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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觀察 | 黑臉背后的種族主義
黑臉(blackface),非黑人表演者裝扮成黑人的一種戲劇性妝容,近年來在日本社會屢見不鮮,它究竟是種族極端主義者的武器還是世界公民對黑人文化的禮贊,亦或兩者兼而有之。和美國一樣,日本也是世界的中心之一,不同民族在此交匯,種族矛盾不可避免,但在面對同樣的種族沖突時它的特殊性體現(xiàn)在哪里?其根源又是什么?在Vox最近刊登的一篇文章中,深入地解析了日本的黑臉現(xiàn)象以及其背后的種族問題,澎湃新聞編譯如下。

2009年,日本藝人山寺宏一(Koichi Yamadera)在知名電視節(jié)目Monomane Battle中演奏了經(jīng)典爵士樂“多么美妙的世界”(What a Wonderful World),演出中他將自己的臉涂上了黑色,這不是山寺獨創(chuàng)的,很多模仿黑人的表演者都曾經(jīng)這么做過,他的這一舉動在美國引發(fā)一片嘩然而在日本卻贏得一片掌聲。
貝葉斯·麥克尼爾(Baye McNeil)是一位美籍黑人作家,在日本已經(jīng)居住了10年之久,他聲稱盡管時常遭受種族歧視的困擾,他仍然喜歡日本這個國家,花過多的時間去考慮讓人不快的種族問題是不值得的,而且扮演黑人的都是一些小眾音樂歌手,因此不會總出現(xiàn)在眼前。然而,就在上個月,一張日本流行樂隊的宣傳照逼得麥克尼爾(McNeil)失去了耐心。在這張照片里,桃色幸運草Z(Momoiro Clover Z)的成員都涂上黑臉和老牌低音組合Rats&Star微笑合影,Rats&Star扮黑臉的歷史可追溯到19世紀80年代,而且這兩個組合即將一起亮相日本主流媒體——富士電視臺。
考慮到那是黑人的歷史月,麥克尼爾(McNeil)忍無可忍,他是不會讓這些明星把他所謂的“無知的接力棒”通過國家電視臺傳遞給日本下一代的。于是,他在Change.org平臺上提交了一份請愿書,要求富士電視臺降級,在社交媒體網(wǎng)站twitter上發(fā)布題為“停止日本扮黑臉”(StopBlackfaceJapan)的帖子,最終麥克尼爾(McNeil)贏得了勝利。
麥克尼爾(McNeil)知道的非常清楚,黑臉事件只是日本種族問題的冰山一角,種族主義的問題是不可能僅憑一份請愿書就可以解決的。對美國甚至是世界上的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扮黑臉是很明顯的種族歧視行為,但是對受過良好教育的日本群眾而言,他們是如何忍受這種行為的呢?相信答案不僅是對扮黑臉歷史的無知,更是有關(guān)日本民族純潔性的強大國家信念。
日本的種族問題

日本的種族問題歷史悠久,早在2005年,聯(lián)合國特別報告員就曾寫過一篇介紹其“深刻”種族主義的報告,他指出了日本種族主義的主要針對對象,他們大多來自早前日本在中國和韓國的殖民地。
2013年,極端民族主義者發(fā)動了一系列反韓示威游行,他們揚言要夷平東京的韓國城并在原地建立起一個毒氣室。日本是少數(shù)幾個沒有針對仇恨言論法律的民主國家之一,所以用來應(yīng)對這一威脅的方法很少。與此同時,反種族主義者也進行了反示威活動,雙方的較量最后以極端組織進行賠償收場,然而考慮到近代以來日本的法西斯歷史,政府在禁止仇恨言論方面所做的努力是微乎其微的。
天普大學(Temple University)東京校區(qū)的社會學副教授凱爾·克利夫蘭(Kyle Cleveland)對種族問題開展過講座,他談到:“黑臉問題只是日本政治和文明社會的中潛藏的更大問題的縮影,在這里多樣性并沒有受到應(yīng)有的認可和尊重。”
日本是全球旅游貿(mào)易中心,外國人在這里隨處可見,然而日本對待多樣性的懷疑態(tài)度讓人驚訝。為了更好地理解日本社會的這種現(xiàn)象,必須要認識民族同質(zhì)性(認為日本僅由一種血脈構(gòu)成)在國家認同中所發(fā)揮的強大作用。

