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耳東陳

編輯|吳懟懟

《千古玦塵》完結(jié)后，豆瓣評分上漲到了5.3。雖然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口碑逆轉(zhuǎn)，但離真正的逆襲，還差得遠。

拋去對周冬雨和騰訊S級劇的質(zhì)疑，客觀來說，這是仙俠劇發(fā)展至泛濫期難以避免的瓶頸。

電視劇開播不久，懷念《仙劍》的聲音就此起彼伏，與此同時，大家發(fā)現(xiàn)，近幾年的仙俠劇里看不見小人物了。

回望仙俠劇的發(fā)展史，從新生品類到S級劇集，劇里劇外，從題材到演員再到故事中只有仙沒有人的狀況，非一日之寒。

01男頻轉(zhuǎn)女頻

2005年前后的國產(chǎn)劇市場，占絕對話語權(quán)的是張紀中改編的金庸武俠、以北京為土壤的京圈劇，至于能造星的偶像劇，則被臺劇緊緊掐住命門。

拍京圈戲首先要有圈子，演金庸武俠需要咖位，臺劇利好本土演員，大陸的制作公司為保收視，更愿意跟已成名的香港演員合作。

在這種境地里誕生的《仙劍》，開啟的不止是國產(chǎn)仙俠劇的品類，還給國產(chǎn)劇造星指了一條路。

《仙劍》開播的那一年，后來被譽為「中國網(wǎng)絡(luò)三大奇書之一」的《誅仙》在大陸出版了第一冊，電視機里的李逍遙和文字世界里的張小凡，成了中國「后金庸時代」的仙俠圣經(jīng)。

在課桌抽屜里偷偷看過《誅仙》的少年期待《誅仙》能夠影視化，變成下一個傳奇。

《誅仙》之后，「天蠶土豆」、「我吃西紅柿」的小說先后在起點中文網(wǎng)走紅。

生于80年代末的作者們讀武俠長大，寫作的題材都是與武俠相關(guān)的凡人修仙，但新派網(wǎng)文和金庸作品之間有鄙視鏈，當年武俠收視正好，拍金庸的制作方暫且瞧不上新派仙俠。

宮斗、清穿等晉江文學(xué)城的女頻小說接二連三被改編成電視劇時，男頻小說的春天還沒有來。

2014年，改編自游戲的現(xiàn)象級仙俠劇《古劍奇譚》帶火李易峰陳偉霆，再一次向市場證明仙俠的造星實力時，也讓市場開始新的IP思考：當時，郭敬明已經(jīng)用自家小說進軍影視賺的缽滿盆滿，歸國四子、四大三小頂流正在風(fēng)頭，內(nèi)娛偶像不再稀缺，缺的是用偶像賺錢的本子。

武俠影視式微時，仙俠的好日子，似乎要來了。

《誅仙》開始熱火朝天籌備影視化，與此同時，《花千骨》熱播，大女主戲火了，資方看到了古偶甜寵疊加仙俠的一種可能。

小說完結(jié)9年后，《誅仙·青云志》開播，原本假設(shè)的「爺青回」壓根沒有，最具價值的男頻IP得此下場，影視圈口口相傳一句黃金定律：得女性者得天下，于是，資方將目光轉(zhuǎn)至女頻市場的仙俠。

至此，仙俠不僅完成了它從新類型到掘金類的轉(zhuǎn)變，也結(jié)束了小人物修煉成一代大俠的故事母本，仙俠劇捧人，開始向紅人捧仙俠劇轉(zhuǎn)變。

新的仙俠劇定位里，女性是主要受眾，男主是神之嫡子、戰(zhàn)神、萬年冰山遇上女主會融化。女主是貴族血統(tǒng)、第一美女、三生三世歷劫就是談戀愛。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是個中代表。

自此以后，四海八荒、三世虐戀、神仙打架，成了仙俠劇中的主旋律。

初看幾生幾世虐來虐去是新奇，當仙俠劇都套用這個模版，看多了，也就膩味了。

02如法炮制

讓人膩味的，不止劇情，還有整個制作。

張紀中2018年接受采訪時，說過一個自己的困惑：為何當今道具越來越精美，技術(shù)越來越好，古裝戲卻越來越難看了？

答案藏在如法炮制的工業(yè)化流程里。

拿服化道來說，王家衛(wèi)的金牌搭檔張叔平下場給《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作美術(shù)，電視劇播出后受到一眾好評。

但要明確的是，張叔平是金字招牌，其團隊卻不止一個人。

遇上拍攝時間趕節(jié)奏快的電視劇，美術(shù)團隊在既不了解演員氣質(zhì)類型、又不了解角色的情況下，只能照貓畫虎，做出一個規(guī)范模版，此后，所有同類電視劇的妝發(fā)布景，全按照當初成功的那一套來。

仙女穿白，反派穿黑，黑化時描飛出鬢角的長眼線……

造型不跟人物走，千劇一面，故事已然足夠老套，服化也沒玩出新意，更要命的是，我國影視產(chǎn)業(yè)工業(yè)化的路上，為求速度，連演員聲音的差異化也抹掉了。

