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1日，湖南湘潭中院對“湘潭大學情殺案”作出判決：被告人曾愛云無罪，陳華章犯故意殺人罪判處無期徒刑。此前，湘潭中院以故意殺人罪，三次判處曾愛云死刑、陳華章無期徒刑。

法院此前認定，被告人曾愛云因和死者周玉衡喜歡同一個女生李霞，對此比較煩惱，并多次向好友陳華章表示想教訓一下周。而被告人陳華章和周為同門師兄弟，因導師偏愛器重周，陳華章心懷嫉妒，遂與曾愛云合謀殺害周玉衡。

被告人曾愛云由死刑改為無罪，李霞因證明曾愛云沒有作案時間，被以偽證罪而判刑，她是否能因此洗冤？

偵查方向為何瞄準曾愛云？

2003年10月28日2時許，當曾愛云和李霞到湘潭大學機械工程學院工科樓尋找周玉衡時，恰好遇到正在調查周玉衡死因的保安。當一保安詢問他們尋找的人是否穿著淺藍色外套后，“曾愛云突然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表情很痛苦”，隨后曾愛云被帶走調查。

“正是上述異常表現，使得辦案人員一開始就懷疑上了曾愛云。”鐘致遠說，曾愛云曾對他訴稱，正因為他的“異常表現”，首次提訊時，湘潭公安局刑偵大隊一民警就罵他：“你不是人，是畜生，冤枉了這么多書，用繩子勒死周玉衡，把尸體丟在樓底下”。

而在10月28日8時許，曾愛云的“鐵哥們”陳華章第一次訊問，也將矛頭對準他，供稱曾愛云用繩子勒死周玉衡后，將尸體拖到樓下，拋尸在草地上，而且作案過程講得很詳細。

曾愛云在前兩次提訊供述中，均稱當晚始終和李霞在一起。但在第三次提訊，他就供述了殺害周玉衡的過程。

“忍受不了刑訊逼供，就作了有罪供述?！?004年6月，湘潭中院第一次開審本案，曾愛云當庭翻供稱遭受刑訊逼供，被要求站“大”字，嘴巴被辦案人員打爛。此后他的供述反復變化，又作了三次有罪供述，不過后來他均否認殺人。

不得不說的是，案發現場確實有不利曾愛云的證據，如案發現場椅子后背提取到曾的指紋；地上提取到一塊殘缺的鞋印與曾的相符；褲子口袋中發現一根種屬與作案的棕繩一致的纖維。

“鞋印和指紋只是間接證據，只能證明曾愛云曾經到過308室，纖維鑒定結論為種類鑒定結論?！辩娭逻h說，實驗室的多位教師均證實曾愛云在案發前幾天曾到過實驗室，并在周的桌旁待過，這些證據均可作出合理解釋。

鐘致遠認為，正是因為辦案人員主觀臆斷在前，違法辦案在后，不在乎已發現的物證、書證及李霞等證人反映的事實，想當然地認為是“情殺”，最終將本案辦成疑案。

另一被告人謊言未被揭穿？

在鐘致遠看來，該案另一被告人陳華章說了很多謊言，有些尚未被揭穿。

陳華章在第一次供述中即指認曾愛云勒死了周玉衡，他稱自己目睹整個過程，未參與殺人、拖尸、拋尸的過程，但很后悔沒有制止曾的殺人行為。

接下來提訊中，他又改變供述，稱只是協助曾抬尸、拋尸，并用抹布擦掉地上血跡。隨著偵查推進，警方發現周玉衡遇害前喝了放有安定藥片的水，而這些安定藥片亦在陳華章處發現，警方還查證案發前三天，陳華章曾以個人及他人名字在多家醫院開了36粒安定藥片。

陳華章在解釋購買安定藥片時說，自己患有失眠頭疼。但他的室友表示，他平時打籃球，身體好，一般7點起床，24時睡覺，中午還要午睡一兩小時，從未見其失眠過，也未見其吃過安眠藥。

