提供公平、平等的機會，我們很難有今天如此好的發(fā)展。因此，我挺感謝能生在中國。

坦誠地說，我生于上世紀七十年代，如果同一時期出生在歐洲，還是華裔的話，未必會有特別好的成就，因為沒有機會。老天爺讓我出生在中國，有很多創(chuàng)業(yè)、可以實現(xiàn)夢想的機會。

澎湃新聞：你們還談論了很多中國的問題？

朱曄：在午餐的最后，我講了一些自己對中國未來的看法。可能巴菲特對此有些觸動，他覺得不錯，還表示，“如果我下次再去上海，這個團隊的人可以坐下來再吃頓飯。”我也說，“非常歡迎您來中國，不管是來上海還是北京。”我不知道，這是客套話，還是真實想法。

當時，我和他說，實際上，我們也意識到，雖然在過去30年里中國經(jīng)濟快速增長，但我們損耗了太多資源，這些本來應該是給子孫后代留下的資源。空氣、土壤、水資源等都變得不太好。

我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眼看著北京在變化。小時候，北京的氣候是該冷時冷、該熱時熱，我在胡同里跑來跑去，不時抬頭看看藍藍的天。可現(xiàn)在，天空都是灰色的，感覺自己生活在煙盒子里。所以我希望，我和身邊的年輕人能想辦法改變現(xiàn)狀。每個人多做一點都能改變，指望全靠政府，這不現(xiàn)實。

當然，毫不諱言，做企業(yè)是為了賺錢。但不管是70后還是80后的創(chuàng)業(yè)者，我們更希望通過把企業(yè)做好，然后把獲取的知識傳遞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可以白手起家，可以不靠資源、政府關系、父母身份，從零做起，像我一樣。將這些好的方法論、對事物的看法、思維方式傳遞出去，讓更多中國人承擔起社會的責任，為這個國家多做一些事情。如此，中國的經(jīng)濟才會有真正的未來。

馬云也說過，生產(chǎn)一個DVD或者其他機器，只賺幾塊錢或一美金，哪還有資金去做研發(fā)，怎么和全世界競爭。

所以，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互聯(lián)網(wǎng)思維是把所有東西做到最便宜？我覺得，首先應該是質量、品質最好，其次是在好品質的前提下，根據(jù)運營規(guī)模把成本降到最低，這才是合理的。

澎湃新聞：也就是說，這頓午餐，一方面是實現(xiàn)你見偶像的夢想，另一方面是你要把中國現(xiàn)狀帶到巴菲特面前，做個民間交流？

朱曄：我的核心是這個。在午餐前，很多人問，你期待這頓午餐是怎樣的？我說，開心就好。問到什么，不問到什么，對我來說不重要。大家吃飯很開心，互相交流，對對方有個認知，在此過程中如果有收獲當然非常好。其實，我想要的都獲取到了。

其實，我也問了，您這么有錢，為什么還過得這么簡樸？他說，如果我真的很喜歡一樣東西，可以買下任何一家企業(yè)；如果我不需要，就沒必要去用。而且，他覺得，人生需要開心快樂，不要被很多事情牽絆。比如，如果一個人有很多套房，光打理這些事情就很麻煩，需要花時間做管理工作。

有一點特別重要，巴菲特說他和拍檔從來沒紅過臉。不管是他做錯事，還是拍檔做錯事。過去他們的投資不可能沒有失敗，人生不可能不犯錯，但大家都知道這個投資是錯的，卻沒有人再提。這令我很佩服。

有時候，我的合伙人做事情不好時，我還會說一下。但巴菲特的處理方式卻不是這樣，可能他們自省能力很強。即這件事做錯了，自己會深思、反省、學習，后面就會避免再犯錯。在很多事情上，巴菲特他們選擇的方法非常中國化、非常舒服，就是順其自然。

我得到的啟發(fā)挺多的。所以我說值嘛，但總有人不相信，我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