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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獎|侯孝賢第三次獲最佳導演獎,以及第一次得最佳影片獎

第52屆臺灣金馬獎獲獎名單:
最佳影片 侯孝賢 《刺客 聶隱娘》
最佳導演 侯孝賢 《刺客 聶隱娘》
最佳男主角 馮小剛 《老炮兒》
最佳女主角 林嘉欣 《百日告別》
最佳男配角 白只 《踏血尋梅》
最佳女配角 呂雪鳳 《醉·生夢死》
最佳新導演 畢贛 《路邊野餐》
最佳新演員 李鴻其 《醉·生夢死》
最佳動畫長片 《麥兜 我和我媽媽》
最佳紀錄片 《大同》
最佳創作短片 程偉豪 《保全員之死》
最佳原著劇本 賈樟柯 《山河故人》
最佳改編劇本 萬瑪才旦《塔洛》
最佳攝影 李屏賓 《刺客 聶隱娘》
最佳視覺效果 金 旭 《智取威虎山3D》
最佳美術設計 張叔平 邱偉明 《華麗上班族》
最佳造型設計 黃文英 《刺客 聶隱娘》
最佳動作設計 徐浩峰 《師父》
最佳原創電影音樂 林尚德 曾韻方 《醉·生夢死》
最佳原創電影歌曲 《不要放棄》詞 /曲/唱: 舒米恩·魯碧(《太陽的孩子》)
最佳剪輯 張作驥 《醉·生夢死》
最佳音效 杜篤之 朱仕宜 吳書瑤《刺客 聶隱娘》
年度臺灣杰出電影工作者 侯孝賢
終身成就獎 李麗華
以下是澎湃新聞今年6月對侯孝賢導演的專訪。
專訪|侯孝賢:對導演來說,拍自己喜歡的才最重要

抿了一口咖啡,侯孝賢身體略微前傾,說道:“其實我從來不看,因為我不會電腦,對網絡這塊完全不懂。簡訊會用,可是需要(手機)聯網的功能我都不會用,因為我還是在用很老的手機。”
說到這,他掏出一只銀白色諾基亞直板機,接著說,“基本上,網絡這一塊我是不碰的,因為對人、對事物的感覺,到了我這個年紀已經很清楚了,有些東西不需要(再上網去了解)。有時候只要看下報紙就知道是什么,或者別人跟你說一下,你就明白,所以我并沒有受到網絡的影響。假使網絡上有什么評論,對我來講,OK,那就是這樣,有什么我也不會驚訝,我也不會怎樣。”
在戛納有時間看《山河故人》嗎? “沒有啦,沒時間。”侯孝賢擺了擺手。
對賈導的電影熟嗎? “《小武》我看過,之后我還看過《三峽好人》,再后來我都沒看過,直到《天注定》。”侯孝賢說,他因為一些事情,特意去看了下《天注定》,“看完之后,我就對別人說,這電影應該不會得(金馬)獎。我看得很準的。因為我覺得他拍得太快了,許多社會事件不能拿來就用,需要消化、打磨一下。”
“《小武》拍得還不錯。”侯孝賢又補了一句,“我告訴你,其實所有的劇本、素材,哪怕你是要用社會新聞(去拍電影),也是需要去沉淀的,沉淀之后,因時因地而異,你要落實。”