和其他許多發(fā)達國家相比,日本具有驚人的同質(zhì)性,它是世界上種族最不多元化的國家之一,超過98%的人口都是日本國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同質(zhì)性導致了一系列偏狹的文化標準,例如“uchi soto”(內(nèi)外明確區(qū)分的觀念)在很多方面支配著人們的行為。日本人和外國人之間的關(guān)系非常微妙,他們對你的迷戀或者不屑部分取決于你來自哪里,對此,克利夫蘭(Cleveland)解釋道,“通常情況下,日本人很欣賞歐洲人,對美國人則抱著矛盾的心理,這不得不追溯到日美戰(zhàn)時的經(jīng)歷,而對亞洲其他民族,日本人是有著良好的優(yōu)越感的。”
日本種族歧視和同質(zhì)性思想依舊根深蒂固
歷史學家們詳細地研究了日本的歷史,企圖從中尋找出他們對外國人看法的根源。1639年,執(zhí)政當局德川幕府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閉關(guān)鎖國,僅允許有限的貿(mào)易往來,這樣的狀態(tài)在此之后又持續(xù)了兩個世紀之久。克利夫蘭(Cleveland)認為日本在與外國隔絕的情況下形成了自己狹隘的規(guī)范準則和價值觀,也就是所謂的加拉帕戈斯影響(Galapagos effect),雖然1853年日本又重新與世界建立了聯(lián)系,可是在這之后很久,日本的種族歧視和同質(zhì)性思想依舊根深蒂固,在帝國時期,法西斯政府所推動的極端種族主義的官方意識形態(tài)就是很好的例證,雖然這種意識形態(tài)的推動隨著二戰(zhàn)日本戰(zhàn)敗而終止,但種族純潔性的潛在觀念仍然在某種程度上被保留了下來。
事實上,日本有許多少數(shù)民族,包括朝鮮族,巴西籍日裔和一個土著阿伊努人社區(qū),但大多數(shù)的日本人卻仍然堅信他們的民族是統(tǒng)一的,這一點是理解為何種族主義在現(xiàn)代國家盛行的關(guān)鍵。然而,在大多數(shù)社會不得不面對的種族問題,在日本可以完全避而不談,如果沒有國家間的對話,那么這種情況將無法改善。
扮黑臉在日本意味著“欣賞”
日本內(nèi)部/外部的心態(tài)導致了他們對外國人的成見,這針對的不僅是黑人,在日本ANA航空公司的廣告里,他們也將演員涂成“白臉”,粘上大鼻子。
他們這么做的意圖不一定是惡意的,事實上,日本音樂家常常扮黑臉來表達他們對喜愛的美籍黑人的欣賞。一篇刊登在日本時報麥克尼爾(McNeil)專欄上的故事提供了相關(guān)佐證。
有一天,我給一位日本同事看了Rats&Star的視頻,事先并不告知其原因,最后詢問他觀感。
他笑著說:“他們想成為黑人,他們喜歡黑人。”
近期,“欣賞”黑臉的想法又一次在日本出現(xiàn)。“B-style”是一種小眾的青年亞文化,其成員試圖展現(xiàn)他們對一切黑色事物以及黑暗理念的喜愛,他們希望把自己曬得越黑越好。B-style和逐漸老去的黑臉低音歌手都是文化挪用的明顯例子,這在日本很常見,但有很多在演繹中迷失了,比如Rats&Star,他們采取了想象中的黑人的音樂傳統(tǒng),并與J-pop(日本流行音樂)結(jié)合,結(jié)果弄出來的音樂面目全非。克利夫蘭(Cleveland)認為日本扮演黑人的歌手和B-style在某種程度上是“外來的他者”,其意圖可能是為了展現(xiàn)對與眾不同事物的熱愛,但它的結(jié)果卻會延續(xù)種族成見,他強調(diào)這種現(xiàn)象并不是日本獨有的,在美國關(guān)于它的爭論從不停歇,而在日本,這種情況不會發(fā)生。
日本的種族主義使得這個國家的未來身陷險境
在日本,外國人不時地對種族問題進行大聲疾呼,比如麥克尼爾(McNeil)和他的反黑臉請愿書或者是20世紀80年代由美國人主導的運動,它反對具有種族主義意味的兒童讀物《小黑人桑布的故事》(Little Black Sambo),而此書在日本極受歡迎。但類似的事件似乎從來沒有引發(fā)更廣泛的對話,只在國內(nèi)的小新聞上報道。甚至當反韓言論鋪天蓋地時,中央政府也只是用建議的方式勸告大家和睦相處而不是訴諸法律措施。為什么這種思想如此頑固呢?這一點可以追溯到日本的神話,在其中日本是作為一個種族統(tǒng)一的地方而存在的。
隨著人口老齡化和出生率的降低,日本急需移民
克里夫蘭(Cleveland)指出,種族同質(zhì)性的概念可能會導致接納和理解的缺乏。這種觀念這形成了一種氛圍,在這種環(huán)境下,理解的多元化不是優(yōu)先考慮項。但這應(yīng)該是一個優(yōu)先考慮項,日本的少數(shù)民族面臨著根深蒂固的歧視,而且伴隨著國家的人口老齡化和出生率下降,日本急需移民來填補勞動力短缺,并保持福利國家的資助。
2月期間,首相安倍晉三的前顧問引發(fā)了國際公憤,他提出種族隔離制度,并且認為該制度可以為分離移民和日本人提供一個很好的模式。這種糟糕的政治環(huán)境并不能吸引日本所急需的移民,更不用說吸收他們?nèi)谌肷鐣?死蛱m(Cleveland)認為日本需要一個更具活力的公民社會,政治上更加民主,能夠允許多樣性的存在,教育體系改革將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他建議開展語言學習,介紹外國文化。
日本黑臉現(xiàn)象背后所蘊含的種族問題在不同面向上有著不同的解讀,考慮到日本歷史文化的特殊性,其種族問題的復雜性似乎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可是隨著新的時代潮流不斷涌來,日本如何在其種族問題上依舊保持避而不談,種族問題已是一個不得不談的問題。能否從文化和法律上正確處理種族糾紛,克服狹隘的民族偏見是日本種族主義問題的關(guān)鍵。
(楊夢娜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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