陳華章在供述曾愛云作案過程時，曾表示他聽到椅子響了一聲，看到倒在地上的周玉衡。但鐘致遠指出，身高只有1.56米的陳華章，即使站著，由于桌子擋板，根本看不到倒地的周玉衡?！叭舭汛酥e言捅破，偵查或會轉為另一方向。”

“遺憾的是警方現在想做，但沒以前的條件了?！辩娭逻h說，他和曾愛云此前的辯護律師張小林，都找過身高較矮的人，在案發現場做過勘驗，均證實陳在說謊。張小林在第一次一審時還向法院申請做現場勘驗，公訴人表示同意辯護人的申請，但不知后來為何未做。

因偽證罪被判刑的證人能否平反？

李霞是本案關鍵證人，她在前五次供詞中，均稱曾愛云當晚始終和她在一起，這意味著可以排除曾愛云有作案時間。

但2003年10月29日，她卻因涉嫌包庇罪而被拘留，直至2003年11月11日釋放。期間，民警對她說：“你現在不是證人身份，而是犯罪嫌疑人，你知道嗎？”正是在這被限制自由的13天，她忽然一改之前的供述，五次供稱事發當晚曾愛云曾離開她約20分鐘，而這20分鐘恰是警方認定曾愛云作案的時間。

李霞獲釋后，她又在親屬陪同下，主動到湘潭公安局重案大隊作證，稱案發當晚曾愛云始終和她在一起。但是等到2004年5月李霞再次被關進看守所，她的證言出現頻繁反復。

2004年6月，在該案開庭前夕，關在看守所里的李霞曾給湘潭中院領導寫信，請求出庭作證，與辦案人員及嫌疑人陳華章當面對質。但李霞終未能出庭。2004年9月11日湘潭中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曾愛云死刑。兩個多月后，湘潭市雨湖區法院以偽證罪判李霞緩刑。

讓鐘致遠感覺可笑的是，湘潭中院一審判決書，卻成雨湖區法院定罪李霞的證據。

雨湖區檢察院將其作為證據指控稱：該判決書對事實與證據的分析，證實被告人曾愛云在案發當晚確實離開過李霞，且實施殺人行為，這個認定證實李霞多次提供的“曾愛云在案發當晚沒離開過她”的證言是虛假的。

“一份不是終審的裁定，怎能成為定罪證據？”鐘致遠對澎湃新聞說，曾愛云還是一名嫌疑人時，法院尚未最終定罪，證人卻因偽證罪被判刑，這是本末倒置的違法行為。

時年24歲的李霞被判刑后，再也不愿出庭作證，隨后她被迫退學，去廣東打工，一個女研究生的命運也由此改變。

如今，曾愛云由死刑改為無罪，因為其作證沒有作案時間的李霞，能否洗刷冤屈？

誰是真兇？

“查明真兇，依法補償被害人家屬”，這是周玉衡父親周自然的訴求。周自然曾對法官說，這些年他到長沙、北京上訪，鞋都跑爛幾十雙，至今沒有結果。

他至今堅持認為，從案發的308室到拋尸現場，三樓的樓道里有十幾米的拖痕，但到一樓就消失了，若是陳華章一人所為，身高只有1.56米的陳華章能否拖得動130來斤的周玉衡？是否是兩人抬尸？

但擺在眼前的事實是，由于時間、技術以及陳華章回避等問題，警方也承認一些問題難以查清。

2013年4月17日湘潭中院第四次一審本案后，遲遲未做判決。湘潭中院就此向澎湃新聞解釋稱，因該案兩次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

“補充偵查并沒有出現新證據?！辩娭逻h說，警方在一份說明中稱，對于現場勘查，調查證人等工作，由于時間過于久遠，或因環境變化，或是記憶模糊，這些工作均已無法開展。

鐘致遠還說，在第二次補充偵查說明中，警方列舉稱，關于陳華章是否有栽贓嫁禍的嫌疑問題，目前無法查清；對于相關通訊數據的問題，時間太久，技術上已無法調取；對于作案工具的相關情況，因時間問題，目前已無法再作相關檢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