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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煒專訪:為何要離開一手創辦的《新知》
【編者按】
剛剛過去的周六,《三聯生活周刊》主編朱偉發微博公布了苗煒離職《新知》的消息:“苗煒正式遞交辭職信,離開他曾想認真編成的《新知》,離開三聯。他曾幾次欲走又舍不得走,這次是不會回來了。他說,離開三聯,是因‘現在寫字沒有臺階了’,頗有遲暮感。紙媒生存的空間似乎越來越小,但我仍固執以為,無論什么媒,彼此傳播方式不同,能生存下來的還是內容。考量的是內容能否跑贏市場。”
澎湃新聞因此采訪了苗煒,請他談一手創辦的《新知》雜志。

苗煒:我沒有什么新聞理想,但一直想做一本體面的雜志。有一點比較具體的感受是,每期做好,寫撰稿人簡介時,我覺得挺欣慰。雜志印好拿到手上,也會覺得挺有價值。但辦一個雜志也談不上有什么驕傲的。要說遺憾,辦這份雜志的時間點有點兒遺憾。我最早策劃《新知》是在2006年,記得第一次策劃會完了之后,幾個人去吃飯,花了不到100塊,發票還中了獎。我以為是個好兆頭呢。因為刊號等原因,一拖再拖,直到2013年才出試刊號。這七年時間,雜志業已經很不一樣了。當然,即便在2006年辦《新知》這樣的雜志,到現在也會很難,畢竟她的定位決定了她很難賺錢。
2013年做《新知》的時候,雜志進報刊亭進北上廣的機場,先得交幾十萬的渠道費,當時我覺得挺荒唐的,報刊亭就是一個快死掉的東西,雜志也快不行了,還要互相欺負。當時做就有點兒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意思。一件事情,有那么幾個能干的人,能做到兩三分;花錢去做,有更多的投入,能做到五六分;但要做到八九分,那就需要時間的積淀了。我老是很庸俗地拿《紐約客》做例子,人家那是幾十年的積淀呀。當然我也不好意思說,我干的是文化事業,所以請給我更多的錢和更多的時間。
再說遺憾的一點,是沒能建立起穩定的作者群。作者寫稿的渠道很多,好的作者一出現,就迅速被發現了。這方面我覺得《讀書》和《上海書評》做得很好,經過多年的積淀,都有了自己穩定的作者群。
澎湃新聞:穩定的作者群,是說作者要對編輯忠誠嗎?
苗煒:作者沒有義務對編輯忠誠,現在能寫作的平臺那么多,你憑什么要求作者呢?編輯走哪兒作者跟哪兒的情況,那是老派遺風,已近絕跡。
澎湃新聞:《新知》的作者群給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首先是海外理工科研究生,其次,即便是文學話題,也是挺時髦的知識分子在寫。作為周刊編輯,我會留意從《新知》找作者,而和做圖書編輯的朋友聊,他們也會留意從《新知》找新書的選題。我有點好奇,《新知》那些知識背景漂亮到華麗的作者,都是從哪里發掘出來的?
苗煒:最初的想法是請專業的人寫,樹立門檻,所以很多碩士、博士,寫文學話題也是專業研究者。而之前《三聯生活周刊》從2009年開始做過幾期大學專題,我們的編輯去過哈佛、海德堡、麻省理工、劍橋等高校,認識了一些人,這為《新知》積累了最初的作者資源。
澎湃新聞:我是從試刊號開始看《新知》的,每期都看。還記得試刊號是“腦機界面”,覺得更像一份講硬知識的科學雜志。今天我們再回頭看,經過改版,調整,會發現《新知》里“科學”的內容少了,文學的內容多了。辦一份給文科生看的科學和知識雜志,囿于讀者對科學話題相對社會話題的普遍冷感,是不是更困難?

澎湃新聞:《新知》剛問世的時候,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架構之一,就是三聯的生活、讀書、新知這下齊活了。您在《三聯生活周刊》和《新知》都做過,哪個比較接近您理想中的雜志?
苗煒:當然是《新知》比較接近我的理想。但這個怎么說呢,做媒體的人,總有些貪戀話語權,總希望自己做出來的東西更有影響。這在《新知》是個矛盾,在這個信息泛濫眾聲喧嘩的時代,在我個人的認識里,一個有道德感的媒體,應該選擇沉默。但這顯然不可能。
澎湃新聞:有視野、有格調、有知識的《新知》,讀者整體素質頗高。我們把掃描范圍放大一點,英文閱讀界,還有哪些刊物在承載智識閱讀的功能,并且看起來,在今后仍將勝任?
苗煒:大概只有我們這些做雜志、做編輯的人會在乎一篇文章是發在什么平臺上,讀者不會在意平臺的邊界。比如有一個app叫Longform,里面能看到很多好文章,可以follow雜志也可以follow作者個人,這兩年我還經常看萬古(Aeon),如果能做一份《萬古》那樣的電子雜志,沒準兒也挺好。我喜歡那些和文明世界有關的雜志,講講博物館、歷史、思想,我們現在看到的很多雜志,都和文明世界沒什么關系。
澎湃新聞:《新知》的slogan是“我們必須知道,我們終將知道”,即將投身互聯網創業的您,怎么看這句話,還相信它嗎?理解有沒有變化?
苗煒:我喜歡那些看上去高級的東西,喜歡看它們以時髦的形式呈現出來。但這又有點兒葉公好龍的意味。我做《新知》這兩三年一直有收獲,認識了很多青年學者,看到學術的魅力。如果說《新知》本該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事業,也不是說做出一個逼格高的東西有什么了不起,而是智識生活本來就了不起,每個人都能從中得到極大的樂趣。而現在,我們讀到好文章的途徑更多了,有互聯網,有MOOC,有TED,有各種教育方式,比以往任何時代都具備讓人們過上智識生活的可能。
澎湃新聞:硬件條件是具備了,可您覺得人們真的過上智識生活了嗎?
苗煒:就拿《新知》舉例子吧,每期有兩萬多的固定讀者,我覺得還不錯。原先設想是,每期能有一萬就不錯。

澎湃新聞:《連線》前主編克里斯·安德森談及老東家時說,他的《連線》時代,呈現想法更重要,而今天,足夠漂亮的設計對一本雜志更重要,所以顯然,從前的視覺總監擔任現在的《連線》主編更合適。《新知》也很漂亮,比如插畫,堪稱雜志界翹楚。您覺得對以后的《新知》,以及《新知》讀者,什么更重要?
苗煒:思想最好的載體當然是文字,但對一個雜志來說,它更應該是一個完整的設計作品。圖片和美術都非常重要。對《新知》來說,優秀的作者最重要,要感謝這些作者,而他們之所以還愿意給一本雜志寫稿,是因為雜志能讓他們的文字得到更好的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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