澎湃新聞:宣傳手冊上說,你為了《刺客聶隱娘》醞釀了25年時間,而整個拍攝也有7年時間,是什么力量讓你鍥而不舍地完成這個電影?
侯孝賢:25年,太久了吧,只是這個故事的源頭是我大學的時候,因為我喜歡看小說,從小學開始,看非常多的武俠小說,到大學開始看唐人小說,其實就是筆記小說,歷朝都是筆記小說,那個時候正好臺灣出版了唐人小說,我看了幾篇非常逗人,所以我就想,有一天我要當導演,我就想拍一部武俠片。但是你知道拍電影沒有那么快,等到我差不多可以拍了,這樣下來就三十幾年了。
澎湃新聞:你最喜歡的武俠小說有哪幾部?年輕時愛看邵氏電影嗎?
侯孝賢:邵氏電影看得不多,小說看得多,我從小一直看武俠小說,臥龍生、諸葛青云,古龍都是后來的(武俠小說家),小學五年級開始看,看光光。看到高中的時候,開始讀司馬霖,他其實是金庸,因為金庸當時和大陸的關系,所以臺灣就不能用金庸的名字,我當時不知道這是金庸,看得時候覺得,哇,真好看,《神雕俠侶》什么,金庸全集我都看過。
澎湃新聞:有沒有想過把金庸的小說改編成電影?
侯孝賢:電視里,他的小說哪個沒被拍過?但其實,他小說里有些形容的東西是很難(呈現)的,譬如說氣功“易筋經”之類的,怎么運氣,怎么走氣,那個太難了,我不知道怎么弄。所以我只能從古老的小說里(找題材),因為比較有一個現實面,可操作性強。《聶隱娘》原文也是蠻夸張的,里面有許多變化,但我喜歡這個故事的開始。
澎湃新聞:你所理解的“武俠”二字是什么?
侯孝賢:“武”其實是止戈,意思停止動武。那“俠”呢,其實現代人更需要。社會需要公義之心,需要俠的風氣,仗義而為。比如之前臺灣捷運(地鐵)的鄭捷事件(臺北捷運江子翠站于去年5月21日,一名叫鄭捷的男子持刀隨機砍人,造成4人死亡),有些人就是會出來擋嘛,社會還是要有公益之心,還是要有人去制止,不然的話,大家都不管怎么辦。
我之前看過一個影片,還是聽別人講的吧,說一個小孩一直被來往的車子軋過,他其實早就死了,后來有一個司機出來說,他假使當時下來,完了,那就變成他的事兒了。
所以這里面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需要解決的意思是說,如果沒有俠這個風氣,那誰還會去仗義而為,因為很有可能有些事情就會卷到你身上來。
人沒有辦法擔當,而整個環境是不給你空間的,大家都不推崇這件事,有可能你的父母還會去說,“你是傻子啊,你停下來干嘛”,對不對?可如果他真的去俠義救人了,我告訴你搞不好會妻離子散了,因為整個過程可能會很折磨人。全世界都是這樣,風氣變了。我說假使也沒用了,武俠片都已經不盛行了。

“游戲里面的打,已經夸張到不是寫實了”
澎湃新聞:最近幾年兩岸三地的武俠片票房都不是太好,但年輕人還是很喜歡玩武俠題材的電子游戲,而且好萊塢許多功夫片票房也都不錯。
侯孝賢:這個是毫無辦法,基本上你說他們玩的游戲,那里面的打,那種夸張,已經到另外一個東西了,它已經不是寫實了。所以你要吸引他們(年輕人),不容易。你要吸引他們,除非你是好萊塢。現在大家全部被好萊塢打敗,因為好萊塢所有的動作設計都準確到一個地步,然后能量也是很強,它絕對不是我拍的那種,這就是永遠沒有辦法逃避的問題,那就是好萊塢電影的力量。
大陸為什么要8月禁好萊塢(8月是國產保護月),其實是沒有辦法,好萊塢在全世界都通吃,因為他們已經發展到極致了,歐洲也在沒落中,各種片子都統一了,所以我感覺武俠他們也模仿,他們學得很快,但是畢竟他們學到的都是外在的,而且洋人怎么去武俠呢?
那還是咱們中國的傳統吧。
澎湃新聞:《刺客聶隱娘》沒得金棕櫚,你覺得會不會因為西方人不了解東方文化?
侯孝賢:不是,電影有太多種。我拍電影的方式一般人是不太理解的,我的電影形式是很個人的,我喜歡怎樣就怎樣,所以這個不是一般人或者所有人能理解的,因為每個人的背景不一樣。所以這個一點都不勉強,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澎湃新聞:這是你第一次拍武俠片,以后還會繼續嘗試武俠創作嗎?
侯孝賢:你看我的武俠片跟別人一樣嗎?不一樣嘛。因為對我來講,還是寫實,你不能飛來飛去,我沒辦法拍那種。然后也是有家庭,有它的社會關系,有整個成長背景,所以我拍的基本上只是感覺上好像不太一樣,其實跟我以前片子是一樣的,只是多了使用武術這方面的能力而已。
澎湃新聞:《刺客聶隱娘》中用了許多長鏡頭,現在的觀眾能接受這種表達嗎?
侯孝賢:不能夠吧,但我拍片一直是這樣的習慣,也不去考慮觀眾那么多了。不過這次我感覺古裝有個好處,因為它那精致絕倫的道具,絲綢、紗幔,這種美是以前沒有的,會讓觀眾有另類的新鮮。比方我拍時裝,觀眾都看膩了,里面的樓房、場景都與現實生活太近,缺乏新鮮感。唐朝本身與我們的生活有距離,那距離是有吸引力的。
燭光、風,都是自然的,都是我在空地里搭出了布景,而不是攝影棚里,我需要自然的光、自然的風,臺北“中影”的外景地,我在空地里憑空搭起場景。都是實景。很大的地基,大殿,有設計好的洞,像積木一樣能夠拆裝組合,本身唐朝的建筑就像積木是沒有釘子的。
澎湃新聞:片名在《聶隱娘》和《刺客聶隱娘》中搖擺了好幾次,是出于什么考慮?
侯孝賢:當初我有消息發布說要拍《聶隱娘》,沒想到馬上就有人搶著在大陸登記《聶隱娘》這個片名了。沒關系,那我們就叫《刺客聶隱娘》好了,假使《刺客聶隱娘》也被搶,那我就再改。反正都有辦法。后來沒想到,我一拍7年,當初注冊的《聶隱娘》已經過期了,片方確實想要改回來,但我說算了,不過是個名字而已,人家當初搶注也不過是看中了我的名字,想要弄些錢而已。我不想被他們牽著走。我走的路子就是跟一般不一樣,所謂不一樣,就是我想拍的東西不是為了觀眾,而是為了自己喜歡。對導演來說,只有自己喜歡才最重要。