《千古玦塵》播出后，有不少人覺得配音出戲。

一來，周冬雨電影原聲對觀眾而言已經(jīng)足夠熟悉，再來，配音演員季冠霖的聲音，從甄嬛到陸雪琪到李未央到白淺再到司藤，觀眾也已足夠熟悉。

相比之前大女主戲中情緒強、語速較慢的說法，周冬雨天生快語速本來對季冠霖來說就是考驗，當反套路長相的女主遇上純套路劇本，配音演員的工作難度，可想而知。

是周冬雨臺詞不好所以請配音演員嗎？

當然不是。

歸根結(jié)底，是整個制作過程求快。

同期聲錄制在橫店這種龐大而嘈雜的影視基地是難題，后期演員用原聲配要另外抽檔期，用有經(jīng)驗的配音演員，不僅能規(guī)避演員臺詞功底不足，還能讓現(xiàn)場保持盡可能快的拍攝進度。

在這種考量下，娛樂圈的金牌配音演員季冠霖、張杰、喬詩語、邊江，把古裝仙俠戲配了個遍。

但過快的節(jié)奏，對任何人而言，都是消耗。

再好的配音演員，面對快節(jié)奏的工作都難免流程化，把他們困在流程里的，又不止高強度的工作，還有性格太過相似的角色以及同質(zhì)化的臺詞。

這樣一來，哪怕配音演員想要做出差異化，時間和故事也不給發(fā)揮空間。

我們看到的仙俠劇，表面是一個個不同的豪華卡司，背后是差不多的制作團隊。

更可悲的是，被這種「審美調(diào)教」的觀眾，開始接受仙俠的統(tǒng)一設(shè)定，當看到不一樣的面孔冒出，便會感到不適。

典型如張震拍《宸汐緣》，昔日大銀幕男神被更年輕的受眾說太老。

光潔的皮囊被放在演技前討論，是本末倒置。

而劇方既困于套路，又困于明星，一面想要做適合演員的戲，一面怕大刀闊斧傷了砸進去的錢，求穩(wěn)之下，劇就乏味。

《千古玦塵》明明可以做出適合周冬雨的調(diào)整，坦然面對上古神力與地位不匹配的同時，也面對她并非第一美女的事實，做出個古靈精怪有差異的神仙，讓觀眾看看小黃鴨的成長。

可一面說著反套路，一面只敢迎合觀眾說「做神最重要的是開心」，這等不坦然，難怪觀眾心生「劇組欺我沒見過仙女」。

你看，被套路的又何止觀眾？

03開局即巔峰

其實不止仙俠，所有類型劇，一旦陷入套路里，下場大抵如此。

這也是類型劇容易開局即巔峰的原因。

往前看，大陸宮斗戲，開辟品類的是《甄嬛傳》，當年的孫儷正嘗試轉(zhuǎn)型，宮斗戲讓她成功從小白花轉(zhuǎn)型大女主。

之后，宮斗戲、大女主成了香餑餑。劉濤、湯唯、周迅、章子怡均下場演大女主，85花們更是不遑多讓。

然而這么多年過去了，《羋月傳》《大明風(fēng)華》《如懿傳》《上陽賦》乃至《大宋宮詞》，每年都有超豪華陣容的大女主戲，沒一部超越《甄嬛傳》。

是整個市場江郎才盡嗎？

真的不是。

后來的宮斗大女主，學(xué)到了甄嬛跟男人談情的皮毛，看到后宮跟女人斡旋的皮毛，關(guān)于人物的成長和價值，卻不去探索了。

不是不能探索，而是耗時耗力，如果探索錯誤，性價比就太低了。

慢慢的，宮斗變成戀愛腦，女主變身瑪麗蘇。

要說這些演員戲不好，那就太偏頗了。

同樣的，清穿巔峰于《步步驚心》，而再沒能出《步步驚心》之右，權(quán)謀巔峰于《瑯琊榜》而后繼無人。

以為它們只是開端，未成想這就是高光。

后來者抓住市場該品類的受眾，為籠絡(luò)更具價值的女性觀眾，也為了增加話題度，能讓所有電視劇的盡頭都是戀愛。

格局小了，怎么爬巔峰？

劇作畏畏縮縮都是恐懼，導(dǎo)致的是戲里順風(fēng)順水失去恐懼。

為了劇本難題少，主角宮斗時時有人神助，權(quán)謀變成金手指，仙俠不再對時間盡頭恐懼。無畏了，戲就沒有嚼勁了。

在循環(huán)往復(fù)的套路里行走，故事越講越淺，類型就走到了盡頭。

回到開篇提到的「仙俠劇失去小人物」，會發(fā)現(xiàn)這其實就是挫折之后一勞永逸的偷懶，以為觀眾看一場神仙談三世戀愛能夠爽，就能爽永遠。

其實仙俠劇，最怕的不是人物成長太快，怕的是時間沒有盡頭。

仙的世界本就被架空的寬又大，當生命失去唯一性，寬度廣度都無限蔓延，幾生幾世的小情小愛，就不再打動人。

反過來，不論是社會發(fā)展到什么時期，是否有固化跡象，影視劇里默默向上游的故事，都會受人歡迎。

轟隆隆發(fā)展中，遇到貴人的小人物完成小人物向神的飛升，是當代凡人的希望。

發(fā)展受阻時，這種故事亦能做凡人心中的慰藉。

仙俠套在時間的套子里，想用千千萬萬年大做文章，還生生世世的遺憾。殊不知人間滋味，打動心的反而是遺憾難彌補。

大團圓的本質(zhì)是缺憾，接受缺憾是團圓的底色。當生命可以重復(fù)，錯過可以補救，時間能夠重來，那個世界的故事，就不再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