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沒有地震、洪水，亦無戰禍綿延，盛世中國卻有“由于不能抗拒的原因”而中止審案的法院。

        2013年11月，徐新林因職務侵占罪一審獲刑1年9個月，涉案金額4萬余元。江蘇鎮江潤州區法院受理這起小到不能再小的職務侵占案，卻兩次“由于不能抗拒的原因”中止審理，刑事訴訟法關于案件審限的規定，被這個基層法院的“創舉”輕松逾越。

        在2014澎湃新聞年度法治評選中，該法院因此獲評“年度最任性政法機關”。

        如今，江蘇的另一家法院——東臺法院在審理一起涉賭案時，又以“不能抗拒的原因”中止審案，令人錯愕。

        同樣，在澎湃新聞求教何為“不能抗拒的原因”時，兩家法院均避而不談。

        庭審結束半年之后，浙江溫州的商人谷加力和沈俊萬萬沒想到，等待他們的是一份“中止審理”的刑事裁定。

        他們曾是“飛五游戲網”的兩個核心成員，但在兩年前，他們因涉嫌開設賭場罪，被江蘇東臺警方刑拘，至今在押。

        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近日獲悉，東臺法院5月21日作出的刑事裁定稱，本案 “由于其他不能抗拒的原因，暫不宜繼續審理”，決定中止審理。

        “本案所有程序走都完了，也不符合刑事訴訟法相關條文中規定的‘不能抗拒原因’，這完全是一種人為的‘中止’。”本案的辯護人李曉明說。

游戲網站被跨省查封

        飛五網是一個游戲網站，旗下主要有斗牛、水果樂園、幸運骰子等游戲。網站由浙江五舞科技有限公司運營，溫州人谷加力和沈俊是其核心領導。

        2013年6月，江蘇東臺警方將他們位于杭州的總部查封。谷加力、沈俊等人隨后因涉嫌開設賭場被刑拘。

        東臺市檢察院的起訴書稱，飛五游戲網站設立了一系列游戲，并以“歡樂豆”為籌碼供玩家投注賭輸贏，“網站內存在大量的通過買賣歡樂豆賺取差價非法牟利的中間商”。

        東臺檢方認為，谷加力故意保留違規設立的“銀行—用戶充值”模板，實現歡樂豆的轉賬功能，使“銀商”和玩家實現歡樂豆的交易變現；并在網站內設置一定的功能，供玩家和“銀商”一對一交易，實現了網站的全部賭博功能。沈俊作為網站的最高決策管理層，在明知有大量歡樂豆交易變現行為時，未采取任何措施制止。

        據檢方查證，飛五網共有注冊用戶131萬余個，其中游戲簽名含有“買賣歡樂豆價格”等字眼的用戶近3000個。2012年4月至2013年6月，飛五網通過多個支付平臺共進入賭資3.4億余元。

        除谷、沈二人外，另有4名“銀商”被起訴，因其“向玩家、其他銀商收購歡樂豆，賣出后賺取差價，為網絡賭場的運轉發揮賭資結算作用”。

專家論證稱不屬賭博網站

        “我認為本案并不構成開設賭場罪，我做的也是無罪辯護。”本案的辯護人、北京大成（蘇州）律師事務所律師李曉明接受澎湃新聞采訪表示。李曉明的另一身份是蘇州大學王健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2014年底，國內多位法學專家在北京就此案召開了論證會。與會專家認為，賭博網站的認定，是在網上成立開設賭場罪的必要條件。所謂賭博網站，是指網站本身具有虛擬貨幣額變現功能，或者在網站之外提供變現渠道，但飛五網本身不具備變現功能，也缺乏證據證明營運者和”銀商“之間存在合謀，故此不符合開設賭場罪的構成要件。

        論證還指出，飛五網是經文化部批準的具有“經營許可證”的網站，不屬賭博網站，這也是其不符開設賭場罪構成要件的原因之一。

        李曉明表示，如果飛五網站的歡樂豆有兌換兌現人民幣的功能，那就可能涉嫌開設賭場了。但飛五網站并沒有這一功能，“玩家們之間的私下交易行為與網站無關，他們通過在第三方渠道進行的變現不能硬性加到飛五網站身上。”

        飛五網方面則強調，對于玩家打廣告私下交易的情況，他們也采取了查封賬號等手段以處罰，想杜絕這種情況很難。“很多游戲網站都會面臨這個問題。”

        李曉明還認為，本案在偵辦中存在多處程序違法。如“以欺騙手段冒充公司人員強行摘走服務器”，“強迫證人倒簽文書時間”等。“違法取得的非法證據，都應依法排除。”

 “不能抗拒的原因”中止審理

        2015年5月，也就是本案開庭約半年之后，東臺法院作出了一份“中止審理”的刑事裁定。

        裁定書稱，本案在審理過程中，由于其他不能抗拒的原因，暫不宜繼續審理。

        據澎湃新聞了解，裁定書引述的法律依據是刑訴法第200條的相關規定。具體表述為：由于不能抗拒的原因，致使案件在較長時間內無法繼續審理的，可以中止審理。中止審理的期間不計入審理期限。

        李曉明認為，所謂“不能抗拒的原因”，主要指地震、洪水等自然因素，但本案中并不存在這些問題。“中止就意味著這兩個被告人將無限期地在押，這對被告人顯然是不公平的，也不符合刑訴法的有關規定。”

        不過，李曉明也認為，此案開庭時爭議就很大，如今中止審理，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江蘇三級法院對這個案子非常重視”。

        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東臺法院新聞發言人唐聞聲則表示，本案承辦人不在單位，“具體內容我不清楚。”

        當澎湃新聞提出與承辦法官了解何為“不能抗拒的原因”時，唐聞聲回答：“我想你即使聯系上承辦人，他（她）也只能這樣說，憑法律文書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