澎湃新聞:你在接受采訪時一直提到找錢這個話題,資金問題很困擾你嗎?
侯孝賢:資金我還算是ok的,我在法國還有很多地方都可以找資金。我提的原因是錢對每一個導演來說都是最重要和最需要的,如果沒有會很難。每次都要找資金真的很累的。你要累積出你的能量,藝術的也好,市場的也好,這是你自己要去奮斗的目標,不然真的很難的。
澎湃新聞:會為了市場做出一些妥協拍些商業化的電影嗎?
侯孝賢:我不會拍商業化的電影,商業化你以為很簡單哦,商業化很難的。我現在可以只拍我自己喜歡的,但是商業化的就不行,你要考慮市場,要考慮觀眾,考慮敘述的方式,考慮大家是不是都看得懂,商業片其實不容易的。
澎湃新聞:大陸有許多互聯網公司都投入到電影中。他們會講究大數據,還有IP。打個比方,《臥虎藏龍》也算是一個IP的衍生品。總之,現在圍繞電影新產生了許多熱詞。
侯孝賢:電影應該很清楚,就是電影本身,不該有什么衍生品,否則就是迪士尼那一套了。
澎湃新聞:這次《刺客聶隱娘》還算找到投資方,那萬一這次票房不好,會擔心影響到下一部片子嗎?
侯孝賢:蝦有蝦路,魚有魚路。我會找到的。不然歐洲怎么會投我錢,他們投了一半。即便歐洲經濟沒落,但他們還是有興趣。搞不好大陸這片子的反響也會很不錯。不要以為把片子都拍得低俗化,弄得像拉低智能一樣,就是討好觀眾。拍片還是應該遵循自己的路,一路到底。你的美感,你所呈現的所有東西都來自于自己的累積。
澎湃新聞:現在在大陸,票房成了很大的壓力。
侯孝賢:不要都拿壓力來當借口。這次電影賣座,你拍下部電影,資金來得快,不賣座,可能就是資金來得慢,但總會找到的。你若真喜歡電影,哪怕拿個小數位機也可以拍,就當自己還是學校的學生咯。假使要為了票房違背自己,我無法接受。干嘛呢?其實觀眾也不是那么好應付的,你覺得你一路追著觀眾的喜好跑就行,但他們也有疲倦的一天,到那天,那些疲于應對的人就掉下來了。所以還是秉承自己,扎扎實實地拍。
“年輕的時候,還是多看小說吧”
澎湃新聞:怎么看大陸這幾年電影工業體系的迅猛發展?
侯孝賢:我一直認為,臺灣很難擁有完整的電影工業,也就2300多萬的人口,得有4000萬以上的人口基數才能構成一套完整的體系。所以我看好大陸的電影市場,比如“完片保險(擔保)”制度,在歐美,這一套制度是很完備的,打消了很多投資方和片方的顧慮。我認為,在上海,完片保險一定會有不錯的發展。
澎湃新聞:怎么看這幾年臺灣所謂的“國片”復興?一些影評人說現在新生代臺灣導演的作品如果和你或已故楊德昌導演的作品相比,差得很遠,你怎么看?
侯孝賢:因為我當過金馬獎主席5年,我跟他們都熟,我有時候也會幫幫他們,但是他們的壓力還是在于賣座,因為如果不賣座,下次再來找資金就很難了,他們一直存在這個問題。
我常常跟他們聊一個問題是,今天如果給你50萬新臺幣(折合人民幣約10萬元),你可不可以拍一部片?假使他們有這種GUTS(膽量),有這種能力,就像我們一樣,50萬為什么不能拍?現在數位那么方便,不像我們那個年代,要底片那是不可能的,你到底要什么質地,其實不重要,你要講什么,才重要。現在如果你有10萬人民幣,你說沒法拍片子,我才不相信呢。你完全可以跟你幾個朋友組合一下,絕對可以拍一個片子,問題在于,你到底要拍什么?你到底對你成長的地方,你對這里的人,你有什么感覺,你對在這里生活有什么感覺,而不是說自己在冥想,那拍出來跟現實完全沒關系,然后你要去模仿也不像,也無法超越,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所以我建議他們,年輕的時候,還是多看小說吧。文字其實跟影像是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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